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太阳都照在了我脸上。
屋内冷冷清清,一片狼藉,地上一层花生沫和大蒜皮,师傅早没影了。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个懒腰,去厨房洗一把脸,在转身出门时,屋门自动开了。我以为是师傅回来了,麻溜儿闪在门后,想吓唬一下他。依照惯例,师傅去单位安排完活儿,总会抽空儿回来一趟,看看我是死还是活。但哪知道我一跳到门前,迎头相碰的却是安。
“师娘啊……。”
我有点不好意思。安是师傅的老婆,我和她相当的熟悉,认识师傅那年就认识她,每年到了春节,我都得拎两瓶好酒给师傅拜大年,她也得下厨房炒两个好菜伺候一下我。
“又喝了一宿?”
安也不看我,小耗子眼往屋里一扫。
“嘿嘿……。”
我只能嘿嘿一笑,因为来不及应声。在安的身后,跟着一个大姑娘。姑娘面目清秀,个子高挑,比安高出一头。让我怦然一动的是,她也偷偷瞅着我,还羞涩地飞来一眼。
“笑啥呢?”
安的眼睛尖儿,话也赶趟,质问道。
“呵呵……。”
心中窃喜的我,盯着那姑娘,又笑了笑。
“你笑我?!”
不过,安还是领会错了,她顿时发起了飙。
“师娘,我哪敢笑你呀!”
深知安厉害的我,边瞟着那姑娘边向她表白。
“昨晚喝的多少猫尿?”
安的小嘴一撇,还翻了我一眼。
“不是猫尿是人尿!”
一时没把住嘴门的我,脱口就说。
“想得还挺美!你喝得着吗?!”
安似乎忘了边上的姑娘,竟胡诌起来。
“喝不着也不喝你的!”
被噎住的我,也说了一句最不该说的话。
这一下坏菜啦!安是谁?她是师傅的结发老婆,我的正牌师娘,自己居然狗胆包天,还要喝人家的尿水,这不是犯上作乱也是名目张胆的**,弄不好连师傅也得跟我拼命。
“反了你!”
“反了你!”
安疯了,扯着嗓子连连嚷。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男不和赖女斗。
“我错了。”
“我真错了!”
无奈的我,只剩下连声告饶。
但一着急的我,又说了一句最最不该说的话。
“我喝谁的尿也不能喝师娘的尿啊!”
这哪里是火上浇油?简直就是赴汤滔火!
这哪里是死里求生?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打死你!”
“我打死你!”
怒不可遏的安,打死我还不行,必须亲自打死我才行,只见她气得青唇抖动,连小脸都抽在了一块,一边大骂我“小王八蛋儿”,一边挥起鸡爪子般小手,直奔我脸上抓来。
“小姨别脏了咱的手!”
“搭理他干啥,他就是一个浑人!”
多亏那姑娘手疾眼快,一把抱住了安。
“我看他一点也不浑!”
“浑人还知道喝女人的尿水?”
安边挣扎边骂我,啥磕碜的话都敢骂出口。
“小姨咱别气着身子。”
“让他喝我的尿水还不成!”
那姑娘后面的这句话,让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我不知道,是那姑娘真的怕我和安动手打起来,还是她一时急蒙灯了,突兀地冒出来这样一句话,而且话音不高也不低,不急也不缓,但却一语惊死人,连盛怒之下的安都立马住了口,呆呆地看着那个姑娘,说也不是,笑也不是,反正是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了……
不过,我“逃跑”的机会来了,一转身就“冲出”了屋门。
……
时值初夏,
万物兴奋。
碧蓝天空上,一轮生气活泼的十点钟太阳,清爽不失热情。一道道温暖舒适的光芒打在身上,就像母亲那双柔和的大手轻轻抚摸着,顷刻之间,扫走了萦绕我心中的种种不快。
我望一眼东面的厂大门,那边一片静悄悄。
回顾过去那点历史,我刚刚上班那时候,还真说不出来上班的哪一点好,同样也说不出来上班的哪一点不好。不过,倒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一天到晚操心的事不多。如果一个人没有太多的想法,那么一天天就傻傻乎乎混过去了,而且还能落得一个心情清静。
然而,啥想法都没有的那是佛,就不能称为人。
所以,毕竟还是人的我,没有走正门,而是顺着楼前一条窄窄小路,走到厂区北大墙,翻过那一人多高的围墙,跳进厂院。从这里走到我工作的车间需要十分钟。我很快穿过铁路专运线,走过砂石堆放场和油库,绕过混凝土搅拌站主楼,便能看到我们车间北大门。
当然,我没有走进北大门,掉头拐到了东山墙。
凡事皆有因缘。如果说之前我不愿意从厂正门走进,那是我还尚存一点羞耻心,时时刻刻会顾忌自己的一张脸。但这会儿,我悄悄遛墙根走,却为师傅利益而着想,怕给他添上不必要的麻烦,最近他又涨了一级工资,大名单都报到厂部,只差劳资部门呈上级批准。
我之所以遛墙根儿走,因为那旮旯有几棵桃树遮挡着。
这几棵桃树也有点纪念意义,是我进厂第二年春天栽种的。
那时,曾经给了我一点特殊照顾的李厂长,也从生产厂长升任到主管厂长。新领导,总得要有一点新气象。他发起了一场春季爱厂植树运动,全厂职工自然是积极响应号召。
今人道:
官不在大,
有权正好。
祖宗说:
上有所好,
下必甚焉。
这正给了我们车间小甘同志一个表现机会。他的新婚妻子在市绿化处工作,管点事,于是他毛遂自荐,弄来了几十棵京桃树树苗,单在我们车间周围就栽了十几棵。如今那几棵小树苗已经长成了大树,小甘同志也已经变成了老甘同志,还当上了我们车间的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