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生活之轻〔3〕(1 / 1)

嘿嘿,我又扯的太远,还是说说这天下午的事。

在红心身上出了气,吃完了午饭,我拿起球拍占位去了。

整整一个下午,我就泡在那张水泥乒乓球台上,轮番和他人大战乒乓球。玩的人多,却只有一个乒乓球台,于是游戏规则采取擂台制,谁输谁下,赢者守擂,既公平又残酷。

在我少年时期,除了有个能吃饭的肚子,哪一样都没出过彩,唯独这小小银球给我带来一小段时间的荣耀。人巧不如家什妙。自从柏树青送我那只球拍后,我的球技突飞猛进,可谓是如虎添翼、所向披靡,虽不能说打败天下无敌手,但附近没几个人能和我较上劲。

连工作中的二大妈都看出来了,她上茅坑时,路过乒乓球台,还翘起小手指头,指点我鼻尖说:“你爹这点活儿没白干,一下午就见你一个人没下台,岂不成了你专用的。”

我得意地一笑:“老子栽树儿乘凉嘛!”

马上又加了一句:“谁让他们打不过我啦。”

二大妈啧啧道:“看把你牛坏啦!你也成了庄则栋?”

我说:“我可成不了庄则栋,只要能扣出梁戈亮的十一大板就行。”

那时候的庄则栋了不得,是人人皆知的乒乓球国手,梁戈亮则是他的队友。

在日本名古屋举行第三十一届乒乓球世锦赛上,梁戈亮大战上届世乒赛男单冠军日本著名选手伊藤繁雄,扣出了震惊国人的十一大板,为中国队夺取团体冠军立下了头功。我们观看比赛纪录片时,全场观众随着飞来飞去的小小银球呐喊,一、二、三,……。当数到第“十一”板时,伊藤繁雄的回球最终偏离了案台,电影院里顿时掌声雷动,一片欢腾。

但不管是庄则栋也好,还是梁戈亮也罢,他们终有谢幕的那一天,因为天底下没有一个常胜的将军,只有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也一样,不是一个例外,等到太阳落下地平线,自己已经拼得大汗淋淋,一口一口喘着粗气,终因体力透支,被人第三次赶下擂台。

“等我喘口气再收拾你们!”

我心里不服啊,还冲他们叫嚣着。

只是大家都不吱声,却一齐在挤眉弄眼。

我顿感不对劲,一转头,看见黑着脸的我娘。

“娘,啥事?”我说。

我娘一声不吭,拽起我胳膊就往家里走。

我一进屋门,看见我爹,他站起身将屋门关上。

我不由一惊,不过一点不害怕,心中十分落底。最清楚自己的人,莫过于他自己。自从我迷上了乒乓球,这小半年里,一直遵照我爹“平时少说话,不要出远门”的指示办事,果然没有再惹出是非,连家访的小张老师都看出这一点,对我娘说,这孩子已经长大了。

但是,花岗岩脑袋的我爹,却顽固到底,看不见我的变化。

“干啥去了?”

他满脸涨红,瞪着两个眼珠。

“打乒乓球!”

心中无病一身轻,我轻松地答。

“光打乒乓球?”

“没干啥坏事儿?”

他踅摸我两眼,便进入当爹的角色。

“干啥坏事?”

“真的没有!”

极不耐烦的我,很生气,本想补充一句说,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但话刚溜达到嘴边,立马就咽回肚子里。因为形势突然不妙,已经急转直下,我爹那苦瓜脸都变成了绿色。

“什么没有?”

“他娘的好好想想?”

“一中午都干啥了?”

他连珠炮式的发问,好像掌握了什么事实。

“中午干啥了?……”

“中午干啥了?……”

我倚靠厨房门框,一边摸着脑门一边自言自语。

“装啥犊子?”

“快给我说!”

他很快就忍耐不住,怒声连吼,两眼都冒出了火。

“中午啥也没干。”

“不信你去问红心……。”

还未等我说完,余光一瞥,见他那大巴掌抡过来。

不容迟疑,我头一闪,只听“啪”地一声,他的手落在门框上。

“小王八犊子!”

“早晚得气死我!”

他一面搧呼着手,一面发疯般怒吼。

见此情景,凶多吉少,还是赶紧逃吧。趁着我爹还没办法出第二次手,我猛然一蹿,一下子挣脱出他的包围圈,撞开屋门,逃到外面,一路猛跑,奔向那自由自在的世界。

……

自由的世界在哪里?

自由世界就在自己的脚下。

于是,我一口气跑到“青年湖”边。

夏日傍晚,

暧昧迷离。

暖风习习,

水波涟涟。

我坐在岸边石台上,把两个臭脚丫踏进了河水里。

还是那句话,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儿,我哪有啥心情去思考和探索,自己一双脚是不是同时踩进一条河水里。我仰望着苍天,盯着那片深邃莫测的夜空。一时间,我感觉到一个孤寂的灵魂,随着我的眼睛游走在星际之中。也只有这一刻,才是我身心最宁静的时候。

我娘说,人人都有一个魂灵,死后就归属于一颗星星。

只是天上的星星太多了,密密麻麻,闪闪晶晶,我怎么数也数不过来,更不知道哪一颗星星是属于自己。到了后来,我数花了眼睛,上下眼皮都打起架,我得回家睡觉去了。

家里人还是惦记我,给我留了屋门,我一推就打开了。

我踮着脚尖,轻轻走进去,我爹和我娘早已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我爹上班一走,我就爬出被窝,连问我娘昨天发生了啥事。我娘笑了,她这才告诉我,我爹为什么要打我。原来昨天下午,二大妈和红心两人一块来我家告状。

据我娘讲,二大妈一进咱家门,就向我娘诉苦说,她下班回家,刚打开屋门,脚还没有迈进屋里,就听到一阵一阵“呜呜”地哭声。她急忙走进里屋,一看,红心龟缩在炕头,脸上蒙着一条毛巾,一声接一声地抽泣着。她懵了,赶紧凑上前,连问怎么回事。一开始,红心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哭,直到最后问急了,才吞吞吐吐说我欺负了她。

我娘说到这里,还“嗬嗬”笑出声。

从她诡异表情中,我还能看得出一点眉目。

我暗暗发笑,如果我真想欺负红心,哪还会等到今日!当然我也明白,红心胆敢主动来咱家告状,肯定是她找不出一点嚎啕大哭的借口,迫于无奈,才拿出我这个大傻憨子做挡箭牌。好歹我也算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没有和我娘说一句多余的话。我不断安慰着自己,再给这小臊丫头儿当一回冤大头吧,就算是我先前对她所做的一切“恶行”的一种补偿。

待我仔细一想,大人们也够可怜的!

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一向精明能干的二大妈,她咋能傻成这样?包括我爹和我娘,他们都属于黄土埋半截的聪明人,竟然不如我这个小傻子,为什么不多转几个圈圈,好好问一问自己,一个十五、六岁的大臊丫头儿,她有可能为那“活该”二字而哭半天吗?!

我想,这才真正叫做一个“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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