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盛夏终于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沅湘这一个月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每个在逆境中的人总要学会把生活的苦涩酿造成甘甜。小区楼下的香樟树郁郁葱葱在烈日的照射下投下一片阴凉。买菜回来的大妈们老奶奶们都喜欢在阴凉下带着小板凳手执着蒲扇唠嗑,他们是这个小区的消息传播使者。想了解谁家的动静,问她们保准没错。
沅湘下楼后,一眼就看到了李甄。他穿着一身休闲服饰,背着一个大背包。看到沅湘下来后,相视一笑,道:“快走吧。”
今天是沅湘的休息日,李甄约她去爬山。她想着去散散心也不错,于是欣然前往。
天空湛蓝,阳光灿烂。这是一个游玩的大好时光,在这样的天气里人不由地放松下来,任何烦恼都能瞬间烟消云散。
李甄开着车开了好几个小时。高大的建筑渐渐远去,大片的自然风光映入眼帘。远离了城市喧嚣的山林混合着绿草的香气那么地沁人心脾。
终于,临近中午,他们在山脚下停了车。沅湘想着还是先吃了东西再上山,免得带着重重的包袱,也是种累赘。
这是个尚未被开发的山。映入眼帘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却见不着人踩出来的小路。
沅湘有一点心慌,她小声的问:“李甄,你选的这地怎么感觉一点人迹都没有。”
李甄看她有点心慌,只能笑着安慰她:“没事啊,这是我一个朋友推荐的,说是这个山还未被开发,比较原始,少有人来,不过据说在山顶看日落非常美。”他又说:“你别怕,有我呢。”
沅湘笑骂:“就是有你才可怕呢。”
李甄无奈:“我又是洪水猛兽。你还怕我卖了你不成。”
他们俩笑闹着开始往山上进发。夏天的暑热在山林间渐渐消散,树林带着特殊的魅力,它总能在炎炎酷暑中送来一丝清凉。微风阵阵吹动茂盛的枝叶沙沙作响。
无奈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大大小小的山石嶙峋遍布,因为很少有人来的缘故,杂草丛生,有点草已经疯长到小腿位置。李甄拉着沅湘一步步慢慢缓行。
“沅湘,那件事你考虑好了吗?”莫名中李甄问了这样一句话。
沅湘愣了下,并未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考虑好,这一个月来李甄对她很好。每天接她上下班,带她一起吃饭。她不是没有感觉,不会感动。只是在她内心里,有那么一个角落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阻止她答应李甄。她很明白,只是自己还没有真正放下蒋钰珩罢了。等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甄也并不逼她,他很快将话题转走,说:“你说我们能在日落前赶到山顶吗?”
沅湘看了漫漫登山路,道:“当然。加油。”
随着越往高处走,山路越发的陡峭起来。李甄已经无法再扶着她前行了。他一个人在前面找路,沅湘跟着他的脚步一步步的前行。
又过了好久,沅湘越来越跟不上李甄的步伐。她开始走几步要歇息个十来分钟。李甄每次转身看她的时候,她都坐在岩石上休息。李甄看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笑话她:“一看你就是身体素质不行,从来不运动吧。以后啊,我要经常带你出来锻炼锻炼。”
沅湘喘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继续站起来前行,道:“我才不要锻炼,我身体可好了。你什么时候看我感冒发烧过?”
她其实从小就身体不好,感冒发烧是家常便饭。大学的时候她体育课考试的时候经常考不过去,每回都是所有同学都考过了就她一人留到最后。跟蒋钰珩在一起后她还是经常生病,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儿。后来每天早晨蒋钰珩都会早早地叫她起床出来跑步。沅湘最厌恶跑步,可是蒋钰珩带她跑步的那些日子却带给了她无限的动力。后来和蒋钰珩分开,家庭变故之后,沅湘再也没有去跑过步。可笑的是,从那之后她就很少再生病,就好像她的身体明白即使生病了也再也不会有人来照顾,更没有关心,所以她也就坚强了起来,一直到今天。
半山腰的景色很美,抬头看广阔无比的天空,往下看恰好可以看到山脚下的一大片田地。正是到了小麦成熟的季节,金灿灿的一片映入眼帘,庄稼的成熟带给人一种充实的感觉,那种美总能浇灌人心里那些干涸的地方,让那片贫瘠的土壤生了根、发了芽、开出一朵朵美艳无比的七彩花。
沅湘和蒋钰珩被这一片景色迷住了。恰好身旁有一大块岩石,黑黢黢地岩石历经风雨的拍打依然坚硬无比的立在那里。沅湘和蒋钰珩并肩坐在岩石上欣赏着这大好的美景。此时夏日的烈阳恰好被云层遮住了万千光芒,微风拂面仿佛带着花香那么惹人醉。他们就这么醉了,景不自醉人自醉。他们就这么带着微醺的醉意互相依偎着进入了梦境。
梦中有个男子紧紧牵着沅湘的手在笑着、跑着,这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俩。沅湘仿佛又回到了她和那个少年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美好又那么地让人沉沦,她深深地沉溺在梦中不愿醒来。
“沅湘,快醒醒。下雨了。”是李甄在摇她。
她一睁开眼,美景已经不复存在。厚重的铅云仿佛像要垂下来,郁郁葱葱地树木被越发大的风吹弯了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拍打着枝叶。
“李甄,你都没有看天气预报吗?”沅湘用手遮住头顶无奈地说道。
“我看了呀,明明说今天没有雨啊,到夜里才有雨呢。”他边说着边脱下外套盖在她的头顶上。
“我不要。你赶紧穿着。”沅湘说着要还给他外套。
“你赶紧盖好,不要淋病了。我是男人,没关系。我们赶紧下山。”他那么坚定的眼神让沅湘不再坚持。
其实李甄心里有点发慌,这个半山腰位置,他们上也不是,下的话必定是危险无比。想到正是因为他的失误造成了现在的样子他不免自责。
夏季的雨总是来的这么快,这么猛。大雨入柱般滚滚而来,山路被冲洗地越发的湿滑、难走。入柱般的大雨打在他们的眼睛里,厚重的雨帘让他们越发的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慢慢摸索着前行。
全身早已湿透,惊恐也渐渐蔓延至全身。
“沅湘,不要怕,我们慢一点下去。没事的。”李甄明白她的害怕,安慰着她。
“没事。你小心点。”
沅湘的话音刚落,只见前面忽然“啊”的一声滑了下去。
沅湘恐惧的心脏快要跳出了一般。雨点太大,她不知道李甄滑向了哪里。
“李甄。李甄。”她只能拼命叫着。
“沅湘,我在这呢,我没事。”
她顺着李甄的声音看去,他已经滑得有些远了,幸好有颗树挡住了他,山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岩石,如果他没有被树挡住直接滑下去很有可能会撞到那些岩石。那样的话就会危险很多。
她捡了跟粗一点的枯树枝,撑着树枝的力量慢慢往李甄的方向前行。
下去的路太陡太滑,她只能慢慢控制住速度,好半天才到李甄的位置。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沅湘问。
“没有。就是脚扭到了,刚滑下来的撞到了石头有一点疼而已。放心。小伤。”
“你伤到了哪里?给我看看。”
李甄看着她急的满头大汗的样子,越发的自责。
“伤到了屁股,你要看吗?”他戏谑道。
沅湘白了他一眼:“不要脸。”
雨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李甄又受了伤。他们只能等着雨停了再下山。
沅湘看着这漫天的大雨,轻声问:“你说,我们能安全下山吗?”
“没事,有我呢。”他说着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再给她力量。这一次她并没有拒绝。
即使这漫天的大雨中他们已经全身湿透,可是他手心的温度却足以温暖到她的心。她想到多年前也是在大雨中那个牵着她的手奔跑的少年,她贪恋这样的温度,欲罢不能。
又过了许久,雨渐渐小了。雨后的温度也降了下来,风一吹沅湘直打哆嗦。她看着脸色有些惨白的李甄,说:“我们走吧。再不走我们都会冻死在这里。”他没有回答,耷拉着脑袋。沅湘开始慌起来,她推了推李甄,他还是没有反应。她慢慢伸出手靠近他的脑门,他的头好烫。他发烧了。雨水浸透的山路更加泥泞不堪。如果不走,他们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可是如果走,她怎么带他走。
她犹豫了好久,决定还是要带他下山,哪怕背着他。她鼓足勇气抓住他的一只手臂放在自己肩上,然后慢慢把他扶起来。刚往前迈了一步,李甄忽然醒了。他眉头一皱,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怎么了?”沅湘赶紧问他。
“沅湘,你先走吧。我走不了了。我腿之前滑下来的时候撞到了石头,现在走不掉。我没事,你赶紧先走。再不走天就要黑了。快走吧。”
她这才明白根本不是伤到屁股,就是伤了腿。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在这荒郊野外的。不行,要走一起走。”他看她斩钉截铁的样子,只好说,那你等我休息一会,我们一起走。
沅湘慢慢扶着他让他继续休息会儿。李甄这么虚弱,他怎么能走下山。忽然间她灵机一动她为什么不打电话寻求帮助呢。太蠢了。她掏出电话,不知道没电了还是被雨打湿了,怎么都开不了机。然后她又尝试着从李甄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幸好,他的手机藏得够深,还可以开机。她翻遍他的电话簿,最后居然还是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娄语燃。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打过去,这是她和李甄的命啊。山里信号并不太稳定,时而好时而坏。拨了好一会才通。
“喂。啊甄。”是娄语燃的声音。
“喂。是我。赵沅湘。我和李甄在山上下不去了。你能找人来帮我们吗?”
“你们在哪个山啊?”
沅湘环顾四周,她居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山,就跑过来了。
她愣了一会,说:“我不知道。”
“赵沅湘,你告诉我你们今天大概是往什么方向走的?走了多久”居然是蒋钰珩接了电话。沅湘忽然后悔求助娄语燃,他们俩是情侣关系,自然可能会呆在一起。她怎么会没想到呢。但是事已至此,她还是看了下四周,然后无奈说:“我不知道。我不太分方向。”
蒋钰珩居然忘记了赵沅湘还有这个毛病,她一直是个路痴。以前她刚来学校的时候就连学校宿舍她都经常跑错,她好几次拿着钥匙去开别的栋宿舍的门。闹了好多笑话。那个时候,蒋钰珩经常会告诉她:“你就想着太阳出来的方向就是东。落下的方向就是西。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真是笨,这个小学的时候就学过。”
“你就想着太阳出来的方向就是东。落下的方向就是西。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字字珠玑。
沅湘开始试着回想她每天出门太阳升起的方向,然后她轻声说:“应该是南边。”
“开了多久到的?”
“大概四小时。”
“好。你在那边等着。我们一会就到。”
沅湘还未应答,那边已是“嘟嘟”的声音。他已经挂了电话。
夜幕在不经意间已经悄悄来临,夜晚的山林显得越发的阴森可怕。一会是“呜呜”的风声,一会是“沙沙”的声音。仿佛她的周围都是孤魂野鬼、洪水猛兽一般,恐惧渐渐蔓延至她全身。都说猛兽怕火,她一想,李甄的包里可不正好有打火机。
沅湘不敢走远只在身边不远处取了些枯树枝,无奈都被雨水打过,都很难着。沅湘费了老大劲儿才点燃这对枯树枝。
有了这堆火,她才觉得暖和了很多。身旁的李甄还在安静地睡着。她也觉得自己也好累好倦,就这么依偎着他睡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她感觉有人把她背在了身后。那个人的肩膀那样的宽厚而温暖,像极了爸爸。她想起年幼时父亲总是把她背在身后,父亲的背总是那么地有安全感,她每次都会在父亲的背上睡着。
清晨的第一缕霞光穿透云层缓缓流淌在沅湘的身上,窗外的鸟叫声预告着新一天的开始。沅湘慢慢睁开双眼,昏昏沉沉地像往常一样准备起身。恍惚间她想到了,她怎么会在家呢,她昨天明明就和李甄还是山上呢,想着她又看了下身上熟悉的睡衣,难道昨天只是在做梦?
她起身推开卧室的房门打算去洗漱。沙发上赫然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她“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那个男人慢慢地回头,道:“你起来啦?头还疼吗?”
“蒋钰珩,你怎么会在我家?”她煞是疑惑。
蒋钰珩白了他一眼:“你是失忆了吗?昨天的都不记得了?”
果然她没有做梦,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她想了昨晚断片前的那个宽厚的背,说:“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你怎么进我家的?”
“当然用你包里的钥匙开门的,还有除了我难道你还指望李甄送你回来吗?”蒋钰珩不屑一顾的说。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李甄,那个受伤了的李甄。她一把抓住蒋钰珩,问:“李甄呢?他怎么样了?他受伤严重吗?”
蒋钰珩看她心急的样子,皱起眉头一把甩开她:“他好的很呢。一点小伤。送医院去了。”
“喔。那我赶紧收拾下去医院看他。”
嫉妒就像一条毒蛇慢慢盘踞着他的心。他厌恶她居然为了另一个男人担心的模样。
“你就这么关心他?”他冷着声问。
沅湘一愣,说:“他也算是为了我才受伤的。于情于理我都要去医院看看他。”
她的回答还算让他满意。
“那我的衣服呢?”她讪讪道。
他漫不经心的说:“当然是我帮你换的,你全身都湿透了,难道让你穿着湿衣服睡啊?”
“你......”她满脸通红,用手指着他,骂道:“臭流氓!”
她的表情让他差点笑出来,他只能转过身来不理他。衣服当然不是他换的,昨晚他拜托娄语燃帮她换的。
阳台的元宵激烈地扒拉着笼子,仿佛在控诉着大家对它的忽视。
“它肯定是饿了。”她走到阳台往它的小碗里倒了些兔粮然后慢慢摸摸它的毛。
“它是元宵吗?”他的声音向是从天外飘过来的一片羽毛,虽轻却字字叩进她的心里。如果说五年前她和蒋钰珩的关系已经死亡,而元宵就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其实蒋钰珩昨晚送沅湘回来,一打开门,看到阳台上那一团白毛,他就确定了那是元宵。五年前他走的时候元宵还是个幼兔,可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
“对啊。它也算是个老人了。”
“没想到你把它照顾得这么好。”
她边摸着元宵,边开始絮叨起来:“你不知道,有一次元宵差点死了。那次我给它喂吃的,它吃着吃着忽然就到了下去。浑身无力,还不停地抽搐。我吓得不得了,大晚上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抱着它哭,不停地哭。边哭边对它说,你不要死。它就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看。过了一会,它自己挣扎着慢慢就爬了起来,还过来舔舔我的手心,像是安慰我它会没事的。之后又活蹦乱跳了。所以我就觉得它肯定是懂我的,它不想看我哭,让我伤心。”
蒋钰珩看她笑着说完这些话,心里却满心不是滋味。那些让她痛苦的日子他却不曾在他身边。
沅湘回过头来看着痴痴站在那里走神的蒋钰珩,说:“等我收拾一会我们赶紧走吧。”
“赵沅湘,你之前说的话都不是真的是吧。”
“你说什么呢?”
他说着忽然认真盯着她:“我昨晚送你回来看到你床头上的相框了。你为什么要撒谎?”
他的双眸那样深邃,她结巴了起来:“我、我、我没有撒谎。那个照片就就就是个纪念。我晚上睡觉胆小,用你照片辟邪不行啊。”说完她就不再理他,匆匆去卫生间洗漱了。
蒋钰珩忽然笑了起来,他的验证越来越准确了,所有的事情带给了他梦寐已久的希望。沅湘还是她的沅湘。五年了,他们之间已经生生地错过了五年的岁月,剩下的半生他再也不能错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