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彧飘到石崇善的面前,他一只手放在石崇善的脑门上,两人相互对视着。
坟地。
白无常走到阎王的身边,“阎王老爷,不阻止石公子吗?”
阎王沉默了一阵,他的个子太高,底下的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不好判断他此刻的心理状态。“不了,既然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就随他去吧。”
虽然阎王这么说,但白无常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如果丧彧成功,那么石崇善……也许会彻底消失于人间,并且丧彧会得到最适合他的身体于人间行走,那将是个灾难。
石崇善也许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世界与朋友他都想救,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了。
他能够感觉得到,丧彧那独特的力量从他的脑门浸进来,沿着他的皮肤,经脉渐渐布满全身。当体内的力量达到一个浓度时,石崇善没有闭上眼睛,但视线却陷入了黑暗。
俞亮的身体从天而落,关山接住了他。慢慢睁开眼睛,俞亮大喊道:“石崇善!”
关山扶助他的肩膀,以免身体虚弱的俞亮摔在地上。
“你还好吗?”关山问,其实这个问题有点多余,俞亮的状态一目了然,他眼窝深陷,脸色发虚,被丧彧附身这么久,身体自然吃不消,更何况……“你需不需要吃点东西?”
按照关山的设想,自从丧彧接手了他身体的控制权后,恐怕是水也不给喝,饭也不给吃,毕竟他不需要。也许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补充上那么一丁点的营养,好让俞亮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
俞亮摇摇头,关山扶着他走到阎王的身边,他很好奇接下来石崇善的变化,不想一直守着这个人类男孩。把他丢在大部队里,他就能省心不少。
阎王把视线从石崇善那的挪至俞亮身上,他的身型一变,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就这样出现了,他开口问俞亮道:“你是什么时候失去控制权的?”
俞亮隐约的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丧彧说的话他零零碎碎的听到了一些,他说:“一个月前吧……”
阎王点点头,“为什么?”
这个看似无厘头的问题却没人质疑,毕竟丧彧的力量那样厉害,相比起来,倒不如说丧彧一直没有夺走俞亮身体的控制权反而奇怪,这就牵扯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一直以来,他都放任俞亮,由他自己去做一些事呢?
俞亮坐在地上,他的双腿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因为我终于想明白,毁掉石崇善并不能证明我就是对的,只是……我想明白的太晚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很不错的人们都已经被他的力量影响,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俞亮的语气非常懊悔,“自从他得知了我确切的心意后,便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我曾经试图想要把控制权多回来,”他苦笑一声,“但根本做不到,屡屡尝试后的结果反而是我的灵魂受伤。”
阎王嗯了一声,将视线转回到石崇善身上。倒是关山对俞亮突然来了兴趣,他凑到俞亮的身边,问他,“你感觉丧彧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在此之前,俞亮一直都觉得关山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以往与他说话情不自禁的有些小心翼翼,但如今,在与丧彧共处同一具身体后,再看关山,反而没那么多敬畏了。
“丧彧想做什么,他从哪里来,所有关于他的一切,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吗?”关山不好说是自己感兴趣,便扯了他们一群人做大旗。
俞亮以为关山问得正经,便正经的想了想,“其实和我之前做的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我是有目的的去影响个别人,他是影响一片人,而且随着这些被影响的人的程度逐渐增高,他的力量也越来越强,最终导致他影响的人越来越多。”
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关山有些失望,但俞亮话锋一转,“倒是……”
“什么?”
“我有时候能看到一些画面,虽然不能确定那些画面的来源,但我自己觉得那像是丧彧的记忆。”
阎王等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俞亮继续说道:“看到的不多。他似乎一直都像个旁观者,他出现的地方总是有战争,或是一些大范围的……不好的事件,我原本以为他是导致这些事情发生的元凶,但现在看下来,才觉得……不是这样,是因为发生了这些事,所以他才在那。最开始的时候,他不理解,想要阻止,但他没有形体,无能为力,看得多了,渐渐麻木,麻木过后便是扭曲,现在的他就是扭曲的。”
关山催促道:“还有吗?”
俞亮摇摇头,“看得不多。”他把目光投向天上的石崇善,“所以我很担心,丧彧那扭曲的三观具有非常强的影响力,如果意志不够坚定,会很容易陷入他编织的陷阱里。”
关山漠然,他最后瞥了一眼俞亮,也朝石崇善看过去。
身处视线中心的石崇善并不知道他是舞台中心的主角,他正躲在垃圾桶的后面瑟瑟发抖。
这是个冬天,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来的这,等他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座城市里了。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衣服破破烂烂,白日里勉强还能熬过去,但到了晚上,寒风刷刷的吹过他的身子,把他的手脚吹得冰凉。
意识被冰冷的空气逐渐冻住,石崇善摇晃着身子盯着一片又一片的雪花。
会死在这里吧。他想。
就在即将放弃求生的意识前,两条穿着大花棉袄的腿走到他跟前,石崇善茫然的抬起脑袋,狭窄的视线里闯进来一个老妪,她那张树皮般的脸笑嘻嘻的,看着很温暖。
“你没家吗?要不要来我家啊?”老婆婆说。
石崇善点点头,去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意识沉入深深的黑暗中,石崇善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许许多多穿白衣服的人,他站在这些人的正中间。他们呼喊着让石崇善快走,石崇善回头,看见了一群群黑色的怪物从后面追上来,他们的头顶上是无数黑色的丝带,缓缓的,缓缓的从天空中飘落。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们躺在地面,过了一会,身体发生变异,在惨叫之中加入了怪物的大军。
终于,身边只剩下了最后一人,这人抓住石崇善的肩膀,把他按在怀里,带着他从一道光幕之中滚过去。
醒了。
视线还不太清晰,但每眨一次眼,视线就清晰一点。
他闻到了饭香。
从躺着的地方坐起来,他发现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厚的,很温暖。身上还有香香的味道。
石崇善走下床,顺着气味找到厨房,老婆婆正弯着背在电磁炉上忙活,锅里有一些软菜,红的绿色很好看,饭香是从旁边的电饭煲里传来的。他咽了口唾沫。
老婆婆见他这样子,温柔的笑了笑,“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石崇善乖巧的点点头。他不知道应该去哪,索性就在这站着。
老婆婆找了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石崇善摇摇头。
“不知道?哎哟真是可怜。”老婆婆翻了翻菜,“总得有个名字才好沟通,你要是不嫌弃……让老婆子给你想一个?”
无所谓。石崇善点点头。
“嗯……取个什么好呢,姓氏暂且不考虑,万一有一天你想起来了,叫习惯了反而不方便,先给你取个名儿……名儿……要说我的愿望,作为老人家的愿望呢,自然是喜欢你以后做个好人,我那先走的老伴儿常说,毋以善小而不为,嗯……不如叫你崇善吧?”
石崇善说好。
“你多大啊?”老婆婆又问。
石崇善又摇头。
老婆婆这回倒是不吃惊了,“看你这小身板,也就五六岁吧……”
五六岁?石崇善歪了歪脑袋,他没有接话的从厨房离开,走到厕所,站在镜子面前,然而镜子却只能照到他的脑袋顶。
……算了。石崇善也不知道自己是想看什么,反正现在也看不见,那个老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这样想着。
回到厨房,老婆婆没有责怪他为什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而是温柔的问,“怎么啦?”
石崇善摇摇头,“没有。”
“嗯。”老婆婆从橱柜里拿了两个碗,添了饭,还有一个盘子,把菜盛进盘子里。预备走上两趟把东西搁在客厅。
石崇善见老婆婆拿了两个碗,便主动的端起盘子,想了想又拿了两双筷子出来。
老婆婆笑眯眯的夸赞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石崇善点点头。
老婆婆做的菜味道很清淡,几乎吃不出什么咸味,但是对石崇善而言,这已经足够好了。狼吞虎咽的吃了一整晚,老婆婆随便吃了几口后就看着他吃,一副满足的样子。
吃完饭,老婆婆收拾了碗筷,石崇善一路跟着过去,看着她把剩菜倒进垃圾桶,看着她洗碗。
“你可以去坐着的,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了。”老婆婆说。
石崇善摇摇头,“下次我来。”
老婆婆稍稍你愣住,随即又笑起来,“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同样的话老婆婆又说了一次,但这次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之后的生活变得简单起来,石崇善跟着老婆婆生活,和她一起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他虽然个子小,但是力气大,从超市里买来的东西大半都是他提着,只留了些小东西给老婆婆拿。
久而久之,这小区的人也渐渐认识了他。
有一天,老婆婆的儿子儿媳上了门。
石崇善坐在老婆婆的床上,听着客厅吵闹的声音。
“妈……这么大的事情您这么能不跟我们商量就这么做了呢?”这是男人的声音。
“真是的,怪不得最近您老找我们要钱,这钱养您都不够啦,还要养个小的!”这是女人的声音。
石崇善的手掌摊在床上,听他们说的话听得多了,便捏起床单,小手握成了拳头。
“您说什么都没用,我们已经报警了,这个孩子的事情接下来交给警方处理吧。”男人斩钉截铁的说道,不给老婆婆一点反驳的机会。
老婆婆叹了一口气,却没在说什么。
房间里的石崇善也说不清楚他现在的感觉,至少他对自己是怎么想的确实没有想好,但心疼老人家的感觉却是没错的。
女人还在碎碎念着许多难听的话,男人听了两句后吼了她,便停了嘴。
三人相顾无言,男人想说些话哄老婆婆开心,但老婆婆一直摇头,男人无奈,只好拿出手机玩起来。
没等多久,警察来了。
他们问了情况,也把石崇善喊了出来,石崇善根据他们的问题回答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总之在遇见老婆婆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家庭住址,父母,电话,全部都忘了。
最后警察初步判定石崇善糟了拐卖,本来暂时寄养在老婆婆家里是个不错的结果,但既然老婆婆的儿子儿媳这么反对,他们只好把石崇善带回去,交给福利院或是别的机构,最好是能查到亲生父母,毕竟是崇善的户口也是个问题。
石崇善跟在警察的后头走了,他回头跟老婆婆说再见,老婆婆红着眼眶一直道歉。之后,他把视线放在了那女人的身上……
女人被他的眼神看得背后发凉,害怕的情绪到了嘴边变成了恐吓,“看什么看?小心挖了你的眼珠子!”
“怎么跟小孩说话呢?”民警一声怒吼,女人连忙道歉。
石崇善还在看着女人,他突然张口说:“你们的孩子有怨气,最近不要开车了。”
“什……?”老婆婆一家,除了来婆婆以外,还有警察在石崇善说完这句话后都看着他。
空气一下安静下来,静到落针可闻的那种静。
说完这句话,石崇善主动牵起了警察的手,“叔叔,我们走吧。”
“哦,哦……”感受着手掌里的温柔,警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孩子才好。也许他只是想恶作剧一下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