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后玉娆就一直就在莫千尘的身边,她的歌声每天都会在莫千尘的宫里响起,我住在偏殿,却也是寝食难安了。
是夜,海棠为我端来了一碗银耳莲子粥,道,“夜深了,小主也就寝了吧。长此以往,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我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书合上,让海棠去换了一盏新的蜡烛过来,玉娆的歌声还未停……
如今这宫里人人都知道出了个妙音的常在,德妃虽然心里不舒服可是在这外人面前倒也是对她称赞有佳,偶尔莫千尘得了空来看我,也会提起她,说玉娆的性子好,深的他的喜爱。
我在一旁自然也听着,却从来不多说什么。
她如今与我的情分还和从前一般无二,每次去给德妃请过安以后都会来我这里坐坐,只是对莫千尘的宠幸玉娆似乎不能做到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总是怯生生的样,小心翼翼应对,叫人心生怜惜。
这****和往常一样的来了,我叫人上了茶和点心,与她对坐。
她见我再刺绣,便说道,“姐姐最近也开始刺绣了,不知道绣的是什么,能否给妹妹瞧瞧。”
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道,“如今闲来无事,也只能做这些东西来打发时光了。”
玉娆却突然变得眼泪朦胧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道,“姐姐,妹妹无意争宠的……”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道,“怎会,想来过几日陛下会再晋你的位份,你能与我平起平坐,虽只是贵人,但我也为你高兴,再说了,这也是我一手促成的,我又怎么会有责怪你的意思。”
玉娆的语气有些呜咽,目光里透着坚决,道,“若是姐姐心里有任何的不痛快,玉娆从今日开始便不再见陛下。”
我本不想说什么,她这样说反倒叫我不能说什么,只笑语道,“别这样说,像小孩家的赌气话。怎么说我也算半个媒人,怎的你如今要为了媒婆不见郎君的面了?”
如此玉娆方才破涕为笑,说道,“姐姐怎么取笑我,只要姐姐不怪我就好。”她的笑牵动腰肢柔婉地轻摆,乌黑青丝间晃动玉滴珠的金钗和珍珠流苏随着她的身姿摇曳出道道如晨光似的光芒。
其实想来莫千尘对玉娆也算是好了,将她从原来的住处搬到了别处,这隔三差五的又是赏赐,如今她的日子倒是比起从前好过得多了。
找你玉娆得宠以后,莫千尘似乎也比平日里放松了不少,每每夜里都会让玉娆过去为他唱歌,这宴会的次数也比平常多了起来。
我想这也是一个好兆头吧。
那日,德妃遣人过来将我找了过去,我这一路却是有些忐忑,我生怕她会提及玉娆的事情。毕竟这和我还是脱不了干系。
可是,事情反而出乎我的意料,她提起玉娆的时候,神气和善,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扑朔着,在眼下光滑的皮肤上覆着了青色的阴影。
只专心的逗着芊柔开心,如今芊柔已经快三岁了。长相却一如从前一般的可爱,她先前见我,还唤我,“洛娘娘。”
德妃只拉着她,纠正道,“这个是莘贵人,不是从前的洛娘娘。”
她素白似瓷的纤纤十指染就了深红蔻丹,宛若少女额间上的一点玫瑰胭脂,出入芊柔身上浅色的衣服上分外醒目。
她抬头看我,道,“你过来抱一抱芊柔,她很是乖巧呢。”我的笑容有些迟疑,只不敢伸手。德妃随即一笑,恍然道,“本宫忘了你都未生养过,自然不懂这些。”
她如此说,是借此在奚落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却也只能陪笑道,“臣妾没有那样好的福气能得一个芊柔格格这般好的女儿,是臣妾的福薄。”
她将芊柔递给一旁的奶娘带了下去,说道,“她平日里总爱闹,虽这般的亲近,本宫也怕她一个不留意伤了我。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教养着她的脾气和秉性。”
我低眉含笑道,“这是德妃娘娘多虑了,芊柔格格是娘娘一手带大的她又怎么会伤了自己的额娘呢。”
“你又怎么会知道,”她的手指摆弄着桌子上的一瓶百合花,“这在亲近的人总归会有无意伤人的时候……本宫听说,惠嫔不太喜欢安常在……”
她这样提起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前几日玉娆晋了位份,这惠贵人也晋了位份。
听闻惠嫔在背后很是忿忿,唾弃玉娆为红颜祸水,致使陛下沉迷声色。莫千尘辗转听到惠嫔言语倒也不生气,只道“妇人醋气”一笑置之,随后每每宴会都携了她一起,玉娆很是谦卑,反让惠嫔一腔怒气无处可泄。
是夜。
今日的宴会甚是热闹,玉娆唱了好几首歌听得莫千尘算是心花怒放,也博得了满堂彩。
后又有佳人跳舞,热闹非凡。
无数姿容娇俏舞姬,穿着丝绸纱织的服装,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踱着轻快的舞步,进了大殿。每一个都有着极好的容颜和身姿,整齐舞蹈在悠扬的乐曲里,和众人的眼波中,叫人应接不暇,目眩神迷。
德妃坐在莫千尘的身旁,如今皇后在宫里,这里自然是她最大了。
我和玉娆对立而坐,都在他的身侧。
今日的玉娆容色清秀,绯色上裳,下穿紫色纹裙,宝蓝色的宫绦配着一块上等的羊脂白玉,笑容甜美,不免感叹盛妆之下的德妃有些平庸了。
玉娆缓缓在杯中斟满酒,徐步上前奉与莫千尘。
莫千尘含笑接过一饮而尽。德妃冷冷一笑只作不见。
惠嫔柔和微笑道,“安常在殷勤,咱们做姐姐的倒是疏忽了。实在感愧。”
她此话一出倒是让玉娆红了脸,连忙退回了自己的座位。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千尘看了看惠嫔道,“将你面前的酒拿来给朕。”
惠嫔道了句,“是,”连忙去了莫千尘的身旁,却又有些疑问,道,“陛下也有,为何还要臣妾的?”
莫千尘的语气里有些冰冷,道,“这样好的东西放在你面前,你却只知道多言,不是可惜了。”
惠嫔一时之间面红耳赤,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吞吞吐吐的说了句,“陛下就是如此,爱与臣妾说笑。”复又匆匆回了自己的位子。
我用那团扇半掩面,笑了笑,想来玉娆这一招不然不错,甚的莫千尘的喜爱,又给了惠嫔一个下马威。
殿外几株花树在后一抹斜晖的映照下殷红如丹,花枝横逸轻曳,和着后头千竿修竹的翠影映在那华美的窗纱上,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我忽然觉着,这昌平欢笑竟不如窗外一抹霞色动人。
我借着有些微醉出来换身衣裳的理由,逃了出来。
那一弯冷月在夜色里的月光有些清冷,御苑中花香肆溢,浓光淡影,稠密地交织着重叠着,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中。
已经是七月末了,暑热快散去,想来回宫的日子也快到了。
清冷月光下见台角有小小繁茂白花盛放,花枝纤细如女月眉,单薄花瓣上犹自带着纯净露珠,不由心生怜爱,小心翼翼伸手抚摸。
有隐约想起了从前在寺庙中的时光,他若不做这皇帝我们如今是否很好……那容遇也不会落到如此的境地。
在外面站了许久,夜里有些凉了,我才转身回了殿内,海棠过来,小声的问道,“小主去哪里,也不让奴婢跟着。”
我笑了笑道,“在外面站了一会,醒了醒酒,便进来了。”
“奴婢见小主红了眼眶,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伤感之事?”
海棠虽然不及从前锦瑟在我身旁那般,可是倒也算是懂我的心思,只需要看一眼也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
“不提了,都过去了。”
莫千尘饮了一杯酒,转过身子问我,“去哪里了?怎么这样久才回来?”
“在外面站了会,看了看这圆子里的花,一时间贪玩便忘了时辰。”
莫千尘笑了笑,说道,“你喜欢,明日让那内务府的人给你挑几样好的送到你宫里去。”
正说道此处,德妃身旁的奴婢却附身上前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却见她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莫千尘也察觉到了异样,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德妃勉强微笑道,“芊柔有些病了,臣妾去看看。”
莫千尘的脸上有些焦虑,问道,“太医可去看过了?”
“是,”德妃回答道,“可能只是天气忽冷忽热的缘故,芊柔的抵抗力一向如此,没有什么大碍,陛下且放心吧,臣妾去瞧瞧。”
莫千尘的面色严肃了些,道,“你这个人从来都是如此,有什么事情也自己扛着,从来不让朕操心,芊柔是你的女儿,也是朕的女儿。”
说罢,莫千尘便随着德妃一同离去了,只留下了我们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