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娆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步子,若有所思的样子,竟然有些出神了。
“想什么呢?这样的入神?”
她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说道,“姐姐不觉得蹊跷吗?”
我笑了笑,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按说如今已经快到初秋,这暑热之说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另外,德妃住的那一处,虽不能同姐姐的清凉阁比较,不过已然是宫里很是凉爽的地方了,这也未必太……”
我点了点头,踱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照你这样说,也确实有些疑点。不过,这其中的缘故恐怕也只有芊柔才清楚了……”
玉娆的脸色一沉,看着我说道,“莫不是德妃娘娘为了与你我争宠,竟然不惜用芊柔来当赌注?”
玉娆此话一出,我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道,“德妃向来疼爱芊柔,相比不会如此的……只希望没有什么大碍才是,她才如此小的年纪,既然无端要遭受这般的痛苦。”
玉娆叹了口气,道,“只是为了已经的荣宠,居然不顾亲生骨肉的死活,如此也让人唏嘘了。”
玉娆谈到了这个话题,我心里有些不太自在,想到当初我那无辜的孩儿,又难免伤感起来。索性,借了个话题,转开了她的心思。
“恐怕,今夜又有很多人难以入眠了。”
送了玉娆过后我才回到清凉阁,一进屋子就看见里面的宫女太监们乌压压的跪了一地。
我正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却看到了里面的莫千尘。心里只觉得有些大事不好。
我面无表情的走到他的跟前向他行过礼,道,“陛下不是去看芊柔格格了吗?怎么这会子又过来了?”
他未曾开口,我与他同坐,过了片刻,他遣散了屋子里的人,语气里有些冰冷,道,“可是你做的?”
我倒茶的手愣住了,抬头看着他,“臣妾实在是不明白陛下再说些什么?还请陛下明示。”
他的手紧握着,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如今的情绪,看着我,问道,“朕问你,芊柔突然生病的事情是不是你在其中做了手脚?”
我只觉得惶恐,立马跪了下来,道,“臣妾不知陛下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但臣妾却是没有做过。”
莫千尘的脸色一沉,道,“朕都听德妃处的奴婢们说了,昨日你去过她那里,你走后芊柔就一直不太舒服,太医也察觉到了芊柔原本用的膳食里有问题。德妃是她的生母总不会这般的不怜惜孩子,倒是你……”
我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严肃,只缓缓道出四个字,“你信我吗?”
莫千尘的神情有些恍惚,从前的我不止一次这样的问过他,如今我倒是想要看看,他又会如何选择。
双膝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有些生疼,像是有小虫一口一口顺着小腿慢慢地咬上来。地面光滑如一面乌镜,几乎可以照见我因久跪而白的面孔。汗珠随着鬓角丝“滴答”轻响滑落于地,溅成不规则的圆形。
莫千尘沉默了良久,未曾开口,我道,“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将臣妾打进那牢狱之中好好派人询问,臣妾光明磊落,不怕人查。”
半晌,莫千尘来我的跟前,将我扶起来,道,“朕信你。”
我抬头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他伸手捂住了我的嘴,轻声的道,“只是,朕也唏嘘何人会如此,朕会派人查个明白,只是你,恐怕要禁足一段时日。”
我微微一笑,很是轻松的说道,“无妨,只要二爷信臣妾就好。”
第二日,我被禁足的消息算是传了个遍,玉娆一早便听说了,急匆匆的过来见我。
一进门别的话还未开口,就拉住我,问道,“昨晚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这无缘无故的怎么禁足呢了?”
我心平气和的引着她坐了下来,又遣了海棠和香叶去准备些东西,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德妃觉得芊柔格格暑热,和我脱不了干系,所以昨夜陛下过来兴师问罪,我自然怎么解释也说不清楚,所以以禁足作为处罚……”
玉娆脸色一变说道,“这还不是大事吗?妹妹看来恐怕真如我所言,真是她德妃,为了一己私欲,竟然狠心的用孩儿来争宠。”
我苦笑道,“你也不必再为了我打抱不平了,想来陛下英明自然会还我一个清白。”
正与玉娆说话间,小林子就急匆匆的过来了。
我见他行色匆匆的模样,便开口道,“可是有什么事?”
“陛下让小主去德妃娘娘处一趟。”
我眉头微皱,想必这件事情也是有新的进展了……
玉娆拉住我,道,“我同姐姐一起。”
来到德妃处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来了不少的人,看这架势恐怕这嫔妃些都来看热闹了吧。
我依礼向莫千尘行礼,他面色有些难看,未曾叫我起身,道,“莘贵人,你可知罪?”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不解,他昨日不是说信我吗?如今又帮着德妃一块来盘问我究竟是意欲何为。
“臣妾不知道陛下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还未等莫千尘作答,一旁的德妃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看着我,掩饰不住脸上的愤怒,语气里略带些无奈道,“莘贵人本宫从来未曾得罪过你,为何你要如此对我的孩儿?”
我冷笑了一声,道,“臣妾不知道德妃娘娘你在说些什么。”
她见我如今还是这副样子,便将太医传了进来要与我对峙。
“张太医,你好好看看这屋子里的人,可有什么熟面孔。”
他听了德妃的话,仔细打量了这殿里的人,然后指着我身后的海棠,说道,“那日便是这位姑姑来取的药,而微臣也在芊柔格格的膳食里找到了这样成分的药材。”
还来不及我开口解释,德妃就要对我兴师问罪了。
“如此,莘贵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一旁的玉娆见我如此,立马跪了下来,朝着莫千尘替我求情,“陛下了解姐姐的,她断然不会做出这些事情,还请陛下查个仔细。”
莫千尘冷着脸,看着玉娆道,“你要朕查个仔细,如今证据都在面前了,恐怕大家都知道了真相。”
他这句话一出,我算是明白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又怎么会有奢望,他如今只信我呢?
“玉娆。无妨,”我对上德妃的视线,道,“臣妾就一句话,臣妾光明磊落,未曾做过这些事情。”
“好,本宫倒要看看你这骨头有多硬。”
说罢便让人取来了鞭子,我的眼眶里有些模糊的看着莫千尘,他转过头,不去看我。
“连同那个奴婢和莘贵人给本宫好好的责罚,直到她承认为止。”
玉娆全然顾不了这许多,开口道,“娘娘若是如此,和屈打成招有什么区别。”
她这话一出就狠狠的挨了一个耳光,玉娆向莫千尘求情,他从头到尾皆以冷漠对待。
那鞭子一下又一下打在我的身上,海棠护着我,自己难免比我痛苦。
我低声有些抽泣的唤着海棠的名字,“海棠,你别这样。”
她只在我的身旁说了句,“还,请小主记得今日,莫不要再忘了回来的缘由。”
我心里咯噔一下,如今我是莘月再不是那懦弱无能的洛兮了。
我伸手抓住了那人的鞭子,四下里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莘月岂是你们说打就打的,就凭借一个太医的话?也未免看轻了我。”我的眼神直视着莫千尘,“陛下口口声声说的信我,如今这样也是信臣妾吗?”
莫千尘看着我,过了良久,道,“你们都回去。朕有些话要单独和莘贵人聊聊。”
我冷笑了一声,道,“不必了,既然如此,陛下就降罪吧,臣妾算是看清了……”
我将那鞭子一扬,落到了德妃的脚下,复扬长而去,她下令让人拦住我,我如今只觉得心里憋屈,哪里还忍让,只将他们打了个人仰马翻,便带着这一身伤回了清凉阁。
夜里。
海棠来替我上药,她眉头紧皱着,我看了看道,“你若是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憋在心里难受。”
海棠低声道,“今日小主的举止难免失了方寸……怕是会落人口舌。”
我摇了摇头道,“无妨,我如今既然是宇文将军的家妹,她们自然不敢拿我怎么样,我若是不这样做,莫千尘恐怕真的怀疑我的身份了。”
“小主何来此言?”
我苦笑道,“一些陈年旧事了,只是不想他以为我和洛兮相同。”
“小主本就是洛兮姑娘。”
我的话语里有些哀伤,道,“我倒宁可我是莘月,从来不曾为洛兮。”
与海棠闲聊了从前不少的事情,心情也慢慢的明了了。
“上次你还在说给宇文将军传些消息过去,如今想来得到的情报已经不少了,无论是我如今的境况,还是他关乎的朝政,皆在我心里记下了,明日你去多找些针线布匹过来吧。”
海棠有些不懂,“小主何时得到了些前朝的事情?还有为何要取针线。”
我笑了笑道,“你以为我经常去养心殿是做什么,我并非为了他莫千尘,而是时时都记得宇文将军给我的任务,我与他的交易,我都记得。至于针线你过后自然明白。”
海棠听了,将桌子上的药瓶子全部收走了。
我坐在榻上,看着这手臂上的伤痕,那摇曳的烛光下,我的眼有些模糊,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者是我终究背弃了北离,或者是因为莫千尘依旧的冷漠……
这件事一出,没有三日,德妃就遣了人过来向我赔礼道歉,说是御药房的人自己把给芊柔格格治疗暑热的药材弄错了。
来时,我正在屋子里与玉娆刺绣,索性让海棠打发了她便了事。
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绣着双面绣,有玉娆在一旁,还真是事半功倍。双面绣讲究针功技巧与绣者的眼力心思,要把成千上万个线头在绣品中藏得无踪无影,多一针,少一针,歪一针,斜一针都会使图案变形或变色。
绣的是春山远行图,上百种绿色渐欲迷人双眼,看得久了,头微微晕。透过湖绿软帘,落了一地阴阴的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