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生活之轻〔1〕(1 / 1)

我的嘴巴虽臭不可闻,但是口风却一向紧固。

完全可以肯定的是,嘴是我身上最聪明的一个部位,不光能喝水吃饭,还懂得“祸从口出”是啥个意思,也知道啥事能胡咧咧,更知道啥事一定要咽回肚子里。比如发生在“野营拉练”中有关窝棚里的一系列事件,我守口如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一语半句。只是我不知道,红心那小臊丫头儿和柏树青说过没有,尤其是我所干的那件“缺德带冒烟儿”的事。

人做亏心事,

总怕鬼叫门。

一天放学的路上,柏树青突然叫住我。

说实话,这叫我有点忐忑不安。自从他转到我班以来,尽管天天碰面,近在咫尺,但却等同于两条平行线,形同路人一般,没有出现过一点交集,加在一起也没说过三句话。

“你慌啥?”他问。

我反问:“有啥事?”

“有点事儿。”他瞧瞧左右说。

同学们见状,都哈哈一笑,然后扬长而去。

我不知所以然,当柏树青那只手一伸进书包里,我立刻警觉起来,后撤了小半步,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令我十分惊讶的却是,这家伙儿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红色乒乓球拍。

“你乒乓球打的挺好,送你个球拍吧。”他说。

我立刻懵了,不可置否:“你这是……。”

“千万别客气,作一个纪念吧!”他又说。

我说:“多贵的东西我咋好意思要。”

“你拿着就是啦!”他笑了笑,语气不容置疑。

于是我说:“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人世间更没有白用的女人。

等到我回到家里,坐在饭桌前,抓起热乎乎的大饼子,就着白菜吃饭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我想,柏树青如此慷慨大方,就是打算用一只乒乓球拍堵住我的嘴。只是他这个举动太过于突然,没有留给我一点心里准备和起码的铺垫,促使我陷入了一时的迷茫。

投之以木瓜,

报之以桃李。

表面上是柏树青有求于我,但我清楚自己受之有愧。作为“受贿”的回馈,我找了一个机会,也“行贿”他一副九连环,只是过后我有点后悔,毕竟这是我二哥亲手制作的。

说来也巧,那天我坐在篮球架下玩九连环,憋得满脑瓜流汗。

对于我来说,九连环就像一个叫人爱恨交加的魔女,太折磨人啦!

从前为了破解它,我曾经偷偷拿到课堂里研究过。然而,笨人终究是个笨人,费尽了我全身力气,累得脑瓜仁生疼,始终也没卸下过一回半次。即使偶尔的一、二回成功,全是在二哥手把手指挥之下,因为他那只手一旦离开,我立刻会把那套路数忘到九霄云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柏树青凑了过来。

他说:“行啊,还会玩这么高端的武器。”

我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说:“还没卸下来呢!”

他看了一会儿,说:“让我试一试。”

我没松手,看看他说:“你玩过这个?”

他笑笑:“没玩过,但我看出了一点门道。”

我娘常常说,人比人,气死人。确实如此。看看柏树青,人家就是聪明,肩膀扛的那东西才称得上脑袋,比我的臭脑瓜灵光多了,随着一阵稀里哗啦声,钢环和钢叉就分了家。

一兴奋的我,便顺水推舟说:“真厉害,送给你吧。”

他眼珠子一转,问:“为啥要送我?是不是因为……。”

我立即打断他的话:“物为所用,应该送给会玩它的人。”

他立刻笑了:“这话我爱听,我决定收下了。”

……

往而不来,非礼也。

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从此以后,我和柏树青之间有了几回交往。

他曾经来过我家一趟。当然,那是一次顺路之旅。

那是一个下午,我刚走出咱家小院门,便和柏树青撞个顶头。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冲我讪讪一笑,那张俊俏的脸也不自然的红了。

但我没正视他,忙往红心家院里一瞭,看见她正在锁屋门,啥都明白了。

我嘿嘿一笑说:“到我家玩一会儿。”

他只好点点头:“好吧。”

然后默默跟在我身后,走进我的家门。

作为正式回访,柏树青还特意邀请我去他家一趟。

还是一个下午,星期三老师集体学习,他借此机会邀我去他家玩。

和石五儿一样,柏树青也很大方,请我抽了几支好烟,是名贵的“牡丹”牌香烟,特别柔软。可惜他不会抽烟,吸了两口,便呛的咳嗽起来而不得不放弃。在他家墙上,我第一次看见他爸爸穿军装的一幅照片。照片上的人干净利索,看起来比柏树青还要英俊潇洒。

到了这年初冬,我和柏树青的友谊达到了登峰造极。

一次非常偶然的斗殴事件中,我们俩人联手袭击了席宏伟。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和从前他勾引陈雅敏那件事一样,只不过这一回“勾搭”的对象换成了小老娘们——红心。巧合的是,连战斗的地点也没有变化,依然激战在篮球场上。

后来我想,该然那个席宏伟倒霉,是命里注定。假如没有柏树青一只球拍的贿赂,假如没有先前他企图泡陈雅敏那档子事,再退一步,假如柏树青打架打得更猛烈更厉害一点,一旁观战的我,不至于主动冲上去,左右开弓,上下其手,非要打席宏伟一个鼻口窜血。

生活永远没有假如。

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但偏偏激战正酣之时,小张老师也匆匆赶过来。真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不但叫我们措手不及,还让席宏伟觅得一个逃跑良机,也让我又挨了她一顿臭骂。骂就骂呗,我早就习惯了,可她跟我做了仇,一句一句只骂我一人,没完没了,就是不舍得骂柏树青一声。

“干吗总说我一个人?!”

我最终没忍住,冲她大叫起来。

“我不说你说谁?”

“你还长脾气啦!”

“竟然学会顶嘴了!”

小张老师毫不留情,一通连珠炮。

小鸡吭半声,

鸭子叫满村。

我剜了剜眼睛,耷拉下无奈的大脑袋。

……

不过,有付出便有所得。

这一场意外之战,让我收获了一份意外的胜利果实。这天放学后,在小北风中,柏树青拉着我去了一趟“劳动饭店”,破费了他的两角五分钱,专门请我吃了一大碗肉酱面。

然而,爱屋却未能及乌。

红心知道了我和柏树青的紧密关系后,她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那种紧密感,还是从前一副牛逼小模样儿,碰见我依旧代答不理,甚至都不愿瞭一下眼皮,仿佛没看见我这人。这叫我很生气,也很不解,这小臊丫头儿似乎忘记了几个月前,她是怎样低下自己高傲的头。

我娘说,男人提上了裤子就不认账。

但我要说,女人提上了裤子更不认账。

虽然红心在年龄上还属于小姑娘范畴,但是,她在我心里早已经是一个女人。只不过那时候,我的心眼儿比较好使,一般的小事就不和她计较了。更何况,还有柏树青的一只球拍和几支香烟的贿赂,再加上后来一大碗肉酱面的友情,我再也没有找过她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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