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华生医生的回忆录五。接莫娜日记的故事。
我以为,在花园找到带密码锁的地下室,就是我今天晚上最惊讶的事了,没想到福尔摩斯会用他的戏剧性手法打开了那扇门(我总觉得是我们被他耍了)。正当我为这个惊讶不已时,一封刻在金属墙上的信打破了今晚我惊讶程度的记录。就是这封信,让佩芝小姐精神恍惚,让福尔摩斯失魂落魄,让我一回房间就立即动笔写下这故事……
以下是那封信。
我亲爱的莫娜,可怜的莫娜:
爸爸一直都爱你,而且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更深沉的爱过,因为爸爸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且已经知道了具体的日期……
你是在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却不是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长大的。从你十岁起,爸爸妈妈就开始争吵不休,要不就是漫长的冷战。我们不知道这样会对你的性格有什么影响,但是让你长久的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从你十岁起,我就意识到,我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因为我得罪了一些人。我曾经把整座庄园卖掉,来支持我的化学研究。反正我对经营你祖父的庄园毫无兴趣,但是这座庄园又回到了我的手中,从此我深居简出,想以此保护我的妻女,但是那群人还是找上了我。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孽,我绝不能连累下一代。
在我年轻时,我曾经对一个化学项目十分感兴趣。我和我的某位大学同学同时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为了保护他,原谅我不说真名)一起创立了这个项目,一个很有趣但很可怕的项目,我们管它叫“卡帕”。你永远也想不到化学可以用来制造怎样可怕的武器与药物。当然了,这个项目是保密的,我们不能让它流传出去。我们太年轻,仅仅因为兴趣而进行魔鬼的研究,以为适当保密就可以阻止一切可怕的后果,却毁了我们的一生。
我卖掉庄园来筹措经费,他利用自己政府官员的身份搞到了许多买不到的器材。现在我们有了最先进的实验室,还招到了一批年轻的科学家,朝气蓬勃的化学热爱者,全是我们的大学同学。于是我们开始了这项研究,这可真是不错的经历,但我要为之忏悔,我毁了我同事们的生活,也毁了自己的人生。
研究很顺利,我们甚至有了不错的成果。在多年的研究中我认识了你的妈妈,结了婚,但是一直没有孩子。你也知道,我们结婚很多年后才有了你,根本就是老来得女。
好孩子,我要告诉你我一生的罪孽了。这个研究牵扯了可怕的化学武器与□□物,我相信在这方面我们走在了世界的前头。我与我的朋友简直是绝佳搭配,我们都是天才——按照同事们的说法。本来,没人要把这项研究公之于众,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不会给我们的时代带来和平的。可就在这时,叛徒出现了,他把这消息卖给了一个犯罪团伙。这个团伙,人们称它为“黑色吉姆”,它在美洲赫赫有名,在各个犯罪的领域横行霸道。这个团伙找上了我们,要出钱买我们的“卡帕”,当然被我们拒绝了。然后就是武力威胁。即便我的朋友是政府高官,但他的手段也有限,而且我们又不能真的把这件事情告诉政府,否则这可怕的成果一样要被用于战争。安全起见,我们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亲手毁了我们耗费青春得来的一切成果,包括所有的书面资料。
“黑色吉姆”简直就是恼羞成怒,于是谋杀开始了。一个又一个同事与他们的亲人们死于非命,从爆炸到中毒到枪杀,这简直就是猖狂的过分了。第一个死去的就是我的朋友的大儿子,他在后期也参与了我们的研究。事实上,他们能杀了他纯属偶然,因为他父亲的高官身份,外加他自己也算政坛新星。
其他人就倒霉了,他们一个个死去,我的伙伴们……据说,他们死去时,没有一个说一句软话的。每每想起这个,我便心如刀绞。
我的朋友没来得及保护他们,却护住了我这个罪大恶极的人。他买回了我的庄园,甚至扩大了它的规模,把我送进上流社会,通过这种方式保护我。但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那么幸运。我犯下了罪行,害死了我的同事们,还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的儿子。我免不了遭报应的。
平静的生活过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信里写着:“你会为你的不合作受到惩罚的,没人能拯救你了。我会让你忍受多年的恐惧,最终让你死于恶疾。可怜的人啊,享受你活着的时光吧,达摩克利斯之剑就垂在你的头上。”署名是黑色吉姆。
这封信几乎要让我停止了呼吸,可如果真是那样,我就不必再痛苦了。在痛苦与恐惧之中,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我意识到我的死亡不可避免,我要避免的就是亲人的死亡。我要把我的亲人送走,送得远远的,可是谁知道我的庄园里有没有黑色吉姆的眼线呢?我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把你们送走。于是我拿着这封信走进我妻子的房间。当天晚上,我们狠狠地吵了一架,然后分房而睡。你被吓的哇哇大哭。那年,你十岁。
从此,这样的戏码每天都上演,争吵,冷战,分房睡,你从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从哇哇大哭到淡定无视。这对你的性格肯定有影响,你不与我们亲近,也没有朋友,除了化学与文学不对其他事情感兴趣。等你孤独地长大后,我们就把你送去伦敦上学。我削减你的生活费,不让人知道你的家庭多有钱,并让你妈妈专挑假期前写信给你,在信里怨气冲天的控诉我,倒你回家的胃口,结果你真的四年没回家。
亲爱的孩子,我和你妈妈对一切感到十分的抱歉。我们肯定伤害你了,可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一边让你在我们的视线之内,一边让你远离我们。而你的妈妈,她居然毫无怨言,配合的和我演了这么多年的戏。
今年我再次收到了信,实际上,我每年都会收到信,威胁我,恐吓我。前几年信里说我的死期就在这一年,今年的信直接就告诉我,我的死期在5月1日。我将死于恶疾。我不想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办到,也不想逃避死亡。我已经和你妈妈分居了,她搬了出去,希望这样可以保护她。
今年你就要毕业了,可是我不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我甚至都不能再见你一面,这样会给你带来灾祸的。我最后一次见你是在四年前你离家去上女子大学时,至今我一闭眼就能看见那时的你。你梳着一条麻花辫,很漂亮的垂下来。垂下来,长长的。非常好看。你还穿了一件白色镶蓝边的连衣裙,那真是美极了。我的孩子,有你这样的女儿我真骄傲。你还对我笑,对我招手,你说一放假你就回家,让我别和妈妈吵架了……
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从此你再也没回来过。我故意的不让你回来,每次和你妈妈写那些信时,我们都会抱头痛哭。每天晚上爸爸都会做梦,梦见你回家了,你说没事了,全都好了,再也不用害怕了。可每每醒来,都发现这是一场空。
我亲爱的莫娜,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儿,我最爱的人。我不知道你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你还编着辫子吗,插着那只黑色宝石的头饰。那个很重要,我相信你不会丢了它。
你一定比以前更漂亮了,我四年没见你,只能凭想象。你写信说你有一个喜欢的男孩子,这很好。你没有提及他的名字,但他一定是个出色的男孩,一个可以替我疼爱你的人。
你写信问我能不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我没回信。你妈妈会去的,而在那之前我会离开人世。原谅我,亲爱的孩子,我们的诀别是在四年前,也只能是在四年前了。
后事我都安排好了,我会给你和你妈妈留一笔存款,让你们维持生活。平凡是福,孩子,平凡保护你们。
庄园我会留给你那个远在美国的姑姑。其实她不是你姑姑,不是我的亲妹妹。她就是你小时候在我们家呆过的女管家,我请求她帮我这个忙,以我的妹妹的名义继承庄园。黑色吉姆知道她才不是我的什么亲妹妹,应该不会对她出手。
唉!我把这封信刻在这里,这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这儿本来是放置园丁杂物与工具的地下室,后来荒废了。我让园丁用草木把这儿遮盖起来,还加了把大铁锁。如果我写在纸上留给你,很可能会落入其他人手中,更何况我根本没想让你读到这封信,让你平平静静的度过一生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用这些大人犯下的错来烦你呢?庄园不是你的,你永远也看不见这封信的。
而这封信存在的意义就是以防万一,万一你回到了庄园怎么办?万一你接收了庄园怎么办?如果是那样,任谁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我就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如果你真的看到了,那就放弃这座庄园。跑吧!跑吧!快跑啊!别让他们抓住你!别往北美洲跑!记住爸爸妈妈爱你!
永远爱你的爸爸
威廉·佩芝
我和福尔摩斯一起把佩芝小姐搀出了地下室。她身体发软,还好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否则我们真不知道要怎么把她弄出去。她没有哭,也没多说什么,梦游似的回了房间。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我和福尔摩斯一起走在走廊上,刚刚读了那么一封感人肺腑的信,我们谁都说不出话来。走着走着,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结果他的脸苍白得像鬼魅一样。
“福尔摩斯!”我惊讶的问,“你怎么了?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立即扶住他,把他扶回房间,因为他看上去要晕倒了。一进房间,他就打了一个趔趄,我连忙架住他,以免他跌到地上。他脸色苍白,呼吸困难,双手颤抖,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激动。
“让我看看,福尔摩斯,你到底怎么了?”我紧张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他却使劲推开了我的手。
“不……不……”他胡乱推开我,歪歪斜斜的靠住墙,我向后闪开,极力安抚他:“让我看看你,歇洛克,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华生,我是个医生,记得吗?”
“不……”他无助的贴着墙,慢慢滑到地上。“我只是、我只是……那封信……”
“我知道那封信很感人,”我慌张地说,“信里的那个男孩是你对不对?可是……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很难过。”
“不只是因为那个……华生,是那个日期……”他紧紧攥住我的手,好像不抓住点什么,世界都会离开他飞走似的。“五月一日……那就是她要告诉我的事,可我居然推开了她。”
“什么?”我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五月一日,她父亲去世了……”他喘息着,嘴唇哆嗦着,“她那时就是要告诉我这个,所以她那样的哭,可是我、我……我把她推开,我就走了……”
我完全愣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绝望的低下头去,我摸到了滚烫的液体。
他还在喃喃的讲话:“就是那一年,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她父亲去世了。可那时,那时我在干什么?我没有告诉她我要去哪里,我没有陪着她,这些我都有理由。可是,我居然没有听她说发生了什么,就那么把她推开……她的父亲去世了,我居然把她推开……”他蜷起腿,把脸埋起来,浑身都在颤抖。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我的好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他聪明非凡,智力超群,意志坚定,但今天晚上却缩在墙角,哭得像个孩子。
“所以她离开我了……”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我还以为是她抛弃了我,原来是我先抛弃了她……这么多年了,我居然还什么也不知道……”
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劝住他,实际上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除了握住他的手我什么也做不了。他很痛苦,我却没有办法,我甚至搞不清他是为什么痛苦,但这无疑是与佩芝小姐有关。
我真诚地为这两个人感到难过,但我也意识到,唯有浓烈的爱才会造成浓烈的情绪。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这两个人一定有对彼此刻骨铭心的时候。这样的刻骨铭心延续到今天,是福是祸,没有人知道。
我只是希望,这给我可怜的朋友带来的是拯救的消息,而不是毁灭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