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春耕国祭
鞭炮声声,辞旧迎新,李弘秉与杜南在一场风雪里送走了李弘柯众人,不管是对李弘秉来说,还是对杜南来说,这个冬天都不算好过。
那次在挑廊下两人无言的相拥,却好像缓和了一些关系,近日来,两人的相处也逐渐平和,虽然杜南还没有点头答应重新搬进宫里来住,好像更多的也是在等待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等待一个道歉,等待一生承诺。
人很多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知道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诺言与保证都是多么的一文不值,却还是要听,必须听,只有听到了,才肯做出那个大势所趋的决定,下来那一阶好不容易趴上去的台阶。
大概是李弘秉风雪中孤独的背影真的狠狠扎到了杜南的心,他曾在李弘秉这里受过诸多委屈,于是拧着一股劲不想去原谅李弘秉,其实全是他觉得李弘秉堂堂一介皇上,前朝后宫都对着他前呼后拥,他压根算不得一个孤家寡人,当了皇帝,要什么有什么的时候,更说不上是值得同情的。
可从重生过来到现在,李弘秉却屡次在他面前示弱,一次又一次的打破他之前辛辛苦苦为自己树立起来的刚愎自用的人设。大概也是吃准了他满腔恻隐之心。
但是效果可见一斑,杜南现在真的对李弘秉心软了些,至少不在处处防备他合适准备让自己死无全尸,不在对他处处冷淡处处冷淡。一直坚守的君臣之礼也好像成了从前劝说自己的冠冕堂皇的空话,杜南甚至确实动了想搬回皇宫的念头。就只差一件推波助澜的事来出城这个结果了。
好在这件事来的并不算晚。
李弘秉本以为杜南的态度有所缓和,他的冬天也算是过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让杜南搬回皇宫,他们两人就又能回到无话不谈的那些快活日子里。只是李弘秉不曾想到,这个难过的凛冬对他来说远没有就此结束。
命运总是爱开如此玩笑,当你以为一切都已经到了可以冰释前嫌的地步,所有的事情走过了最低谷,只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他总会来给你当头一棒。提醒你,因果报应间,那些曾经犯过的罪恶,总会在地狱里爬出来,撕开虚伪的假象,将血淋淋的现实展现在你面前,告诉你,那些渴望冰释前嫌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又可笑。
春节过后的二月里,是春耕国祭的时候。春耕,其实是民间百姓,在开春播种之前,要先犁地,将凛冬里冻得结实的大地,在化冻之后,将新土翻出,松软的土地才能成为新种子最可靠的温床。
而皇家所谓的春耕,就是皇帝带着一众浩浩荡荡的大臣,以及一众皇亲国戚们,出宫去踏个青,在长安城郊外,找一块钦天监选出来的土地,由皇帝陛下扶着犁,象征性的犁两下。皇帝陛下贵为天子,天子亲自来田间耕地,是明君的象征,也是平民们对苍天保佑的切实寄托。
李弘秉当了八年皇帝,确实每年春耕都会亲力亲为的耕一趟地,这也成了百姓歌颂他功德的一部分。
而国祭,就是在春耕之后,一众人并不能立马回京,由皇帝陛下为首,还要带着大家去护国寺祭天祷告,在护国寺里吃半个月的素斋,理半个月的佛经,算是为以天子为代表,替天下祈福,祈祷我佛,护国泰民安,保百姓安康。
这是一年的开端,身为皇帝的李弘秉在宫外需要做的事情。李弘秉刚当皇帝的时候,不善经营,不识民心,除了春耕他重视一点,国祭时,对于所谓五色土祭天,沐浴焚香抄经的活向来不感兴趣,他一直觉得,他能当上皇帝,可不是他整天求神告佛求来的。这人间天下苍生,仰仗的应当是他这个当皇帝的鼻息,从来不应该是睥睨众生,虚无缥缈的佛祖。
可重生过来的李弘秉这次却想好好理一理佛经,拜一拜佛祖了。如果真的有佛祖,大概也是听到了他日复一日的祈祷与忏悔,才给了他这一次重来的机会,给了他再一次见到杜南的机会。他可不得好好感谢感谢聆听众生的佛祖。
护国寺里有一颗长了千年的银杏树,就连护国寺主持道信方丈也不知道这棵树到底活了多久了,大概从有护国寺起,便有了这颗银杏树了吧。千年的古树似乎本身便带了灵性,又是在护国寺这样香火旺盛的地方日日听梵音诵经,更让来这里朝拜的人心中多了些寄托。
粗壮遒劲的树枝上挂满了写着愿望的木牌,木牌们摩肩接踵,风一吹,互相碰撞间发出清脆又厚实的声音,伴着寺庙里的阵阵钟声,显得旷古悠远。
李弘秉爬上山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颗银杏树,李弘秉以前来护国寺国祭,没别的事,也很是喜欢来这树底下看那些善男信女们一心一意想要实现的愿望。每当看到刚找到如意郎君的女儿家门写在木牌上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时,也总忍不住每次都嗤之以鼻。他站在树下看他人的心愿看了八年,从来没想过要将自己的心愿也往上挂一挂。
可今年这次来,他几乎算得上就是为了这棵树来的,从杜南对他的态度软化开始,他便动了这样的念头,他想为他的杜南祈祷,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求白首不相离,他只想求他的杜南,这辈子能平安康健。
佛音经文大概真的能让人平心静气,从进入护国寺起,杜南连日来因为纠结李弘秉态度的烦闷心思,在听到护国寺里传出来的阵阵经文,钟声之后,竟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
正如佛家所言,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人也如同蝼蚁,能左右的了什么呢?
杜南陪着李弘秉在护国寺吃斋念佛,整整半个月,临近离开护国寺的日子,杜南心中的烦扰有增无减,他到底是该守着他的君臣之礼,继续与李弘秉拧下去,还是该回到皇宫,护着他孤家寡人的小皇帝。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他的内心被自己两极分化的思绪硬生生纠结成了两个人。
杜南因为心思烦扰,静不下心抄经,只得满寺院乱逛,山上的春天来得更晚一些,三月份的天气里,山下已经书抽新芽,万物复苏,而山上的树上还经常结着雾凇,满目白净,仿佛连时间也在这幽远的经文里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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