Chapter06
沅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超市的。路人行色匆匆，她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在马路上。柏油马路在夏日烈阳的照射下仿佛还散发着热浪滚滚而来，一丝风都没有。她被汗水打湿了的衣襟紧紧地贴在她的背上，小汽车“滴滴”的喇叭声吵得她心烦意乱。有那么一刻，她想着如果有车来撞死她也算解脱了。忽然间一辆车冲到她面前，她被吓得瞪大了双眼腿软得连动一下都不行。小汽车急刹车发出“吱”的一声停了下来。只是碰到了她的膝盖处，没有受伤。司机一看人没事骂了她一句就开走了。那一刻她仿佛走了一趟鬼门关，她觉得自己好自私，居然会有那样的想法，她还有父亲、还有弟弟，她必须坚强。
只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五万块，到底去哪里去找那么多钱。
小柳去赵沅湘的时候她还在那里发愣。她叫了沅湘好几遍她都没有反应。
小柳只好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沅湘，你怎么了？你不是今天去医院看你弟弟了吗？他怎么样？”
“喔。他没事。不用担心。”虽然这么说，可是她满脸的惆怅还是出卖了她。
“赵沅湘，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我可是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你看你，明明有事还瞒着我。你太不够意思了。”小柳看沅湘不愿跟她说实话的样子急的不行。
“好好好，你不要生气。我告诉你还不行嘛。”沅湘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所有都告诉了小柳。
“你弟弟你太不是东西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过来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嘛。他居然还弄出这么个事儿。”小柳愤怒的说完又道：“你等着，我一会过来。”
等小柳再出现的时候，她把一叠厚厚的钞票塞到了沅湘手里。
“沅湘，这是一万块钱，少了点。你先拿着应急。”
沅湘推辞：“我不要，你一个月也存不到什么钱。我怎么好拿你的钱。”
“你要是再这么推辞我就生气了。不就一万块钱嘛。我平时也花不到。等你有钱再还我呗。”
沅湘抓住小柳的手道：“小柳，谢谢你。等我渡过难关我立刻还你。”
有时候，爱情和亲情辜负了你，可友情却会像寒冷冬日的一道暖阳温暖你的心。
沅湘把卡里的一万五也取了出来，现在刚好只够一半。剩下的她该怎么办呢。
她想到沅智现在还在医院她还是决定先去医院，先给人家两万五，剩下的再想办法。
夜幕降临下的医院却依旧是灯火通明，天空繁星点点。传说，每一个逝去的生命都会变成天空中的一颗星。沅湘看着天空中那颗最亮的那颗星星，笑道：“妈，是你吗？你在那边还好吗？你一直在看着我们的对不对？妈，你一定要保佑女儿今晚事情能顺顺利利的完成然后把沅智平安的带回家。”
沅湘鼓起勇气，走到医院楼下，刚准备进去，沅智反而从里面悠然自得的出来了。
她看着沅智，疑惑：“你怎么出来了？”
“姐，你太厉害了，居然这么快就搞到钱了。她们家拿到钱立马就让我回来了。”
沅湘一听更加疑惑：“你胡说什么？我这还没进去呢。怎么给钱啊？”
“你不是让李医生把钱送过来的吗？姐，这个李医生人真不错。不仅长得帅而且人还好......”沅智絮絮叨叨的说完转身一看居然她姐不知何时已经走掉了。
沅湘只听到沅智说到李医生，她就知道是李甄。她没有任何思考立刻冲到了医院门诊，等她反应过来才想起现在门诊早就下班了。她赶紧给他打电话，说她会在他小区门口见他。
李甄到的时候他看到沅湘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小区门口旁边的紫薇树下。紫薇花已经开了，大朵大朵地绽放在枝头。一阵清风吹过，那些花儿刹那间仿佛都化作一只只粉蝶，栩栩如生的像是要飞了起来。沅湘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美的如那画中仙。
沅湘好似知道他在看她，她慢慢转过身正好看到李甄。她急匆匆走到李甄跟前：“李甄，是不是你，帮我给了那家人钱？”
他一把抓住她的双肩，说：“沅湘，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她不是不明白李甄的意思。只是现在的她怎么能够，李甄是好人，她不能因为钱就跟他在一起。那样跟她出卖她自己有何区别。
她慢慢挣脱他的手，从包里拿到钱递给李甄，：“我暂时只有2万五，等剩下的凑齐，我再还给你，好不好？”她看他还是不说话，又道：“剩下的我给你打欠条，好吗？”
她的动作让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还是拒绝了他。“没事，你不用急着给我钱。就当我借你的，等你有钱了再一并给我吧。”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去。他听到沅湘在背后说：“李甄，谢谢你。”她又顿了下，说：“你给我点时间好吗？我需要想一想。”
前一秒他仿佛被打入死牢，而后一秒他忽然觉得自己瞬间又进入了天堂。有一种希望从心里慢慢绽放开来。
沅湘并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会说了那么一句话。她只是觉得刚刚那个男人忧伤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刺痛了她。曾经她伤害过那个对她推心置腹的少年，而如今，她没有勇气再去伤害别人了。
这一整天沅湘又一次经历了大起大落，每一天她都觉得自己是在过山车。事情虽然解决了但是赵沅智这次她一定要好好找他算账。
夜晚的楼道里黑的吓人。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黑暗，有时候生活的黑暗比现在要可怕的多。她慢慢地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忽然黑暗中一个身影一把拉着了她。
离得很近,近到她还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薄荷香气，那样的纯碎而美好。
“赵沅湘，你是不是去找他了？”
“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她说着试图挣脱他的手。
对面的男子却一点都没有放松的意思。
“你不是需要钱吗？五万是吧？”
她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给你。”他说着塞给她一张卡。
她又塞回了他手心，：“事情已经解决了。蒋钰珩。谢谢你。你回去吧”
“你.....你果然去找李甄了是吧。为什么？你怎么能为了钱又去出卖自己。你怎么这么下贱。”她听到他微微颤抖的音调，他握着她的手又重了些，捏的她生疼，此刻的蒋钰珩愤怒得像一只狮子。
沅湘冷笑了下，甩开他的手，说：“对，我是下贱。求你这么高尚的人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她看他愣在原地没有吭声，又道：“蒋钰珩，这些话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爱你，不管五年前还是现在，我都不曾爱过你。五年前我们已经结束了。你又何必苦苦纠缠？李甄，他不是别人，他是我爱的人。他待我很好，我不求你祝福我们，我只求你放过我。”
蒋钰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怒吼道：“你再说一次。”
这种气氛压的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却还是倔强的说道：“我！不！爱！你！”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字圆腔正。说完便感觉到蒋钰珩的手慢慢放松了下来。
如果我们之间注定没有结局，何必互相纠缠。
如果放弃我能让你幸福，那么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赵沅湘，祝你幸福。”他说完后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不曾来过一般。
沅湘进门之后，沅智坐在沙发看着她，问：“姐，刚外面的人是蒋钰珩吗？我都听到了。”
她并不理他。
“姐，你为什么要那么跟他说？那些事都过去五年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倒是给我解释下今天这事。”
沅智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蜷成一团，小声说道：“姐，今天这事你别生气。这事真不怪我。这姑娘我是在网吧认识的，天天缠着我。我本也不喜欢她，可她每天对我投怀送抱的。我也是个正常男人啊。”
沅湘一听到这，火冒三丈，顺手就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砸向了沅智。“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个正常男人。请问你哪个正常男人不好好工作，谁像你一天到晚混在网吧。即使人家姑娘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你自己惹的祸。”
“姐，你怎么这么凶，我看你就是因为刚和蒋钰珩吵架了就把气撒在我身上。”
“明天你就收拾东西滚。这些年我为了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是个男人，我不能护你一辈子。你记住，从今起，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这笔债我要还。你好自为之。”她说完头也不回的回了房间。
床头柜上的照片还安静地立在那里，沅湘轻轻摩挲着相框上的少年。她觉得自己就像五年前一般残忍地把他撵出自己的世界。都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她所做的却只是希望他好，他的幸福不会是她，不如放开手让他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撕心裂肺的感觉像洪水猛兽一般席卷而来。蒋钰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家门口，这一路他觉得自己就像行尸走肉一般。他的心，原本千疮百孔的心，现如今，已经被人硬生生的撕扯了下来，连血都没来得及流一滴。他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死掉了，现在存在的只是他的灵魂。
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所有情感都在今天烟消云散了。
他一推开门。宽敞的客厅灯火辉煌。茶几上的白瓷茶杯还氤氲冒着热气。坐在沙发上的正是他的父亲和娄语燃。他身心俱疲，再也没有力气再去和他们周旋。他一句话都不说，径直往楼上走去。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是蒋永元低沉的声音。
眼看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娄语燃只能帮着缓和下气氛：“钰珩，伯父来看你了，你来陪我们坐会儿吧。”
“我累了。你们聊吧。”
蒋永元看他那副丢了魂儿的模样，气愤如潮水般慢慢涨起来，吼道：“没出息的东西！”
他愣在楼梯道间，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还是一言不发。
蒋永元看他还是沉默又看了眼满心担忧的语燃，道：“语燃也跟了你这么些年了。你们找个时间把事办了吧。总是拖着也不好。”
他的声音很低，字字却雷霆万钧：“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的话仿佛是那数九寒冬的暴雪慢慢覆盖了她的心。五年了，所有的真心最终还是要换来拒绝吗？所有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吗？娄语燃再也没有勇气待在这里，她只能说：“伯父，钰珩，你们聊。我先走了。”
蒋父看着娄语燃伤心的离去，再看看站在那里无动于衷的儿子，说：“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要难道你还想着那个女人吗？”
他像是被刺激到了某根神经，他一下冲到蒋永元面前，瞪着双眼，说：“想着又怎么样？就允许你背叛我妈，去找外面的女人。难道我就不行吗？”他说着又哈哈冷笑道：“我毕竟是你的蒋永元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是吗？”
蒋永元一把拿过手边的白瓷茶杯对着他的脸就浇了上去，道：“畜生！”说完蒋永元踉踉跄跄地出了门。
他们都走了。蒋钰珩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散发着蔓蔓茶香的茶水从他的额头间缓缓划入他的嘴唇一直渗入他的衣领间，他已经毫无知觉，
他微微发抖的手指耷拉了下去。这个大宅里只有他一个人，静谧的可怕。房顶上的壁灯闪耀着刺眼的光芒照射在他的身上，他却如同置身黑暗的沼泽之中痛苦挣扎。
他忽然好想念他的母亲，她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那一年，他才八岁，父亲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他一连多日都不曾见到他。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大雪如絮般绵绵不绝，雪越积越厚，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这雪白的美感之中。晚上睡觉前，母亲在床前哄他睡觉，他轻声问母亲：“妈妈，爸爸为什么每天都不回来啊。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母亲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爸爸每天都回来啊。只是每天都回来很迟，然后早上又很早就走了。所以你才见不到他啊。其实爸爸每晚回来都会来看你的。”他又问：“那爸爸回来让他陪我堆雪人好不好？”母亲笑着抱了抱他，说：“好好。我们到时候一定让爸爸给你堆个大雪人。”他相信了，那天晚上他假装睡着了，然后等母亲走了他一个人瞪着眼睛坚持着一定要等父亲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只是如果可能他宁愿自己没有等，他是等到了父亲，却失去了母亲。那天晚上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父亲回来，他听到父亲和母亲在客厅说话。小小的他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后把门留着一个缝。
“这么大的雪天，你让我回来干什么？”是父亲的声音。
“钰珩想你了。你能不能回来多陪陪他。”
“我最近很忙，等我抽空就回来看他。”
他看到母亲站了起来，说：“你有空陪外面的女人，就没时间陪儿子吗？”
“你派人调查我？”
“我还需要调查吗？这些事外面那些女人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母亲又说：“蒋永元，这个家你还要吗？我和钰珩你还要吗？”
“成天说这些废话做什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钰珩就行。”父亲说完毫不留情的走掉了。
小小的他站在门口看到母亲一个人在客厅哭了好久好久，她哭得是那样的绝望。后来他再也没有跟母亲说过要见父亲。可是她的母亲没过多久还是在那个冬天的又一个雪夜睡着了就没有再醒来。他们都说母亲是抑郁症。他们以为他不懂，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
那个冬天是那么的冷，撕心裂肺的冷，冷到五脏六腑都散发着寒气弥漫开来。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跟蒋永元好好说话过，与其说恨，不如说冷漠，冷到骨子里的冷漠。
从那之后蒋钰珩厌恶冬天，每个下雪的冬夜他总是觉得那么地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