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银色的铁链离自己的鼻尖只剩下咫尺之间时,坠落的卡萨森反手握住了同样坠落的匕首。下一秒,银色铁链划破了刺客消失前的残影,直直给墙上开出了一条裂缝。
“啧!”
居阳兴猛地一拉,铁链牵引着自己立在墙上。仰头望去,楼顶的刺客回首一望,橄榄色的眼睛显出了一丝轻蔑。
“站住!”
左手的铁链甩去,刺穿了隔壁楼房的边缘。两腿一蹬,铁链牵引着居阳兴飞向天空,稳稳踏在了楼房边缘。刺客也不含糊,几根绿光歪歪扭扭地擦过了追击者,转身灵活地闪动在一栋栋楼房的屋顶。
“这家伙,连和我打的心情都没有吗?”居阳兴喘着粗气,手边却不住拨动着食指的戒指,“可你自投罗网,还要让我这么轻易地放你走?”
“那家伙往西城走了!”克劳迪娅连连呼喊着,“如果他是卢修斯的人,势必会连累到哥哥他们的!我可不想再看着那个亲人死遭受磨难了。”
“同感!”居阳兴嘿嘿笑着,眼睛变得越发透露着自信,“要是你这副身体死了,我也要被连累的,下界那地方我可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不过说话间,刺客的身影已经愈发遥远,变得可望不可及了。居阳兴并不慌张,只是从兜里取出一枚硬币,轻轻地向上一抛。
“大小姐,有些事我恐怕还没和你说,”硬币逐渐落地,离脚下越来越近,“魔力这种东西也是有极限的,比如说我的铁链顶天也就只能离我五米,再远的话就超出极限了。”
“但是,”居阳兴微微抬起了右脚,“要是把魔力附加在一个无关的器物,那我的铁链能施展的范围,就是这个器物蕴含的魔力!”
“你是说!”克劳迪娅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惊喜。
“就像……这样!”
硬币与飞起的脚触碰的瞬间,克劳迪娅清楚地注意到硬币的表面绽放了一层更加绚烂的银光。硬币随着脚力飞出,深深陷在远处的墙上,在后面,凌空划出了一道银色的铁链,一路蔓延到了脚下。
“别想走!”
一声怒吼,居阳兴踏上铁链,顺着铁链德牵引飞速地追去,眨眼间便来到了嵌着硬币的墙上。甩出另一根铁链,顺手取出硬币,居阳兴又翻过了另一栋房屋。而在第二次追击之前,刺客的身影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了。
故技重施。那枚硬币带着铁链擦过了刺客的脸颊,直直钉在了身旁阁楼的窗户。全神贯注奔跑着的刺客被这一着吃了一惊,眼睛下意识地瞥向硬币。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居阳兴的身影已经到了他身边,只差直接揭下自己的面罩了。
翻身旋转,二人几乎是同时做出了这个动作。脚下一蹬铁链,居阳兴手里那条鞭子一般细长的铁链,直直甩向了刺客所在;刺客也不含糊,脚下连连退后才堪堪躲过了这一击之后,背后的光斑亮起,冒出了一阵毛毛细雨般细小的绿光。
细长的铁链划过屋顶,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裂缝;细小的亮光击中了身后的阁楼,钻出了一堆马蜂窝一般的细小洞口。
铁链划破,绿光蔓延,闹得周围金光四溅,烟尘弥漫,屋顶发出摇摇欲坠的声音,惊动了一阵夹杂着慌张的惊叫。
烟尘淡去,刺客卡萨森捂着痛楚的额头,那双橄榄色的眼睛变得越发凶狠。居阳兴慢慢收回铁链,一身白色衬衫也沾满了灰尘,额头的创可贴不知什么时候丢失了,露出了一条很小的伤疤。
“适可而止吧,大小姐。”卡萨森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再闹下去,恐怕对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事。我一个刺客是不能光明正大地现身的,而你也是被重点关照的人物,你我在这个方面,恐怕是一丘之貉啊。”
“我可不会做这种暗中取人性命的勾当。”居阳兴冷冷说着,摸了摸额上的伤疤,“要是这么放你走了,那我不是更会被重点关照了吗?”
“在这里做掉我也没用啊,您就想不明白吗?”卡萨森微微抬了抬眉头,“既然我找得到你,说明我头上的那位不也是对你们的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吗?要是我死在这儿,不更证明窝藏您的那两位王室成员的罪责了。”
“但要是不做掉你,他们就真的只能等死了,我居阳兴绝不会容忍试图残害护我周全的人的,无论他是谁。”居阳兴斩钉截铁地说着,手里的铁链微微举起。
然而话音刚落,卡萨森的反应却有些多了一丝怪异。听见“居阳兴”这个名字的时候,卡萨森的瞳孔突然缩小,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的名字。他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得以让这股气息冷却了混乱的思绪。回过神来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身体还是慢了一步,铁链擦过脸颊,在面罩上划开了一个口子。黑色的面罩掉在地上,一股晚风将它吹得越来越远。
面罩落地的瞬间,卡萨森头颅的痛楚变得越发强烈,甚至比起刚才居阳兴飞速赶到身边的时候还要强烈。下意识地转身走开,脚下却像是软绵绵一样踩不到底。
“怎么回事……我一看见那女孩的脸,就感觉头好疼。”
愈行愈远,卡萨森这时候已经站不稳了,只得勉强扶着墙壁才能走路。可奇怪的是,为什么身后没人追来?那个自称是传说中的魔神‘居阳兴’的女孩为什么没追来?故弄玄虚?
卡萨森悄悄回首,却远远地望见了女孩颤抖的左手捂着合不上的嘴,刚才的从容已经被如今的震撼占据了。陷在墙上的硬币的光芒逐渐虚弱,看起来她似乎是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怎么……怎么回事?我这副相貌……惹得她不敢靠近我吗?”
卡萨森不愿再多想了,头颅的痛楚已经让“他”站不稳了。尚未被痛楚占据的记忆里,卡萨森隐约记得自己在出发前,惯例在出发地留下了一把无视距离瞬移的匕首。“他”苦笑着,没想到我一世英明,还是要使用这招吗?
闭上眼睛,卡萨森深呼吸了一口气,两脚一蹬,跨过了脚下狭窄的间隔,扔下了身后愣在原地的女孩,一脚深一脚浅地渐行渐远。
女孩的精神一阵颤动,两股精神在脑中闹出了激烈的冲突。
“你说什么?葆拉?这……”居阳兴显得有些不肯置信,而后眼前却浮现出了一个与卡萨森的面孔相差无几的另一名女性。
“是啊,葆拉姐……”震撼过后的克劳迪娅十分消沉,“三个月前,我被卢修斯关进铁山城堡的那几天,那个和我关在一个牢房的,而且已经被卢修斯关了十年的,就是她。”
……
山路。快马加鞭。
周边的树木越来越浓密,几乎挡住了头顶深蓝色的月光,然而月光还是顽强地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了无数深蓝色的帷幕。
米色头发的佩剑骑士驾着快马快速地穿过帷幕,朝着山路深处奔去。越往深处,马蹄下扬起的枯枝败叶也越来越多,一度遮蔽了自己的视线。
“不愧是传言流放重刑犯的地方,果然是偏僻无人。”
轻轻拂去身上的枯叶,佩洛德轻哼一声,驾着快马继续深入。面前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荆棘,佩洛德翻身下马,又将快马牵到一处僻静地带之后,蹑手蹑脚地往荆棘林凑近。手指只是刚一触碰,锋利的荆棘刺顿时给了他一个剧痛的伤口。
“黑钢荆棘?原本我还只是听说种着荆棘林的后方就是采石场呢,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品种……这可麻烦了。”
佩洛德为难地挠了挠头。这种比刀剑还要锋利,还要坚硬的植物当初可是让当时服役的他吃了好大的亏。不说身上这把剑能不能斩断这片荆棘,单是闹出来的动静,就足以把守卫给惊动了,要是让卢修斯知道了……
“啧!”一番思想斗争,佩洛德还是拔出了长剑,“发现就发现了吧,要是不能亲眼确认道格拉斯的死活,我宁可在他那儿再吃一次折磨!”
长剑缓缓凑近了荆棘,然而刚一碰到枝条,两边的荆棘顿时发出了一阵沙沙声,像是有了联系一般。佩洛德吃了一惊,急忙把剑收回,也在同时,耳边突然冒出了一阵富有规律的脚步声,顺着小路逐渐靠近着自己。
佩洛德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在这种紧急时刻,他却感觉裤腿好像被什么拉扯了一般。他看到了一只布满伤痕的手从荆棘下方的间隙探了出来,正拽着自己的裤腿。
从那个间隙里冒出了同样布满伤痕的头颅,熟悉的面孔正朝自己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道格拉斯?”
“快进来!别让那帮家伙发现了。”
佩洛德也不再多想了,趴着身子钻进了那个间隙。虽然被荆棘划出了不少伤口,可一见到面前这个人,佩洛德的心里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荆棘后面依然是一片荆棘,不过在两片荆棘中间,留出了一条狭窄的空间。佩洛德好不容易钻进了这片洞天,还没来得及感叹一番,那个人突然紧紧抱住了自己,连连拍着自己的后背。
“我可想死你了,老哥。”名为道格拉斯的那人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委屈你了,老弟。”佩洛德也是十分感慨,“自从三个月前你我被迫从车站分离以来,总算是见了一面了。万万没想到,那老家伙居然会把你安排在这儿,要不是莎拉偶然路过发现了你的背影,我一辈子都想不到你会在这种流放重刑犯的地方。”
“得了吧。”道格拉斯不屑地哼了一声,拽了拽系在衣领的黑色小领带,“那帮家伙可真不给面子,该做的苦力还是要做的。”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对啊,我听那帮看守说,你不是被关在了兹雷那家伙的庄园吗,你怎么现在在这儿?”
“说来话长啊,老弟,这三个月,不,这三天来发生的事,每件都洗刷了我平生的眼界。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啊。”佩洛德有些感慨,胸前却结结实实挨了道格拉斯一拳,“别废话了,赶紧说吧,我倒好奇你这三个月究竟用的什么方法逃出了兹雷的手掌。”
佩洛德清了清嗓子,正要开讲,道格拉斯却伸手拦住了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好一会儿,道格拉斯的脸上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快走!有人来了!”
佩洛德只一愣神,耳边顿时出现了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虽然没有脚步声,佩洛德的心里却出现了莫名的恐惧,一股想要逃之夭夭的恐惧。
“快啊!”
推搡着佩洛德穿过间隙的同时,身后的荆棘林突然被漆黑的火焰吞噬了。荆棘林的后方,一身华丽服饰的女性亭亭玉立,伸出的手指间跳动着一团黑色的火苗,如同有了生命一般。
“我不是告诫过您了吗,不要想着越过这片荆棘林吗?”女性的声音甚是悦耳。
“出来透透气嘛,主教大人,这您该同意吧。”道格拉斯并不看着女性,而是她身后气势汹汹的军士。
……
山路。快马加鞭。
佩洛德捂着额头,脸上满是痛苦,以及疑惑。握着缰绳的手里夹着一块宝石项链,是道格拉斯趁乱塞给自己的,权当是自己活着的证明。佩洛德并不是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堵截着道格拉斯的后方的那名女性。
他终归还是看到了那名女性的脸,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