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凌歌和楚卿在外殿候了许久,所等地人才缓步走来。
二人弯腰叩拜,恭谨非常,随后起身回座。
“让二位大人久等了,本宫方才实在是脱不开身。”我浅浅一笑,颇为和善,“不知二位大人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羽凌歌率先发声,没有过多的掩饰,单刀直入:“臣等来找贵妃娘娘,是有一事不解,还望娘娘解惑。”
我皱了皱眉:“二位大人到底是何事不明,以至于亲自登门,来向本宫当面问询。”
楚卿饮下口茶,声色清冷:“是为了娘娘与李氏一事。”
李氏?这范围可就大了,我还以为他仅是为了探监那事来的。
拨弄了下腕间珠链,我低着眼语气温婉地问道:“这宫里宫外姓李的人多了,就不知楚大人想问哪一个?”
楚卿抿了抿唇:“丞相李南原,及其女已经失踪数日的德妃娘娘,有关这两人的事还请娘娘如实告知。”
我眸光一寒,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掀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他。
楚卿与羽凌歌本就是两种人,一个散漫惯了,行为处事从不讲什么规矩,一个又太过年轻气盛。
真不明白,这两个明显不对盘的人,怎会携手合作,一块儿到我这华熠宫来。
见谈话毫无进展,羽凌歌眯起了眼:“眼下事态如何,贵妃娘娘想必比臣等还要清楚,微臣虽不知您与李氏之间还有何恩怨未解,但有些事说开了总比藏着引人猜忌要好。”
“李氏满门迟早会沦为阶下囚,本宫说与不说又有何要紧。”人拿住了,便会全都交代的,到时不就知道了,何必急于一时。
羽凌歌并不打算让步,态度坚决:“后宫不得干政,当然前朝也不能擅涉六宫事,微臣是可以将李氏一干同伙全都缉拿后再问个清楚,但有些事等不得。”
我的眉又皱紧了几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卿抬起眼,目光无畏地看着我道:“羽大人的意思是娘娘身为后宫嫔妃,却罔顾法纪,拉拢朝臣加以辅佐暗中培植势力,对此朝中官员无人不晓,娘娘心思深沉臣等猜不透,尽管臣等心中都清楚孰是孰非,可凡事都得讲求证据,以免有心之人借此大做文章。”
我脸色大变,冷笑出声:“两位是在威胁本宫?”
羽凌歌垂了眼,低笑道:“微臣不敢,娘娘怕是误会了。”
这句话乍听上去,好似是为了我着想,实则是在要挟于我。
朝中官员中确实有个别是经我提携,明眼人都知道我插手政事,帮着自己人排除异己,只是不敢言明罢了。
后宫不得干预政事,前朝也不能对后宫指手画脚,可我既违反了先例,他们必然也不会遵守,这若不是警告威胁,还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了呢。
有心之人指得是谁,不就那些有野心却没胆实施的人么,只会动动嘴皮子攻击别人,虽不比武官有震慑力,那些言官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觑的。
想要帮我善后清场不落人话柄,这旗号打得还真是响亮,不过可惜的是,我并不打算买账!
“是也不是。”羽凌歌轻笑,一双眼灼灼地瞧着我:“娘娘宫内所有事情无不是洞若观火,臣等想探究的不多,只要一个理由。”
一个合情又合理的理由,一个能堵住众人嘴的理由。
楚卿闻言,扫了羽凌歌一眼,清冷地眸色渐渐染上阴霾。
羽凌歌果然是个人精,我刚才还奇怪他为何会和楚卿一道儿,原来目的在此。
进一步山穷水尽,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个道理看来他并非不懂。
我后靠着椅背,淡淡启唇道:“一个理由,本宫还是给得起的,至于更详细的解释,便恕本宫不能相告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年头,连自己人都不能轻易相信,更何况这楚卿还是个外人?
楚卿脸色愈发的难看,双拳微握,似乎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与他设想的也截然不同。
略微举目,对上我的眼,眸光犹如结冰的湖水,透着冰冷地寒意。
我敛下眉眼,巧妙避开他蜇人的眼神,弯起唇角:“父债子偿,子债父偿,欠债还钱欠命还命,天经地义!本宫不觉着有做错什么,若真论起谁错在先,自然是那德妃。”
羽凌歌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笑道:“所以娘娘这算是报复了,以牙还牙。”
“难不成就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我挑眉冷笑,“本宫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没有任何理由便成了他人的眼中钉,换做谁也不会乖乖受着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羽凌歌对此颇为赞同,点头附和:“这倒也是,微臣斗胆敢问娘娘您的母家,也是昔日德妃所为么?”
楚卿倏然转眸,看向羽凌歌地眼中带着不解,随后又望向那眸光幽深地人儿,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望着殿中烟气缭绕的香炉,唇角勾起一抹寒凉地弧度:“若非触及底线,本宫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大人们的忧虑本宫明白,正如羽大人所说本宫只是想泄愤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二位尽可放心。”
“如若娘娘所言属实,为何又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后宫中人,报复之说实难让人相信!”楚卿颦眉道。
看着楚卿半信半疑地样子,我不由觉得好笑:“大人以为这宫里的日子,当真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华贵自在?你不算计别人并不代表旁人就没有对付你的打算,宫中无后,本宫必须担起这个责任,总不能让圣上出面平息吧。”
利益纠葛,各处势力盘根错节,所以这个坏人得我来做。
若是不谙世事,看不清世局变幻,头脑再聪明又有何用,楚卿不过是新官上任,往后还有好多东西要他去学。
有时候,有些事不一定要刨根问底,知道的越多自身也就越危险。
“能说的本宫都说了,马上就过正午了,本宫还要去准备圣上的膳食,便不送二位大人了。”略微颔首,随后便携着宫人离去。
一时间偌大的殿宇内,就只剩他们二人。
“现在明白了么,一味的深究到底,于人于己都没有什么好处。”
楚卿斜目:“敢情羽大人并非有心相助,而是为给下官一个教训,让下官懂得知难而退。”
羽凌歌伸出一根手指,在楚卿眼前晃了晃:“非也非也,本官确实是在帮你,教训一说实在是不敢当,称作指点倒更为合适。”
楚卿双眉拧起,轻哼道:“羽大人所谓的指点,就是畏权惧势,敢怒而不敢言?”
羽凌歌搁下端起地茶,眯眼盯着一脸戾气地楚卿:“你想要的答案不是已经有了结果,如此便够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官场复杂,后宫更是不简单,你虽精通兵法但在某些方面还尚有欠缺,比如处理人际关系你就树敌太多,并不是不收贿赂处事作风严谨就是一名好官了,还得学会察言观色,必要时阿谀奉承隐藏锋芒,知人知面不知心,人的心思是最难猜的。”
初见时只觉着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是等闲之辈,慢慢了解了才知晓,原来看似清冷颇具城府的楚卿,也是有不少的弱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沉稳冷静。
出了华熠宫,羽凌歌与楚卿一道出宫,并肩而走,却是一路无话。
大皇子一派的成太傅,可谓是老谋深算,为了将大皇子推上储君之位,尽可能减弱着自身的存在,不让众人的注意力极中他们这处。
拥有如此谋略之人,将眼下入仕不久还欠缺磨练的楚卿收为己用,岂不莽撞?
说实话他从来就没有正面许诺过楚卿什么,只是说会陪他一起来华熠宫,并没有说会帮他理清一切。
楚卿到底是谁的人,在为谁做事,现在想想他的冲动沉不住气,也有可能是在做戏,毕竟当下的他,与第一次见面时反差太大。
他真正的目的恐怕不是想弄清,琼贵妃与李氏的恩怨,而是想知道宫内盛传有关德妃生死的流言,可信度究竟有多少。
是生占得面大,还是已经死了的可能性比较高,以及那把匕首的来历。
声东击西,搞了半天他是想知道有关德妃的事,对于李南原一案的紧张焦躁,或许真的是装出来的!
华熠宫。
我搅动着汤勺,盯着碗里的汤羹出神,随后微微一笑。
看来羽凌歌并不是很相信楚卿那番说辞,就如我一样,我原本就不信他目的单纯!
尽管我说的都是事实,可他又能信我几分?
刑部尚书又如何,朝堂百官群起而攻之又怎样,也不是第一次了,难道我还会怕么。
连立场都不明确的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我怎会敞开天窗说亮话,自作聪明的是他吧。
羽凌歌是在为莞辰办事,与他做做表面功夫争个面红耳赤,倒也没什么,毕竟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各自心里都有底。
楚卿是由成太傅引荐,我可没忘记他那可恶的嘴脸,莞辰立谁当储君,我一个区区后妃自然是插不上话的,就算是莞辰亲自征询我的意见,我亦不会表态。
能争得到便做储君好了,随他们争个头破血流,我都不会眨一下眼。
但若是威胁到了莞辰重立的权威,不论是否曾相识相知,就算是扯出了旧情,打起感情牌都起不到任何作用,我一样不会理睬,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我与苏瀛已经不是同路人了,更再无什么情意可言,成太傅好像还未洞悉这一层,若是知道了我和苏瀛从前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当初那交易,怕是就会变了味儿吧。
我倒宁愿皇子党这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这样一来,便也省事不少,我可以轻松当那人的庶母,想来苏瀛也不会自断后路,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只为讨个公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