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元瑶从皇宫里出来之时,天色渐渐转暗,深秋天里,冷风拂面,虽不似冬日里刀割般的强硬,也着实穿透薄薄几层布衫,直达肌里。
封尘玉的症状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毛病,只是当时她把脉之时,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长期梦魇之人因精神劳累,长时间无法得到足够的睡眠以恢复精力,脉象应该是虚浮无力,难以探寻的,可封尘玉的脉象并非如此。
不仅强劲有力,而且脉率平整,虚实有度,实在不像是一个久久未睡过一个好觉的人的脉象。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按理来说,年元瑶本不应该相信这个谎话连篇的小姑娘,毕竟自己已经吃过一次亏,再来第二次未免太愚笨了些。
年元瑶仔细观看过封尘玉的面相,只见她眼底发青,舌苔厚重,眼眸之中还有轻微可见的红血丝,确实不像是在撒谎。
年元瑶没办法,只好先给她开了几副安神的方子,再当面给她调制了几份安神香,让她每晚照用一番,嘱咐她若是无效,随时更换使用,自己先出宫来了。
想着想着年元瑶已经不知不觉到了靖安王府,正在门前犹豫要不要进去之时,手腕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扣住,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封玄霆站在门前,逆着光影,五官轮廓被勾勒出一道硬朗的弧线,优美深邃的侧脸宛若雕塑。
年元瑶怔怔道:“帮公主殿下多配了些药材,耽误了时间,这才回来的晚了些。”
“哦。”封玄霆看上去也没想好自己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见到年元瑶的身影之时,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声。
“我身姿虽算不上高大威猛,但我想,应该是清晰可见的吧!”角落里突然冒出一声揶揄。
年元瑶这才看到藏在阴影里的江清峰正以委委屈屈的神态看向两人,天已经完全黑了,再加上年元瑶心神都被封玄霆吸引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
年元瑶尴尬地笑笑,“你怎么在这儿?”
江清峰一听,整个人脸色都垮了下来,声音凄凄惨惨道:“阿瑶,俗话说的好,金窝银屋不如自己的狗窝,想当初咱俩穷困潦倒,曾共食一碗饭,一勺水,谁也不曾嫌弃过谁,互相允诺,绝不相忘,可叹如今,你竟如此薄情,是我多心了…你……”
年元瑶插嘴道:“你确定这是我与你的故事?”
江清峰眨眨眼,忽然换了一种腔调,“对不起,重新来一遍。”正欲再开口,年元瑶赶忙接过话题。
年元瑶:“快别演了,说正事。”
江清峰有时就像换了一个人,能在神经病和大才子之间无缝切换,亲眼所见者无不叹为观止。
就比如此刻。
江清峰横扇一展,立于胸前,沉声道:“闻乐来信说,大梁公主选驸马暂定于两日之后,届时天御国内有心者皆可上台竞争,比试分为三日,前两日斗艺,后一日斗才,由公主选题,若是有和心意的,便可成为大梁公主驸马。”
年元瑶:“若是没有合心意的呢?”
江清峰转过头,充满赞许的目光看向年元瑶,“阿瑶,你还真是一针见血啊。若是没有合心意的,那么就由斗乐中胜出的第一名为驸马。”
江清峰接着在边上一个个列出闻乐可能会遇到的竞争对手,师从何处,以何擅长,可能构成哪种程度的威胁,一一列的极为详尽。
封玄霆在一旁静静聆听,有时插上一句嘴问话,得到答案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年元瑶耳边嗡嗡作响,心想,幸好江清峰虽作曲一流,但只是个理论巨头,反而是个行动上的矮子,不然这若是谁与他做了对手,想必要赢也够呛。
一柱香过后,三人已经从门口一路走到了大厅内,手里捧上一杯杯暖呼呼的热茶。
江清峰总算说完了一番话,口干难耐,抿了一口茶水之后,问道:“两位还有何疑虑?”
年元瑶不敢说自己没听,只能将求助目光看向封玄霆。
封玄霆端坐于椅子上,云淡风轻地喝了几口茶后,才徐徐问道:“江兄,若是那几个人最后将闻乐挤出前十名之列待如何?”
江清峰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轻轻一笑,“不会的。”
封玄霆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目光里又多了一层寒霜。
封玄霆:“希望如此。”
年元瑶:“你们想让闻乐和蒋离争最后的魁首之名,那为何不担心那些人将蒋离挤出前十名之列?”
封玄霆声音没什么起伏,平铺直叙道:“他不会,记得第一次见此人时,闻乐谈的那首曲子吗?”
年元瑶偏头思索片刻,“记得。”
封玄霆:“后来我们在第二日就在酒馆里听到了同一首曲调。”
年元瑶张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又发现根本没什么说的。
蒋离在音乐方面的天赋从短短的几面中已经可见端倪,又岂会是他们眼前仅仅所见,他想利用这个机会脱身,断不会那么轻易就平白葬送了好时机。
封玄霆见她有所思的样子,心下已经明白她所想。
“闻乐这些年能做到乐师团里的这个位置也不是虚的。”沉静的声音又在一旁响起,换回年元瑶的思绪。
这恰是她心中所想,既然蒋离一直隐瞒其真正才华,那么闻乐是否能与之一战变成了十分重要的一环。
她也正在思索这一环,刚想要再开口细问,封玄霆却早有察觉一般先回答了她心中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