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的清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却依旧无法平复宇文悠然心头的烦躁。
云苍国如今境遇堪忧,这一切虽不是她亲力所为,她却无法心安理得的置身事外。
秦烈身边有暗影和南宫萧然在,蒋云宸就算真的有所行动也不会轻易的得逞,秦烈此次东泰国之行的风险便降低了不少。
但为了稳妥起见,宇文悠然当即返身进房亲笔书信一封,待墨迹干后,折好交给暗中候着的影卫。
“速速按上面所书行事。”
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在赌蒋云宸唯剩的最后一丝愧疚。
吩咐完一切,她在书桌前站了许久这才重新回到院子里,司空淼堪堪用新采的荷露煮了一壶茶。
待她坐下,司空淼风华绝代的斟了一杯茶递到宇文悠然面前,双手托腮风情万种道:“殿下尝尝我的手艺可有长进?”
心绪难宁的宇文悠然点随手接过,清冽的茶水刚刚入口,苦涩顷刻便攻克了她的味蕾。
宇文悠然不由凝眉,将茶盏拿远了几分,正欲漱口,唇齿间却荡漾出一股清甜,意外的安抚了她烦躁的心情,她的眉心也连带着舒展开。
司空淼见状勾唇一笑,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殿下现在感觉可好一些?”
“好多了,谢谢!”宇文悠然将茶盏重新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小口,在慢慢的品味苦涩转为清甜的过程,心境也越发的平和。
两人一人烹茶,一人慢饮,氛围说不出的宁和。
接到绿芙消息,匆匆从宫里赶来的达奚丰赡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画面,他的脚步也不由轻缓了几分,行礼后在空着的石凳上坐下。
宇文悠然将暗影的亲笔信递给达奚丰赡,然后拿起一颗剥好的莲子含于口中,轻轻咬碎后,莲子的清香便盖去了刚刚的苦涩。
这封信,达奚丰赡看的可谓百味聚集,眸色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黯然让旁边早就候了多时的司空淼逮了个正着。
司空淼挑了挑眉毛,一想到在秦烈一事上达奚丰赡此时的心情,他的心里瞬时就舒坦了不少,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将信上的内容在心中仔仔细细分析后,达奚丰赡抬眸看向宇文悠然,问道:“殿下准备如何做?”
宇文悠然又含了一颗莲子,道:“此事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达奚丰赡将手中的信件折好推回宇文悠然面前,眸色一片清明。
“达奚认为,以我紫月国目前的情形,确实不宜点燃战火,保云苍国三国之位,确实是对我紫月国最有利的选择,云苍稳,紫月则固。相反,一旦三国鼎立的局势被打开缺口,有云苍的先例在前,野心蓬起的诸小国必然将矛头指向内乱迭起的紫月国,而东泰国亦不会按兵不动,是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消减周围众国对云苍国的觊觎之心。”
这话里话外丝毫没有提及秦烈本分,宇文悠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对此,你心中可有对策?”
“不错。”达奚丰赡并未藏私,将他的计划道出,“云苍国根基虽损,但余威未散,那些存有觊觎之心的小国若要彻底撼动云苍国,结盟是他们最佳的首选,只要一日未结盟,他们之间便会互相顾忌……”
司空淼在旁听的连连挑眉,明明只要紫月国发出国书与云苍国结盟,便可为云苍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达奚丰赡此时却舍近取远去从那些小国入手,分明是存了小心思。
不过这个小心思却正合他意,谁让秦烈这个情敌在宇文悠然心中太过与众不同,紫月国和云苍国若直接结盟,事后,女皇和秦烈见面的机率也必然会增加,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若换做他,他也宁愿麻烦一点。
现在既然确定达奚丰赡和他的立场一致,他倒也乐得清闲,手法娴熟的继续专心烹茶斟茶。
对宇文悠然而言,先前既已作出取舍,如果能在不引起秦烈注意的情况下帮云苍国渡过此难自然再好不过。
宇文悠然神色一凝,无奈的看着达奚丰赡,问道:“你刚刚是从宫中来的?”
“不错,殿下为何如此问,难道……”显然达奚丰赡已经明悟。
宇文悠然头疼的点了点头,“她人已经进府了,看来有些交锋是避免不了了,司空,你先回避一下。”
司空淼颇为幸灾乐祸瞥了达奚丰赡一眼,这才将茶壶放下,一个飞跃便稳稳的落在停靠在荷塘边得轻舟上,足尖一点,轻舟便隐没在荷叶中,没了踪影。
同一时间,伴随着“哐当”一声,院门便被人从外强行推开,将外面的阵仗现出来,衣着华丽尊贵的宇文瑶儿在上官雁等人的簇拥下迈进了院子。
从得知达奚丰赡弃她于不顾匆忙出宫后直接进了这个院子那一刻开始,她想了一路还是没能想明白,一个毁容残废之人究竟是有何能耐能让达奚丰赡如此紧张。
尤其是此时此刻他们只是在坐在一起饮茶赏花,宇文瑶儿就更加恼怒,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宇文悠然早就被凌迟了千万次。
而当事人却好似一点也没有察觉一般,依旧不紧不慢的饮茶,宇文瑶儿本就不太好的脸色也越发的阴沉了,偏碍于身份又不好出声呵责。
站在她身后的上官雁适时出声喝道:“梨素,见了女皇怎可如此无礼!”
宇文悠然将茶盏放下,面纱起落间她嘴角的嘲讽一闪而过,神色淡然的对上宇文瑶儿的双眸,“事发突然,梨素一时惶恐,未能及时见礼,还请女皇见谅。”
在她说话时,达奚丰赡已经起身向宇文瑶儿迎了过去,有意无意间也斩断了众人看向宇文悠然的视线,“达奚见过女皇,女皇如此兴师动众前来,可是朝中生了变故?”
声音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若清风般温润,可一向对他敏感的宇文瑶儿却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情绪,她努力的克制,尽量让自己显的淡然,“非要朝中有变故本宫才能来吗?今日太医前来请脉时本宫想起了达奚小姐,便带太医过来给她瞧瞧,孙太医!”
“老臣在!”一名白发鹤颜的应声出列,若是心思缜密之人,便能从中听出几分喘意。
看病这理由是宇文瑶儿出宫后才想起的,这才差人去太医院叫人,也着实难为孙太医一把年纪还这般跟着折腾。
“你上前去给达奚小姐仔细看看。”
“是!”孙太医应下后却为难了,大门与宇文悠然所处的石桌之间,本就只有一座小桥,且这桥面本就不宽,站在桥头的达奚丰赡不偏不倚的却正好挡住了唯一的路,而且好像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达奚公子,你看……”
达奚丰赡确依旧不为所动,宇文悠然的易容可以骗过很多人,但绝对骗不过行医半载的为人顽固不化的孙太医。
他的这番举动不由让宇文瑶儿心中又多了几分恼意,质问道:“难道本宫这么安排不妥吗?”
“女皇息怒。”
达奚丰赡尚未开口,宇文悠然的声音便在院子中响起,随着轱辘的转动声,宇文悠然推着轮椅来到桥头,道:“女皇误会了,梨素猜想,表哥之所以犹豫,不过是照顾梨素不愿梨素在众人面前难堪,女皇也知道,梨素这伤疤……”
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抬起手指隔着面纱轻按在布满疤痕的脸颊上,黯然道:“确实有些吓人。”
经她提醒,宇文瑶儿眼前不由浮现出她脸上斑驳的疤痕,确实有些目不忍睹,那日回去后,她晚间还曾被噩梦惊醒,那种经历,她也不想有第二次。
可达奚丰赡如此维护这个表妹,还是让她心中很是不爽,就这么放过达奚梨素,她实在心有不甘。
论揣摩心意,上官雁自是其中翘楚,出声向宇文悠然责备道:“你这孩子又想多了,不过你离京已久,倒也怪不得你,贺兰夫人的手痹之症便是在孙太医的主治下才渐渐好转的,女皇带孙太医前来要医治的自然是你的双腿,还不赶快谢恩。”
这下,随宇文瑶儿前来的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了宇文悠然的双腿上,这目光中不乏同情、嘲讽之色。
宇文瑶儿视线下移,落在轮椅上,心中的郁结一下就通了,她没有说话,在默认上官雁说法的同时也是有意让达奚梨素难堪。
如果换做真的达奚梨素在此,在这些目光的聚焦下情绪难免会有起伏,可宇文悠然有的却只有彻骨的凉意,静静的坐着就好像忘记了要谢恩任由她们去打量。
宇文瑶儿没有忘记观察达奚丰赡的神色,只要达奚丰赡表露出一丝对这个表妹的维护之意,她便不会再手软。
从宇文悠然出声起,达奚丰赡便明白他该怎么做。
宇文瑶儿观察了足足二十个呼吸,没有异样,她这才收起心中的杀意,
这时,一个宫女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宇文瑶儿的脸色倏然转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