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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喜欢简单的人(4)(1 / 1)

我挺起胸脯说:“迪哥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周亚迪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你呀,就是太年轻。我就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刚才不就是怕这里的货发到你的国家,危害你的亲人和朋友吗?现在放心了?”

我揉了揉鼻子,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说:“父亲是被他们害死的,他们现在的目标就是我,之前我没有准备好,只能去监狱里躲一段时间。现在我准备好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跟我着干,不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干不了什么事。所以我说我做的事,其实和缉毒警差不多。他们对毒品只是防,并不能从根本上掐断,因为这里牵扯太多利益集团的利益了,有政府的、军方的,还有各路诸侯的,错综复杂,而且这里有十万佤族人靠这个生活,你怎么掐?”

我不知道周亚迪叫我出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说服我。我想他的确很了解我,如果我真的如我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跑路到此的逃犯,那么我一定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为了这个看似崇高的事业抛头颅洒热血,他也的确是值得尊敬的一个人。可惜我已向国旗宣誓,我的灵魂里早已刻上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一个值得我骄傲和为之付出一切的印记。

只是,我开始担心,如果有一天他成为我的此次任务中必须处决的人,那么,我是否还会下得了手?毕竟他是个毒枭,就算他所谓的货不销往中国,也会销往别处,谁能保证那些货不会辗转又倒运到中国呢?但这些不是我要跟他讨论的话题,不是一个逃犯应该讨论的话题。

罪恶始终是罪恶,不论他披上怎样的外衣,背负怎样的使命,都改变不了它的本质。我挺起胸,崇拜地看着他说:“我听你的。”

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特别的喜悦,说:“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和你说这些。”

我想了想,问道:“丹是被他们收买的吧?”

周亚迪说:“准确地说,是威胁。这只能怪他,不信任我,或者说他不信任鹏哥。如果他一开始就跟鹏哥说清楚,我们会有办法帮他解决掉那些麻烦的。所以信任真的是不容易做到,所以我喜欢简单的人。”

我仔细想了一下,如果换成我是丹,我会怎么做?如果有人用我的家人威胁我,要我背叛我的组织,那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和上面说明情况,我坚信他们会帮我解决掉一切。如果,只是让我背叛一个唯利是图的毒枭,恐怕我也会踏上丹的那条路。这个道理我想周亚迪应该不会不懂,又或者,他真的把自己当作这个行业内高尚的精神领袖了。的确,他和他父亲所坚持的规则是充满了热血的民族主义,可惜,是狭隘的。

周亚迪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说:“回吧,你也可以出院了,我给你找了个新的住处。”

我说:“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做事?”

周亚迪笑笑说:“过两天我去开会,就是说要不要把货往中国运的事。如果我失败了,那我们可又得放一个大假了,到时候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我心说,别啊,你给我放假满世界游山玩水去了,我的任务怎么办?我说:“失败了,他们会怎么样?”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除非我找到更大更好的市场。”周亚迪停了一下,才说,“那基本不可能。”

一时间我又不知所措了,心不在焉地跟着周亚迪上了车。我想,周亚迪根本就没有把握阻止其他人把大宗毒品运往中国,不然我根本不会接到这样的任务。中国市场对他们而言是势在必得的,如果是我,我也找不到一个放弃如此之大的市场的理由。巨大的利益下,连他们所在国家的军方和政界都参与,一旦进入中国,会有更多的利益集团加入其中,如此一来就也意味着金三角势力将滚雪球一般扩大。

想到这里,我问他:“那我们该怎么做?”我很想知道周亚迪对那条规则的遵守是仅限于自己,还是要坚决支持,从而让这条规则可以在整个金三角通行。

“如果阻止不了他们,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我们不够强大,所以人家才不把我们的话当回事。要想不被人踩在脚下,想有人听你的话,那就先强大起来。就像你在监狱里一样,一开始谁都想动你,你亮出你的实力后,还有人敢靠近你吗?”他不等我说什么,话锋一转说,“对了,苏莉亚还算细心吧?”

我一时没转过弯来,愣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走在我身后的苏莉亚,她垂着睫毛微微地笑。我忙连连点头说:“细,细。”

周亚迪“扑哧”一声乐了,摇着头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再言语。

车子驶到寨子边上一栋小楼边停了下来,周亚迪说:“你暂时住在这里,比较安全,苏莉亚也在这儿照顾你。”

我打量着眼前的这栋小楼,三层砖瓦结构。我随口说:“真不用了,我已经好了,不需要人照顾了。”

周亚迪目光越过我看着苏莉亚。我一转头,看到她依然垂着睫毛,脸上始终挂着的微笑不见了。周亚迪说:“怎么?不需要我们苏莉亚了?”

我忙说:“不是不是,我是个男人,也不太方便。”

周亚迪略一沉思,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别人我信不过,她对这里比较熟,相信我。”

我拒绝苏莉亚跟在我身边,最重要的原因是怕万一程建邦来找我时不方便。根据我的估计,没有意外的话,他应该与我接头了。

但周亚迪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就没有理由再拒绝了,只好点点头。

眼前这栋楼看起来很破旧,而且底下两层是空着的,周亚迪说是因为太潮了住不得人,三层上的房间都布置好了,所需的东西一应俱全。周亚迪临走前,叫过那个在丹的家里跟我交过手的司机,对着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表个态?”

这司机倒是满脸的憨厚,抓了抓头,伸出手说:“秦哥,对不起。”

我伸出手握了握,点点头。

周亚迪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说:“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好好休息。”

我想起阿来,于是问:“阿来呢?”

周亚迪带着人往外走,说:“你放心吧,一会儿我派人送他过来。”

苏莉亚帮我整理好卧具,又倒了杯水,从包里拿出药分好给我做了个吃药的动作,然后指了指楼梯对面的房间,示意我她住在那里,轻轻关上门走了。我听着她的脚步声判断她回了她自己的房间后,伸了个懒腰,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打开窗户往下看去,外面是一片空地,紧靠着墙边停着一辆小货车。车斗上盖着帆布,看起来装得满满的,不知道是什么货物,散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味道。我正要关窗户,就听到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习惯性地背靠着墙站到门边,听外面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秦哥,老板让我送东西给你。”门外传来周亚迪司机的声音。

我倚在墙边将门打开,那个司机刚一进屋,我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把手枪。我伸手扼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另一只手攥成拳头照着他的太阳穴就抡去。他撇着脸说:“秦哥、秦哥,老板让我给你把枪。”

我收起拳头接过来看了一眼,果然关着保险,才松开他的手腕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儿紧张了。”

他龇着牙,吸着凉气甩着被我扭疼的手腕,摇摇头说:“没事,你好好休息吧。”

我听到他下了楼,走到门口正准备关门,余光扫到门口有个人影,我立刻举起枪对准那个人影的同时扳开保险,却看到枪口前是苏莉亚那张惊慌失措的脸。我垂下双手,冲她尴尬地笑笑说:“对不起。”

再次关上屋门,我打开枪检查*,子弹是压满的。正要将*装回去时,我突然发觉子弹上有些划痕。我取下最上面那颗子弹仔细端详,见下面的子弹弹体上也有划痕。我将所有子弹全部拆下来,居然每一颗上都有不规则的划痕。这不正常。我拧了一下弹头,并不是很紧,于是走到窗前,用窗户的合页夹住弹头,用力一拧把弹头拆了下来,果然这子弹里根本没有底火——所有的子弹都是哑弹。

我心里一凉,周亚迪对我的信任果然还没到能给我一把枪的地步。

看着手中的那把枪,我顺着墙坐到地上,忍不住无声地笑了。想起周亚迪说的,和我差不多的年轻人,此时都混迹在迪斯科舞厅酒吧里才对。我没去过那种地方,在电视电影里看到过,灯红酒绿和强烈的音乐,年轻的、衣着时尚的男男女女在舞池里尽情地摇摆,宣泄着青春的活力和激情。我拿着枪,想象着迪斯科舞厅的场景,打着拍子,想哼出一首富有节奏感的曲调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音符,最后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哼唱出几句《当兵的历史》,这是我此刻能想到的唯一算是节奏稍快的音乐了。

我苦笑着骂了自己一句,继续不成调地哼着歌站起身,想象着跳舞的姿势,像只笨拙的猩猩扭动着身体走到桌前,将桌上的药片丢进嘴里,把那杯清水想象成一杯叫作威士忌或者伏特加的烈酒咂了一口,想连同嘴里的药片一起咽下。结果药片卡在了嗓子眼里,我只能停下扭动,将那杯水一股脑儿灌下,然后抹了抹嘴,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一边发着呆,一边抚摸着身上的伤痕。

不知过了多久,我像被谁无形中抽了一个耳光,顿时从自己奇怪的臆想中清醒过来。秦川,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想想如果是程建邦现在会怎么办吧。我快速地搔搔头发,好使自己赶紧回到状态。

如果是程建邦,他会怎样办?毕竟我现在执行的本来就是他的任务。

整个白天,除了苏莉亚给我送来饭菜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出现。我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烦躁地在屋子里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到这头。傍晚时分,我想也许程建邦根本没有机会接近我,那我是不是该出去走走?我带着枪,刚走到楼梯口,苏莉亚房间的门打开了,她站在门边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有点儿闷,我想自己出去走走。”

她走出来对我摇摇头,对我比了一大堆手势,我一个也看不懂。她急了,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我看了一眼,晚上七点了,问道:“怎么了?”

她走到挂钟下,踮起脚在表盘上三点钟的位置上指了指。

我问:“什么意思?三点?”

她摇头。

我说:“十五分?”

她点了点头,又指指七点的位置。

我说:“七点十五?”

她这才满意地笑了。

我问“七点十五”怎么了?

她指指门口,又做了个走路的手势,又指指我的屋门。

我说:“七点十五有人来找我?迪哥?”

她点点头。

我想起周亚迪说会将阿来送来的事,只能找借口打发她出去:“你帮我买包烟吧。”

她噘着嘴,指指我的伤口摇摇头。我双手合十说:“我快闷死了,求你了。”

她想了想,冲我皱了皱鼻子,朝楼下走去。

我见她就要走出大门,又追了一句:“再给我买点儿酒吧。”

她做了个打我的姿势,出了门。我正准备回屋,就听到大门轻响,一个人影快速地闪了进来。我“嗖”地从腰间摸出枪对着那个人。那人关好门一抬头,竟然是程建邦。

程建邦回头检查了一下门,再看了看我手里的枪说:“不错,都混着枪了。”他噔噔噔几步上了楼,四处打量一圈,头躲开我的枪口,皱着眉,“靠,别拿那破玩意儿对着我。”

我赶忙把枪收起来。程建邦说:“你也太菜了,哄个小姑娘出门都得花半天时间。”他见我还愣着,又说,“靠,愣着干吗?哪间是你屋?难道站这儿聊?”

我木讷地看着他黝黑的脸,指了指我的房门。他叹口气白了我一眼,摇着头进了屋,又拉开门伸出脑袋说:“靠,你脑子被打坏了?等等,你现在到底是哪边的?”

我终于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蹿进屋子,将门一关说:“我靠,你他妈跑哪儿去了?”

程建邦打量着屋子顺便又白了我一眼,说:“你他妈怎么每次都这句?今天可没给你哭的空儿,我赶时间,赶紧说说,什么情况?”

我赶紧把掌握的全部情况尽量简短准确地告诉他。他听完沉思了一下说:“我把你的情况跟上面汇报了,想知道老徐的态度吗?”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想……想啊,他……他什么态度?”

程建邦说:“靠,跟我吹半天牛逼,说他是慧眼,你是英雄,就老子是倒霉催的。”

我想象着徐卫东的样子,忍不住嘿嘿一笑说:“还有呢?”

程建邦说:“我们又有一个人也进来了,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他会在合适的时候找你,你们两个在他们内部互相帮衬。”

我心中一喜,说:“那,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他?”

“我也问老徐了,他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人在哪儿?是在这寨子还是跟着谁?”

“不知道,我得走了。”

“那我们下次怎么联系?我怎么找你?”

程建邦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说:“我找你吧,这点儿事就不用你费心了,你现在是我大爷,亲的,老徐说的。”

我乐了,说:“好吧,好好干,你还是很有前途的。”

程建邦眼神一变说:“刚才那妞是周亚迪发给你的吗?你这福利不错啊?”

我正要顶一句回去,就听见大门响了,我说:“靠,来人了,赶紧躲起来。”

程建邦四下看看,“靠,往哪儿躲啊?”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朝外张望了一下说,“那车后头装的是什么?”

脚步声已经上楼来了,一定是苏莉亚。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随口说:“水果,跳。”

他压着嗓子说:“靠,什么水果?三层?你怎么不跳?”

我说:“我不用跳,我是这里的红人,你他妈是外人,被抓住就是个死。”

程建邦恨恨地剜了我一眼说“好,你等着”,就纵身跳了出去。我赶紧追到窗口,光线这么弱都能看到他瞪圆了的两个眼珠子,像是浑身爬满了毒虫似的扭曲着身体,咬着自己的一条胳膊,另一条胳膊拼命地往背后够着。

他挣扎着爬起来,压着声音指着我骂道:“秦川,我操你妈,榴梿算他妈水果吗?”

我冲他摆摆手,眼见他跳下车,好像*里插了根棍子的皮影木偶,一步一个僵硬的动作,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榴梿?什么东西?”我嘟囔着刚关上窗户,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我打开门放苏莉亚进屋,她递给我一包烟,正要离开,我问:“对了,榴梿是什么?”

她笑了,做了个吃的动作,又指了指我。

我想,榴梿应该是吃的东西,她在问我是不是想吃。我点点头说:“嗯,没吃过,想尝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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