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
夜凉如水。
虽是等人,虽一连等了好几晚,脸上丝毫没有不耐,更不见心烦,少泽帝君慢慢踱着步,背手而行。一袭白衣长衫的身影,永远那样清清冷冷、不骄不躁。
“你来做什么?”他的话,七分质疑,三分挑衅。
“你想出谷?”仿佛闲谈,少泽未曾停下脚步。
“与你无关。”他的声音很冷,似乎带了些许怒意。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若出谷,与天下苍生都有关,怎会与我没有关系。”
他忽然出现在少泽前方五步开外的地方,也是一袭白衣长衫,却因着一头银丝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妖异。他背光而立,双手反剪在身后,表情看不真切,唯月光洒在他身上留下星星点点的余晖。
“如此说来,你是来阻止我的。”他的声音此刻反而平静了,难辨喜怒。
少泽摇了摇头道:“当年昊天大帝都奈何不了你,更何况今时今日。”
他笑了起来,震的谷内昙花四落,“你和元戎都承了他不少功力,不过,还是你像他更多些,沉稳有度、进退得益。”
“青孜,是你救的?”
他沉默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的伤,好了吗?”少泽问得很郑重。
“不如,你试一试。”他却答得很轻松。
“也好。”话音刚落,少泽就祭出了他的贴身宝剑-狂饮,毫不迟疑的提剑刺了过去。狂饮原是昊天大帝的佩剑,嗜酒亦嗜血,刀锋极其犀利,剑气亦十足凶悍,天界鲜有能与之匹敌的武器。二人缠斗到一处,少泽攻守得益不着急进取,浮屠进退有方也不冒进,就这样你来我往了好几十个回合,仍是不见高下。少泽心中有了底,攻势陡凶、出手如风,十几回合下来,浮屠渐渐沉不住气,回旋间被少泽逮住机会刺中一剑,右肩受伤,血流如注。
浮屠猛的退出去老远,运气闭锁穴位止血,幽幽道:“这把该死的剑还是这么贪得无厌。”
“为了出谷,你真是下血本。”少泽收了剑站定。
“为了阻止我,你下的本也不小,彼此彼此。”
“你不会真的以为她能取来镇海石?”
浮屠笑了,脑中浮现出青孜的身影,她就象盛开在悬崖边的一朵微漾,白色的花瓣迎着风,坚韧而勇敢,不谙世事,不染风尘。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指望她?”
少泽神色一敛,这些年,他已不动声色的处理掉好几个浮屠的棋子,如今五神山上下,他已寻不出可疑之人,但浮屠这样说,想必还是有内应的。
“她法力低微,仅凭顽强的意志绝不可能从钦原*、钩蛇*、傲因*和蛊雕*眼皮底下取走镇海石。”浮屠接着道。
“既然如此,你叫她去送死?”
浮屠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答非所问道:“你救她,收留她,却不传授她技艺。她去爬苍峨山,你几次出手助她化险为夷。我忽然想起个人,不过这个人已经死了很久。”
少泽眼中的异色一闪而逝。
“说起来,此人同你还有些花边。不过最后因你而死,真真叫人惋惜。”浮屠收起玩笑之色,别有深意地看着少泽。
少泽面色清冷,漠然道:“世间正道岂容妖孽作乱,我奉昊天大帝之命守护天下苍生、除魔卫道。”
浮屠突然化作一阵风,没了踪影,徒留下一句,“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有本事你别插手,由她去。”
少泽迎风而立,许久未动。记忆中有一个朦胧的身影,那个热情似火,如山茶花般的女子;那个眉目含笑,勤学上进的女子;那个据理力争,视死如归的女子,真的,死在自己的剑下,永远不会回来了。
“少泽君来这里做什么?”元戎不知何时进的谷,此刻走到了少泽身边。
“来确认个事。”
“怎么样?”
“妥了。”
“我将青孜送去瑶台了。”
“她既已下山,元戎君又何必多此一举?”
元戎看着少泽,二人眼中都有复杂心绪,好半饷,元戎才道:“这次,我不会坐视。”
“元戎君这是怪我?”
“岂敢。”
少泽扭头看着元戎,眼神有几分端详,也有几分探究,“我以为,你无意于她。”
元戎笑了一笑,“少泽君不也以为自己无意于她吗?”
像被人一下子戳中要害,少泽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了怒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愿意细想自己对青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此刻元戎的话,仿佛一把利刃,将将从他心口划过。少泽只觉猛的一阵心痛,痛得气都有些顺不过来。
元戎看少泽面色不虞,心情大好,“更深露重,此处更是寒气逼人,少泽君莫要多耽搁,本君先回去了。”
“…………”
注:
钦原:《山海经》:“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蛰鸟兽则死,蛰木则枯。”
钩蛇:蛇,身长二十米以上,尾部有分叉。捕食时于水中用尾巴钩岸上动物食之。《水经注(若水)》有载。
傲因:类人,穿着破烂衣服,手为利爪。袭击单身旅人,喜食人脑。舌头暴长,有时伸出盘在地上休息,用烧烫的大石掷之,可杀。《神异经(西荒经)》有载。
蛊雕:《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是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