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是戴秩。”在电话的另一头,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夔公,出什么事了么?”将玻璃上呵了热气,成王丹烛伸出手指来,一边在上乱涂乱画一边问道。
“平州的那位,丢了。”
“丢了,怎么丢的?”一听这话,丹烛转过身去朝坐在沙发上的女性挥了挥手,皱着眉头追问道,“该不会是……忠王……”
“不是,听额公延说,是在北巡察省的时候被人家给扣住了。”
“这个三哥,也太不小心了,这都什么时候来还出去浪。”说着,丹烛插着腰低着头,一双丹凤眼瞬间眯了起来。
“平邸就这个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
“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殿下,之后可能会有人来联系您,请您务必做好准备。”
听了这话,丹烛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知道了,你费心了。”
挂了电话,丹烛插着腰直直地盯着远处,有些呆滞地看着着窗外的雨渐渐将息。在远处的天际,金黄色的晚霞已经在乌云的尽头渐渐升了起来,好似辉煌的大门即将洞开一般。
“躲了那么久,终究是没能躲过啊。”叹了口气后,丹烛转过身子,只见刚才那个女人还站在身后,正在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
“嫂子,我朝你挥手的意思,就是要你给我点私人空间。”说着,丹烛迈步从那女人的身边走过,修长身体带过的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微微摆动着。
“我留在原地的意思,就是不想给你这个空间。”说着,那女人微笑着转过身去,跟在丹烛的身后,“你们家又出事了?你三哥?”
“这是我们妖精的事,和你们人类没关系。”说着,丹烛走进了卧室。在从衣柜里拿出衬衫和西裤后,他脱了浴袍,开始换起衣服。
“你不是一直都懒得管你大哥和三哥的事么?怎么了,静极思动了?”靠在门框上,那女人抱着胳膊,一边调笑地看着丹烛,一边拿着他的皮带晃来晃去。
听了她的话,丹烛什么也没说。在穿上了衬衫后,他走到卧室旁的箱子里,将里面的黑色镶四爪蟠龙军装取了出来,一转胳膊披在了身上。
“不是静极思动,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从那女人手中扯过了皮带,丹烛看着窗外天际处的光辉,一边系着皮带一边叹了口气。
“风不止啊。”
坐在锡庄总帐旁的草地上,丹渊望着远处的晚霞,打了个哈欠说道。
坐在丹渊的身边,朱季爻侧眼看了一眼丹渊,又看了看围在他们身边的三四十个察兵,苦笑着问道:“王爷,这哪儿有什么风啊,就算有,也被这帮人给挡住了。”
叼了一根草叶子在嘴里,丹渊枕着双手躺在了草地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说:“你说,这个冯云院,他会怎么对我们?杀头?剖腹?还是把咱俩的照片发网上?”
“前两个还能接受,最后一个打死也不干。”说着,朱季爻伸了个懒腰,也和丹渊并排躺在了草地上,“和漂亮姑娘也就算了,就您老人家?呵呵。”
听了朱季爻的话,丹渊什么也没说,只是叼着草叶笑了笑。只见他一边摇晃着二郎腿,一边轻哼着:“在河南有位大人,杨啊杨兵部啊~”
“就您老人家那嗓子,别再糟蹋评剧了。”拿了两听冰镇的饮料走了过来,夏元零绕过包围在他俩身边的察兵站在了他们的身边,随手将饮料丢在了地上。
“听不惯?那我再给你唱个你爱听的。”说着,丹渊坐起了身子整了整衣角,拈起兰花指来吊着嗓门又唱道:“大姑娘美的那个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
“打住昂,打住!”伸出手来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夏元零憋着笑说道,“诶,我正经问你一句,想不想回去?”
一听这话,丹渊一转头,轻轻笑了一下:“怎么的?冯老板松口了?”
“冯长官也不想真的把你怎么样,毕竟你们平府治安团还有五万多人,真要打起来我们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哈哈,老冯醒过闷儿来了是不是,说吧,什么条件?”
“条件很简单啊。”还没等夏元零开口,一旁的冯云院便从她的身后走了过来,只见他脱下了之前的白色西装和领带,换上了一个白色背心,带着条纹的短裤提得很高,将他毛发茂盛的小腿全都露了出来。
“你看,他自暴自弃了。”说着,丹渊转过头去嬉笑着戳了戳朱季爻,“油腻男到底还是油腻男。”
“少废话,这叫子之燕居,我在自己家里穿什么还轮得着你说。”
说着,冯云院在丹渊的身边蹲了下来:“条件是有的,只是怕你不同意。”
“你真是小瞧我的底线了。”说着,丹渊将饮料打开喝了一口,“说吧爷爷,我都听你的。”
“哈哈,爽快,这么说我提什么条件都可以?”高声笑了两下,冯云院摇了摇头,“我要是想要你们家那位长公主下嫁到我家,这个也成?”
听了这话,一旁的朱季爻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气,他一蹬草地便支起了身子,只是还没等站起来,便被丹渊伸手拦住了。
“这个……嘿嘿,倒也不是不可以谈的嘛。”直勾勾地看着冯云院,丹渊咧着嘴笑着说:“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结婚之后,房证上要写我姐的名字。”
一听这话,冯云院和夏元零皱着眉头一愣,面面相觑了一番。见到他们似乎没理解,丹渊扶着膝盖又说道:“这是第一点啊,第二:我姐她毕竟是朝廷领袖,长得也漂亮,彩礼这块儿总不能少吧,我们家都是老实人,也不会在这方面坑你,多了也不要,一个亿,够意思了吧?第三:以后有了孩子,这孩子是我丹家的,所以要随他娘一个姓。第四,之后要是离了婚,您老人家净身出户,什么妖精、牧场、别业,全都要让我姐带回娘家去,您就再二次创业去吧。就是每个月别忘了把生活费打过来……”
“扯!”还没等丹渊说完,冯云院便站起了身子,“我把劫匪绑家里了啊?”
说罢,他挥了挥手,叫周围的察兵给他让出路来,插着兜便走了。
“诶!姐夫!我还没说完呢!”看着冯云院远去的背影,丹渊大喊道,等到眼见他走远,便无奈地挠了挠头:“我这还没说到给小舅子买车买房呢。”
看到朱季爻一脸苦笑的模样,夏元零蹲在一边叹了口气,拿着刀柄轻轻戳了一下丹渊的胳膊:“我说平王,你是不是真不想回去了?你觉得我们真不敢杀你?”
“夏大姐,你把我抓起来,也就是需要对付平王府;可如果你把我杀了,那忠、顺、平、安、成、宁这些府邸可都不会放过你。”
“你还对自己的影响挺有信心的。”
“我是对他们右家的贪婪挺有信心。”说着,丹渊将草叶子塞回了嘴里,翻身又躺在了草地上,“打着为宗亲报仇的旗号占地盘,这样名利双收的好事谁不想干?”
“唉,想当年太祖武皇帝何等威武,怎么你们老丹家越来越不成了。”说着,夏元零拍拍手上的泥土站了起来,“都是一家姓丹的,还分什么左中右的。彼此之间是明争暗斗,怪不得人家都说,这凉廷已经气数将尽了。”
说罢,夏元零转过身去,按着刀柄走开了,只留下丹渊和朱季爻两人,沉默着呆在察兵的包围圈中。
躺在草地上,丹渊继续哼着他那荒腔走板的调子。微凉的风中,太阳慢慢偏到了西天,听着自己的心跳从激烈到平缓,丹渊原本警惕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明媚的阳光下,他渐渐觉得两眼发沉,神思疲倦,打了个哈欠后,他挠着肚子便把身子放平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之间,丹渊感到自己心头忽得一颤,只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里响起:
“姐姐,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嘘!小点声。”月明星稀的夜晚,一个穿着罗襦裙的小姑娘转过了身来看了看他,她大概八九岁的光景,圆圆的吊梢眼在月光下泛着皎洁的光泽。
举起娇小的手指来放在嘴边,那小姑娘笑着对他说:“渊儿,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都这么晚了……要是让陛下和太子知道了……”扯着自己的小袖子,丹渊害怕跺了跺脚。
“亏你还是男孩子,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这么胆小。有姐姐在呢,你担心什么?”
说着,那小姑娘一把牵住了丹渊的手,拽着他在昏暗而庞大的禅院里急匆匆地跑了起来。一时间,丹渊感觉自己好像着了魔一般,飘飘忽忽地随着那小姑娘跑着,二人穿垂花门,过抄游廊,幽幽转过薄雾弥漫的万塔千巷。晕头转向地,丹渊被拉着一头钻进了一个庞大的陈列室里。
“月什姐姐,我怕……”
怯生生地躲在年幼的丹月什身后,丹渊左右看了看周围,只见在房间阴漆黑沉的角落,摆满了各种狰狞的雕塑,高高的墙壁上,目光诡异的兽头一个挨一个地被钉在上面。
“渊儿,你看。”完全不顾丹渊的恐惧,丹月什举起手来指了指前面,丹渊抬头一看,只见在最前面的的光亮处,一幅巨大的油画挂在墙壁的正当中,上面画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铠甲的男人,他披散着长发,满脸是血,怒吼着的嘴呲着獠牙,一柄长剑被他端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紧紧抓着姐姐的裙摆,丹渊战战兢兢地跟着她向前走去,直到行至油画的下面,丹月什才停下脚步。
黑暗中,丹渊扒着她的肩膀往前探了探头,只见在油画的下面有个用十几道光线照着的玻璃展柜。在展窗当中,一个刷着银漆的物什摆在其中。光线四射之下,那物什的一些边角已经氧化成了黑色,而其余的部分则泛着美丽的光泽。
咽了口口水,丹渊奓着胆子仔细一看,却见在那银光闪闪的圆顶下,赫然是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骨。
“这个是当年白王自刎后留下的头骨,准确来说是头骨的上半部分。下颚骨的部分,现在储藏在詹阳忠王府内。”完全不顾丹渊惊恐的颤抖,年幼的丹月什笑着将小手按在玻璃壁上,歪着脑袋淡淡地微笑着,优柔的眼神好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你可不要小看了这半块头骨,这就是咱们左家的正统所在,是我们妖精的传国玉玺。”
死死地盯着头颅上空洞洞的眼睛,猛然间丹渊似乎看到,那头骨煞白的嘴角似乎咧开笑了起来,见此场景,丹渊吓得转身就走。就在他将走未走之时,慌乱中,一只冰凉的手自后伸出,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肩膀。
在被抓住的一刹那,丹渊的脚步瞬间软了下来,默默地转过了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温厚的男人,带着慈爱的微笑从玻璃箱中走了出来。他穿着黑色的军服和西裤,金色的绶带自他的肩膀垂到胸前。在他的身后,丹月什牵着一个怀抱布偶熊的小男孩,正用诡异的笑容看着自己。
“小渊子,我们又见面了。”
温柔地摸了摸丹渊颤抖着的头顶,男人将脸伸到了丹渊的面前。
昏黄的灯光下,血液在地板上漫无目的地流淌,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宽厚的面容,丹渊仿佛能从他淡红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卑微而恐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