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席间一声沉闷的男音如同闷雷一声晃过众人从头顶处传来。“一万两!”</br>“这……”台上执金步摇的男子声音颤抖,举棋不定。</br>他眼中流露出的疑虑和焦灼神色,倒像是对待一个有意闹事却对闹事者的身份有所忌惮的样子。</br>“一万两,本太子出一万两黄金买下金步摇!金步摇……金步摇……肌澈冰霜玉树寒,步摇环佩玻璃滑……快把步摇拿来,难道你们认为本太子买不起这金步摇么?”待到楚玥惦着脚尖在拥挤着的人群中看到那发声的男子时,她震惊了。</br>那男子分明是一身金黄衣袍,看样子本是身份特殊,却从他的眉宇间看不出一丝华贵之气。倒更像是阶下之囚,苟活的傀儡,神经颠倒的疯子。</br>满面灰尘,冠及散乱,眼睛里满布血丝……</br>“大哥……大哥……”一戴着铁色面具的男子走下台去,站在人群的拥挤之处不顾疯癫男子惊恐的眼神,一手握住男子的手臂。“大哥……我是七弟啊。我是阿宸……”</br>“阿宸?七弟……七弟阿宸?哈哈……你是阿宸?”男子正是凝眸回忆了片刻,转而神色变得惊惶,双唇微微颤动:“阿宸救我……救我,大哥是被冤枉的,大哥没有想要杀你,没有想要烧死你!我是太子……我是太子!”</br>疯癫的男子紧紧地抓住薄野宸的手臂,额上青筋暴起,双目紧紧地怒瞠着,好像急迫的想要去解释什么,好像在用全身滚烫的血液和满身的怒气告诉他身边的人和眼光,说他不是疯子,说他没有变傻。</br>楚玥被一股突然蜂拥而上的人流推开差点摔倒,台下拥挤着的人群被冲散,顺着斑驳的视线看去,只看得到那个声称自己是太子的疯癫男子被拉开。</br>一声威严的男音传来,“把薄野善带下去。”</br>“是,皇上。”几位士兵双手架着那疯癫男子的胳膊便抬离了会场。</br>等到众人都惶然回到席间,台上持金步摇的男子已经定了定慌乱的神色,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有台下极少的人还在交头接耳,对于刚才突然闯进会场扰乱秩序的疯癫男子言语猜度。</br>“刚才是文国公大公子出价黄金八百两,还有抬价的么?黄金八百两一次……八百两两次……”</br>楚玥只一心还停留在刚才狼藉的画面中,她分明听到皇上唤那疯癫的男子薄野善,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即使楚玥对于霁月国的了解不多,但是她对于霁月国的皇室姓赫连她还是清楚的。当今霁月国第二任皇帝薄野政弥,是前朝的二皇子,沐阳郡公薄野沐霖,是前朝三皇子,祁阳郡公薄野宸,前朝七皇子。</br>那么刚才被祁阳郡公薄野宸称作大哥,又被皇帝薄野政弥唤作薄野善的,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太子,还说自己没有疯的行为癫狂的男子,就是前朝的废太子薄野善!</br>楚玥曾听说自从薄野善被废除太子之位后,日日行为癫狂,直到前朝皇帝死后,他便疯癫被关押在青云殿。可“肌澈冰霜玉树寒,步摇环佩玻璃滑”这等词句又岂是一个疯癫痴傻之人所能清晰道出的?</br>“九百两!”</br>这时,嘶哑的男音颤颤巍巍地从男子的口中发出,惊扰了楚玥纷乱的思绪。</br>翘首间,她看得清楚那就是刚才被薄野善拉住手臂的男子薄野宸,沐阳郡公薄野宸。她能够瞬间分辨出同样是戴着面具,同样是茶色清冷的眸子,却不是薄野沐霖的原因,是因他嘶哑的嗓音。</br>“沐阳郡公出价九百两黄金!”</br>台下再次沸腾,众人议论纷纷。</br>“今年的拍卖会难道不是沐阳郡公主办的吗?为什么沐阳郡公会出价买金步摇?”楚玥直言问道。</br>身边坐着的年长男子微微侧目,“姑娘有所不知,这台上的金步摇本是前朝华璟贵妃生前喜欢戴的步摇。可这华璟贵妃生前并不是贵妃,只是一介平平的妃子,但因为受到皇帝的宠爱更诞下两位皇子,即三皇子当今的沐阳郡公,七皇子当今的祁阳郡公。前朝皇帝死后二皇子登基,新皇帝向来病弱更是德义深厚,提拔两位皇子还加封死去的华璟妃为贵妃……”</br>“想来两位庶出的皇子也都是勇猛过人,前朝皇帝在位时对三皇子和七皇子都尤为器重。前朝皇帝驾崩不久,华璟妃也死去,仅留下两位皇子辅佐新皇帝登基。想必沐阳郡公今日是睹物思人,思念他逝去的娘妃了。”</br>“沐阳郡公与南国打仗半年之久,得胜归来官位,俸禄,良田,美人都已经是极致赏赐,这次做东就是为了把金步摇献出作为给我们霁月国的沐阳郡公至高无上的尊宠。”</br>楚玥这才明白,薄野宸为何自己是鉴赏会的主办还要出价买下这金步摇。原来得到这金步摇不仅仅是皇家尊贵身份的象征,更是对于他逝去的娘妃的怀念。可是她怎么却也想不通,这个薄野政弥既然有心赏赐薄野宸,为何不亲手将金步摇送给薄野宸……</br>“你是不是在想皇上为什么不把金步摇送给薄野宸做赏赐,而是作为东家支持这次鉴赏会,最后奉上的却是前朝华璟贵妃的遗物金步摇?”</br>身后的琰妃一声话语惊醒梦中人,她果然心思细敏,一下子就看透了楚玥的疑惑。</br>楚玥对上琰妃密匝匝迎来的目光,郑重地点点头:“琰妃,你一直在深山里观察时事,了解的自然比我要多……”</br>女子微微一笑,眼角却是一睨露出十分避讳的神色,复杂而不可捉摸。</br>“须知权高位重不得不防,难道你真的认为这每年一度的鉴赏大会筹资如此多竟全数都算作救济灾民?当今皇上疑心重,更是不可能等到身边的人功高震主,名望也盖过他。”</br>琰妃微微地仰着头,飘渺而灵敏的眸子里似乎飘溢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意蕴。她果然看得比自己深,比自己远。“早在皇宫里为皇上施针的时候,看他脉象紊乱,眉间时常愁云密布,我就知道他疑心重,思虑深。他这一招可谓是不费一兵一卒一草一木,却同时得到了饥民和薄野宸的心。”</br>“你终于开窍了。”琰妃温婉一笑,台下蓦地叫出了一声“一千两!”</br>女子凝眸台上,悄声道:“继续看好戏罢。”</br>“文国公大公子出一千两黄金,一千两一次……一千两两次……”</br>又是上官太慕。</br>他真的是势在必得吗?</br>楚玥对他的印象向来是不错的,只觉得他虽然是文国公之子却丝毫没有带着那种骄横奢靡之气,他不靠父亲的地位也已经官居三品,身为武将他却风度翩翩温润有礼……但是他为什么非要夺人所爱,带走这金步摇呢?</br>莫非他家中有美妾十分喜爱这金步摇,他也是为博得美人一笑?</br>“一千两三次!成交!”</br>话音落地,楚玥坐在席间眺望却只看到薄野宸甩袖而去的落寞背影。</br>她想不通,薄野宸竟然会因为区区一百两黄金的差价就与华璟贵妃的遗物金步摇失之交臂。或许对于席间官及三品的人,一百两已是昂贵,但对于沐阳郡公来说,区区一千两黄金也只是他弹指一挥间的赏赐。</br>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渐渐淡去,夜幕委婉降临,天边散散落下一片妖娆的晚霞,整个会场拍卖的节目已经落幕。</br>楚玥趁着人群正要散去,便匆忙离席,却见台上的持物者迈着悠然的步子走到了楚玥的面前端着木盘上的齐月剑,拉住了楚玥的衣袖。说:“公子且慢,这是您的齐月宝剑,白银……一千两。”</br>楚玥不禁愁眉深锁,垂目咬唇做出一派囊中羞涩的表情。蓦地回头斜睨,恰恰撞进茶色眸子里沉静而孤冷的眼神。</br>“琰妃……”她望着的是薄野沐霖的眼睛,问的却是琰妃的钱财。“他不会帮我的,虽然他很有钱……”</br>“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帮你?这次你来不就是为了向他讨个说法么,山上七个姐妹的命难道还不值区区一千两白银?”琰妃执拗道,“我可是没钱,你要带走这剑我不反对,但是我手边确实没有一千两。”</br>是啊,区区一千两,对于一个权势地位和财富至此的沐阳郡公根本不算什么。可是楚玥又怎么能对薄野沐霖开得了口?</br>她清楚的知道这个人冷血无情,即便那场火可能是他手下的放的,但是与他无关。更何况适才他弟弟薄野宸想要买走金步摇,他连一句话都没有开口,可见此人心机极重又不念及情面,自己此时去求他江湖救急,一定会被人嘲讽而回。</br>此时,楚玥只恨自己为什么要进皇城参加鉴赏大会,自己压根没有这么多两银子去买这破剑啊!</br>身后,一位优雅的贵公子正淡然饮着茶,悠然自得的望着她。那抹幽深的墨色瞳子恍惚间照进了楚玥的眼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