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跑得太匆忙了。你把手枪落在了我家里,我一早起来去上厕所,结果回来就发现,柱子他已经用你的枪……”说到这里,房怡爱说不下去了,一头扑到康学彬的怀里,呜呜地哭开了。
康学彬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眼中也流下了眼泪。他明白,这是柱子不愿意再拖累老婆和孩子,也不想让自己尴尬所做出的最后选择。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带着孩子跟你走,你不会嫌弃小玲子吧。
你放心,我会把她当成我的亲生闺女来看待
……
因为柱子的事情,康学彬又在八泉山庄多待了一天。将柱子埋葬之后,康学彬带着房怡爱与女儿小玲子继续上路,取道东北方向,朝着北海海岸而去。
有了房怡爱母女在车上后,康学彬也曾想过要先送她们回到水库大营区,但后来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还没找到足够的食物。在他想来,至少要再弄一万斤粮食拉回去才行。这些粮食从哪儿来?答案就是找俄国远东军来要。他们既然能千里迢迢地到清国来抢劫,必然不会只拿一点点就回去。康学彬估计是俄国国内也发生了大灾荒,所以俄国佬们才越境到清国这边来抢劫。这些俄国人在历史上已经干过许多次这样的事情了。
这些俄国佬如果想要把抢来的物资运回国内去,就一定要用船从海上把物资运走,自己只要沿着海岸线走,就一定能遇到这帮匪军。顺便把他们抢夺的物资都夺回来。再从中取走一部分运回水库大营去。于是计划略作调整,继续向东北沿海方向进发,一路上再打听那三千人物资运输队的下落。康学彬并不关心呼伦城是否出事,在他的想法里,陆地早晚都是要被海水淹没的,争抢地盘已经没有意义,他所关心的,只有物资而已。
最高兴的人,其实是小玲子,而且小玲子一直替自己的新爸爸鸣不平,为什么新爸爸对自己和妈妈那么好,而妈妈却每天还要惩罚新爸爸呢,她不明白,也想不通。
就在几天前,自己跟那个有许多许多食物和药品的新爸爸用午饭交换了药之后,自己的生活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先是那个新爸爸来我家里送了很多的食物给妈妈。这比其他客人给妈妈的食物要多很多,很多很多倍的食物。总之,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食物,把家里的墙角都堆满了。于是就在那天晚上,自己就吃到了梦中才吃过的鸡蛋和肉脯,果然和自己在梦里吃到过的一样好吃。后来,自己被妈妈送到邻居大婶家里过夜。第二天清晨,自己还在睡觉,就听到自己家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接着,邻居们就全都跑到自己的家里去了。她自己也想回家看看出了什么事情,但后来,妈妈回来了,她告诉自己,爸爸死了,妈妈是来接她去新爸爸家的。我看到妈妈的脸上眼泪流过的痕迹,但她在我面前却没有哭,她说柱子爸爸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于是我也哭了,看来柱子爸爸是真的死了。
妈妈把家里能用的东西装了一大包,一手牵着我,一手扛着大包就去找到了新爸爸。妈妈见到新爸爸时,对他说,我的柱子爸爸死了,她要他养我们,不然,妈妈就会带着我再去找别人当爸爸。我当时很害怕,生怕新爸爸不要我们,因为我们真的很穷,而且新爸爸很富有。他有那么多鸡蛋和肉脯,而且他人很好,至少他愿意用宝贵的药品交换我的午餐,所以他是个好人,我不想再让妈妈找别人当我的爸爸。幸好新爸爸还是把我们收留下了。他有一辆坦克车,别人都羡慕他,他还有六个从不说话的哑巴仆人,这些哑巴长得都那么高大,还都带着白色的面具,看起来有点可怕。新爸爸让哑巴仆人们把昨天送到我家的食物又都搬回了坦克车里。在那些哑巴们干活的时候,我看到妈妈一个人躲在坦克里抽烟。天气这么热,她却在发抖。我就跑去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妈妈告诉我说她没事,只要她一个人待一会儿就好了,于是我听话地自己一个人到坦克车外面去玩了。
那天中午时我又吃到了鸡蛋还有好吃的面条。我吃完饭时想把自己的空盘子舔干净。但新爸爸不让我舔,他说这不是一个好习惯,只有狗才舔盘子。我不明白,其他孩子都舔,为什么我不能舔。后来连妈妈也说不能再舔盘子,那我就再也不舔好了。
下午新爸爸带我到了山庄外面的荒草地,哪儿有个大土坡,有几个人挖了一个好大的土坑,他们把柱子爸爸用土埋进了那个大坑里,还在上面盖了一个大土包。邻居们埋的时候,我妈妈又哭了,哭得靠在新爸爸的肩膀上抬不起头来。新爸爸却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搂在他怀里,对着我的耳朵小声告诉我说,“你的柱子爸爸是个伟大的人,要我永远也不要忘记他。”我以前从来不知道,那个只能整天躺在床上的柱子爸爸居然是个伟大的人,我也不太懂伟大是什么意思,大约是很有钱的意思吧。他死了,埋进土坑里时,山庄里来了很多人,连庄主顾老爷也来看他最后一眼,看来他真的是个伟大的人。
太阳下山之后我们跟新爸爸在坦克里面又吃了一天中的第三顿饭。我还从来没在一天中连吃过三次饭。虽然我中午时吃了二碗面条和三个鸡蛋,肚子撑得圆圆的,但一看见鸡蛋端上来时,我又去抓了一个塞进嘴里,可才吃了一半,就忍不住“哇”的一下全吐了出来。我不明白,为什么平时总也吃不饱,今天却什么也吃不下了呢?同时我也很害怕,我弄脏了新爸爸坦克车里的羊毛地毯,他不会生气得打我吧?但新爸爸不但没有打我,居然连一句骂我的话也没说。只见到他放下自己的饭碗,温柔地给我倒了杯水,他问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躺下休息,还翻出一堆药来打算给我吃。最后我没吃药,而是吃了一块糖,我嘴里甜甜的,但眼睛里却止不住地想哭,我也不知道自己为啥想哭,也许是为了我吐掉的那半个鸡蛋而伤心吧。
新爸爸对我特别地好。吃完晚饭后,妈妈去外面打水洗衣服洗碗,新爸爸给我找来几本带彩色图片的图书送给我看。坦克里有一块长方形的大石棺材会发光,借着石头棺材发出的光,我看到书上有许多我从没见过的东西,一下子就把我给迷住了。爸爸说,这些书是她找来打算送给他妹妹的。他要我先看,那书上有好多的字。他说以后每天都会教我认字,不让我以后做文盲。我不懂什么叫做文盲,但听爸爸的语气,那肯定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我很高兴,高兴得很久都不能睡着。其实我已经很困了,只是我不敢睡着了,我怕我一睡着了,当我再睁开眼睛时,我的新家、新爸爸、鸡蛋、肉脯、还有图画书和铅笔就都不见了。
因为我没睡,所以我听到半夜里新爸爸在和妈妈小小声的说话,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后来妈妈不知道怎么的又哭了。然后他们俩开始做摔跤的游戏,我听到他们翻滚的声音。这种游戏我看到过男孩子们在荒草垫子上玩儿,也看到过妈妈偶尔与一些陌生的男人在家里玩儿。但妈妈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么凶过。她不但在摔跤时范规,咬了新爸爸的肩膀,让他疼得喊出来;而且当爸爸已经认输,说自己不行了的时候,她还不肯放过他,大吵着还要更多,不许爸爸停下之类的话。我觉得自己都不认识这个妈妈了,白天还是那么和善的一个妈妈,为什么到了晚上变得这么凶了呢?我开始可怜我的新爸爸了。
我的新爸爸连妈妈都赢不过,他准是个软弱的人,对此我确信无疑。难怪他要找那么多的保镖保护自己。一个大男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觉得他有点丢人。虽然他每天晚上摔跤总是输给妈妈,而且每晚都被妈妈欺负得很惨,但我还是认为他是个好爸爸。他给我专门找了一张木头制作的小桌子和一把小椅子给我专用,我喜欢我的小桌子和小椅子,那桌面上还有好看的花儿图案呢。我把我的图画书都摆在小桌子上,我每天就坐在我的小椅子上一页页地翻看那些书。在纸上练习写爸爸教给我的那些字,那些书上的每一个故事和每一张图片都能让我着迷不已,那些从没见过的东西是那么的有趣。
我的新爸爸是个很特别的有钱人,他拥有许多粮食和稀有的物品,很多东西连妈妈都不知道是什么。这些东西都是他从别的营地或者游荡者手中换来的。我的新爸爸有一辆坦克车,它现在是我的家。据说这车子能吓退所有坏蛋。爸爸还在坦克的顶上竖起一面三角型的浅黄色旗子,旗子中间有一个洗脸盆大小的“商”字,爸爸教我认识了这个字,那代表爸爸是一个行脚做生意的商人。所有人见到爸爸都很尊敬他,我觉得我的新爸爸真厉害,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当一个商人。一个像爸爸那样读书识字,还很富有的商人。
……
我的心太苦太累了,我只想找个安全的肩膀依靠一下。我不是一个放荡的女人,即使为生活所迫做出过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那也只是为了丈夫和孩子。自从我再一次遇见他时,我就知道自己再也离不了他,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冤孽。我看不懂他做的那些事情,又拼命想摸清一些东西,籍此抓牢他。于是每天晚上,我拼命地压榨他,疯狂地向他索取,以此来求证他是否真的爱我,我渴望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迷恋他拼命爱着我时的那种幸福感觉。他不像柱子,老实木讷,我总能明白柱子的想法。但他却完全不同,虽然他人很好,但总给我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我太爱他了,我真怕有一天会再次失去他,那我的心一定会死掉。
我们在荒原上流浪,他只说去北方,但从不告诉我具体要去哪里,他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他让我管理坦克里的物资,这说明他很信任我,我心里也非常感动。但有些东西他却从来不准我碰,比如有一口大银箱,还有坦克里吊在棚顶的一个小玉匣子。这究竟有什么奥秘?这辆坦克为什么开起来没有发动机的声音?那口玉石棺材为什么会发出那么明亮的白光?玉石棺里装着什么?墙上的华丽丝绸礼服从何而来?而且他从不对那些哑巴一样的仆人下命令,但为什么他们却能了解我丈夫要他们去做的事情?而且他们从来不吃东西。一个又一个的谜团他从不向我做任何解释,只是告诉我不要打听那些事情,习惯就好。知道得太多对我不好。他的话让我更加的害怕。
有一天一个身材瘦小四肢干枯的荒原流浪者带着一把手枪拦住了坦克的去路,那个人饿坏了,他想用自己的枪换些粮食和清水。我丈夫没有要那流浪者的枪,而是直接赠送了他一大包粮食和一大瓶清水,还送了五颗子弹给那个流浪者。我的男人平时连一颗子弹都不舍得轻易浪费,可这次为什么又一下子送出去五颗?我想不通,但他的决定不是我一个女人能干涉的。第二天,我们前往一座无名的村子,在那里又遇到一个来交易的人,那人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连把刀都没带。他想用一麻袋土豆来跟我男人交换一把手枪防身,可我丈夫身边的一个持刀的保镖却突然暴起,一刀把那人的头斩了下来。我当时就站在我丈夫的身旁,当亲眼看到那个人的头一下子从脖子上飞出去时,我吓得大声尖叫,差点儿昏过去。
“他是土匪的探子,没安好心,该杀!”我丈夫安慰我时,用一种非常肯定地语气告诉我。我很吃惊,他到底是怎么发现对方的身份的?为什么我一点儿问题也看不出来呢?当我问他时,他只是很神秘地对我笑了笑,却不肯回答。我感觉很委屈,他什么也不肯跟我说,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我生气了,很生气,所以等到晚上我要更加拼命的压榨他,报复他,谁让他事事都瞒着我。
我们一路向北前进,天气越来越热,风沙越来越大,我几乎认为我们会一直把坦克开到沙漠里去,但实际上我们是在向海边前进。我终于受不了他的神秘感,我哭了,我问他到底要去哪里,他这才告诉我,他要去海边找条大船,还要去找俄国劫匪们的麻烦。我告诉他,不论他要做什么,我永远是她的女人,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他,虽然我很害怕,但我知道他要做的事情很重要,如果要死的话,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他也答应我,以后所有的计划都会跟我讲。我们终于合好如初了。
……
如果有一种方法能把康学彬的怒火释放出来,那一定可以烧掉整个俄国。
当“玳瑁”坦克一路向北,经过十四天的行驶,最终抵达永宁市的时候,城内废墟上的火焰还没有完全燃烬,城市早已成了一片废墟,如血的晚霞与落日在天边连成一片艳红色。市内市外,到处都是无头的死尸,服装上看,一半是士兵的,一半是平民的。有些尸体的血液已经凝固,死相极惨。拥有五万人口的永宁市内,此时却是一片遭遇屠城之后的惨状。
康学彬在四只活尸的保护下,进入了永宁市的中央大街,街道两边的店铺已经全被洗劫一空,并放火焚烧掉。坦克缓缓地转了一个弯,拐入一片居民区后,可以见到小区广场的场院里堆叠在一起的尸山血海。臭气熏天,鼠蚁乱爬。下去在尸体中随便翻看了下,就发现许多老人和孩子的尸体上有用刺刀挑过的痕迹,俄国人明显先放火烧楼,等人受不了火烧跑出来时,就见一个用刺刀挑死一个。而女人们则死得更惨,死前都曾被奸污过。连成片的尸体把广场都铺满了,干涸的血迹已经变成了紫黑色。
俄国土匪无所不取地抢劫,居民家中所有带不走的东西全部被烧掉。他们完全靠掠夺来支持他们的军需供给。从军械火药到金银财宝,从大米白面到蔬菜家禽,从牲畜车辆到衣物,无一不在他们抢劫范围之中。康学彬看得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房怡爱与小玲子见到城中的惨状很是害怕,抱在一起发抖。康学彬把她们撵回坦克里,不许她们出来看。
正当康学彬带着黑猩猩们在尸体堆里穿梭,感应是否还有活着的人时,却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稀疏的枪声。康学彬连忙与手下们返回坦克,全速朝着枪响的地方冲过去。一路碾碎了无数发臭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