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红日当午,热浪炎炎。
我又趿拉鞋,围着老槐树转圈玩。
等我转迷糊了,便仰个脑袋,凝望树梢。
从密不透风的叶子中,散发出郁郁芬芳的浓香。
当然不用再去摘花,一朵朵白花早变成了一串串槐荚。
我长了点心眼儿,扫眼四周,看看今天是否有撞大树的必要?
正踌躇间,头顶梳两把“小扫帚”的红心跑过来。
阴露润阳,
阳因阴兴。
嘿嘿,只要我一看见这小丫崽子,全身为之一振,连猥琐的动作也立马利索了,那真是手疾脚快,一点不夸张,几乎在翻掌之间,我一下子蹿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要干啥?”
她手捂肚子,眼珠一眨一眨。
“憋不住尿了?”
我话间,故意抹了一把大鼻涕。
“小憨子!”
她不但骂我,还呸我一口吐沫。
“憋死你!”
我唆了唆手指头,没忘嘿嘿一笑。
“你咋那么损!”
她嘴一撇,又呸了一口,侧开身子就跑。
我一见,更加兴奋起来,开始戏弄她玩。她往左跑,我往右边挡,她往右钻,我就往左边拦。几个回合下来,把小丫崽子给弄急了眼,伸出一对小爪子要挠我。前几天,我这张脸就被她抓破了,结下的血痂还没好利索。这叫我心存忌惮,下意识往后面一闪。
她立刻抓住机会,从我眼前蹿了过去。
“憋死你!”
“憋死你!”
我大叫,跟她身后,直奔厕所跑去。
一片炽热的阳光,从我头顶倾泻而下。
我站在粪池沿儿,闻着臊臭气味,透过茅房栅板缝隙,搜寻她小屁股。
但这会儿,挂在二大妈嘴边那句“到我家来做小女婿”的话,突然回响我耳边。所以我的想法已经非常明确,目的也非常简单明了。依照我的逻辑推理,你老娘那只粗糙的老手曾无数次摸过我的小东西,那么作为一次回报,我看看你的小臭屁股当属正常。
想与做截然不同。由于我正逆向阳光,在强烈光线反射下,呈现我眼前仅仅是一只水蜜桃般模糊的轮廓,伴着“哗哗”地尿声停了下来,那只“桃子”也马上溜进裤子里。
即便如此,小臊丫崽子一走出厕所,开始和我战斗了。
“你看啥?”
她堵住了我,指着我鼻尖问。
“看你屁股啊!”
我一边后退,一边笑嘻嘻气她。
“打死你!”
随着这声叫骂,她真成了一个小疯子,满院子追打我。
我边跑边回头。不是我打不过她,只是她太凶猛,我左搪右挡,还是让她得了手,而且嘴、手、脚三个家什并用,狼一样生生咬我,驴一样狠狠踢我,猫一样死死挠我。
“我还手啦!”
“我还手啦!”
我且挡且退且喊着。
“我挠死你!”
“我挠死你!”
她腾开咬我的嘴巴,挥舞起小手爪子。
说句实话,对于我这小憨子来说,挨几脚踢,被咬几口,再挠几下,没啥大不了,我那身臭皮囊已经被自己折磨得麻木了。但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她信口雌黄诅咒我。
“让你看!”
“让你看!”
“让你一辈子找到媳妇!”
她开机关枪一样,嘟嘟个不停。
骂我的人虽是红心,但我更恨二大妈,恨不得马上找来一根针,穿上一条长长的线,把小脚老太婆那没把门的嘴一针绕一针缝三个来回,免得她以后再信口开河、贻害他人。假如没有她那句话在前面搁着,死丫崽子这张臭嘴也绝不可能骂出这样的话。
尽管如此,骂也就骂了,我还是可以承受住的。
更不可饶恕的是,她不止一嗓子两嗓子的骂,而是当着那帮小姑娘的面破口大骂。她们聚拢在一起,用不着谁下命令,便自动将我团团围住,唱山歌似的齐声叫唤着。
“小憨子!”
“想媳妇!”
“上厕所!”
“看屁股!”
很快,一拨儿秃小子又加入了她们队伍。
那是一个大场面,蔚为壮观,如对山歌一般。
小姑娘们拍拍手喊:“小憨子!”
秃小子们拍拍手应:“想媳妇!”
小姑娘们嘻声尖叫:“上厕所!”
秃小子们哈哈大笑:“看屁股!”
覆水难收。
从这天起,“小憨子”的叫声不绝于耳。
小憨子就等于小傻子,这两个字我当然懂得。
面对这种骑脖梗拉屎的公然侮辱,我自然无法容忍。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为了自己脑瓜上的伟大尊严,我开始大打出手,同所有敢这么叫我的男孩和女孩发生过战斗。虽然我为此伤痕累累、头破血流,但是我毫不退缩,表现得不屈不挠。最终结果是,慑于我不怕掉脑袋的疯狂反抗,他们被迫做出了让步。
毋庸置疑,这是一种妥协方案,依然保留“憨”字,“子”替换“弟”。
憨弟——我一生中唯一一个别名诞生了。尽管这两字还不大顺耳,也不够温和,但我被迫接受了。我知道,如果我拒不接受,那么接下来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说不准哪一天,不是他们将我这个小憨子打“死”,就是我将他们之中某个人打“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