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学彬一觉睡到大天亮，精轻气足，倒是害得这山庄里的人紧张得一夜未眠。顾家俊第二天陪着康学彬参观了自己的八泉山庄，这里是一座比较现代化的大农庄，村里不但有数百亩的良田，在山庄里还有着自己的发电机和牲畜棚。农机和各种车辆设备齐全，因为村里地下水资源丰富，所以村里的食品供应还算充足，庄稼也长得不错。现在这样的好地方已经很难找到了，非常适合做为根据地住下来。
“全八泉村的一百多户居民都在这山庄里了。只有在这围墙里我们才能安全地生活下去。”顾庄主说道。
“难道这附近还有什么土匪能对你们产生威胁吗？我看这儿已经很安全了。”康学彬眼望着高墙上架着的一圈圈带刺的铁丝网道。
“这附近的土匪多如牛毛，数也数不清。全庄上下四五百口人，就全靠这堵墙保护。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就被墙外的土匪们给攻进来，那就全完了。”
你们不是也有不少枪吗？难道土匪的装备比你们的更好？
我也不瞒你，全庄上下只有十几条枪。顶用的步枪只有两把。剩下那些都是些老式的前装滑膛枪。一百米之外就一点用也没有。火药也不好找，那些枪只能吓唬一下土匪们而已，真打起来，还没有弓箭好使。顾庄主叹气道。
我懂了，你想跟我买枪是吧。步枪我有，可以卖给你一些，三百斤粮食换一只阿卡步枪。但子弹我也不多，最多只能卖你二百发，五斤粮食换一发子弹。你也可以用家畜肉来换。但我只要腌过的咸肉，一斤咸肉顶五斤粮食。我的价格已经是最低了，所以不讲价。你打算换多少？
顾家俊听后大喜，急忙找人去收集粮食和咸肉。很快庄子里的人就都聚集到了前院坦克处。亲眼看着顾庄主用三千斤粮食和二百斤咸肉换了十条先进的步枪和子弹回来。康学彬趁着人多，开始招览生意，他吩咐活尸手下们把自己一段时间来所积攒的各种物资全都取出来摊在石板地上展览，并且宣布所有东西都可以用粮食或是蔬菜交换。农庄里的人都沸腾了！
大家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商人了。一开始都抱着怀疑的态度来看热闹，直到此时见到许多日用品，才明白这坦克里装的不光是武器弹药，还有很多其他东西，一时间都兴奋起来，纷纷跑回家中取了些粮食蔬菜来交换自己看中的商品。
许多女人也来凑热闹，她们跟男人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蹲在康学彬的地摊前，一样一样的翻拣着自己看中的商品。整个大院里气氛热烈，比以前过年时还要热闹。
一个老头拣起一包香烟，乐得合不拢嘴。“老板，这个多少钱？”
康学彬看了一眼，报价十斤细粮。
“俺用十斤咸萝卜干儿跟你换成不？”
康学彬刚要点头儿，旁边一个小伙子却一把把香烟抢过去，嘴里高喊着二十斤咸萝卜干儿，这包香烟归我了。
“小三子，你个臭不要脸的要干什么？这是我先发现的，快还给我。”
“老李头儿，我可是用二十斤咸萝卜干儿买下来的东西，你自己没钱，少在我这儿倚老卖老！”说完，那小三子把自己带来的二十斤萝卜干儿往摊位上一放，拿着香烟就走，一边走一边迫不急待地撕开锡纸，马上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真他妈的舒服！”那表情简直可以用飘飘欲仙来形容！看得老李头儿眼睛都直了，要不是忌惮周围全是荷枪实弹的保镖，估计他非得冲上去抢不可。
男人们忙着找烟酒，刀具，女人们则忙着翻找好看的布料，争抢食盐，奶粉一类的物品。康学彬则站在一旁乐呵呵地忙着收粮食。
一个小时之后，基本上所有的人都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摊位上已经几乎没剩下什么东西了。康学彬正打算收摊的时候，却又发现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站在自己的摊位前，迟迟不肯离开。小女孩穿得很破烂，脸上还有泥。
“你想要什么？”康学彬弯下腰来问她。
“叔叔，我想要这样的药，给爸爸治病。”小姑娘拿出一只空了的药盒递给康学彬看。“就是这种药。”
康学彬伸手接来一看，上面满是英文，药名为“普西恩”，说明上印有一大堆治疗中枢神经损伤之类的复杂单词。这种药别说是现在，就是和平年代也是进口的高档药，非常难搞。康学彬面露难色。
小姑娘一看康学彬的脸色不好，连忙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包得很仔细的黄米窝窝，双手高高地捧着递给他道，“叔叔，这是我今天的饭，我用它跟你换药。”
“是给爸爸治病吗？爸爸怎么了？”
“爸爸做工时从房顶上掉下来摔伤了，一直躺在床上走不了路。妈妈每天工作到很晚，我家里没有钱给爸爸看病，我也没有钱，妈妈让我整天看着爸爸，不许他碰针和剪刀，现在他睡着了我才偷偷的溜了出来，我想让爸爸重新站起来，我决定今天不吃饭了，用我的饭，跟你换药。”
小女孩儿的几句话说的康学彬心里一阵抽搐，他沉默着蹲下来，用自己的手替孩子抹去脸上的一块泥巴。微笑着对孩子说，“好的，你的午饭我收下了。可叔叔这里没有你要的那种药，但是，你可以把这些药带回家去，也许能帮上点儿忙。”说着，康学彬将一盒消炎片、一盒止痛片，还有一大包刚换到的咸肉塞到了小女孩的手里。小姑娘欢天喜地的跑掉了。
看着孩子远去的背影，康学彬若有所思。多懂事的孩子啊！
晚上的时候，康学彬卖光了自己全部的货物，监督着活尸手下们开始整理打包今天收到的粮食，把它们分类放进大银箱里或者是搬进坦克内部。
顾家俊已经派人来邀请他一同吃晚饭，却被他以身体不适为由给婉拒了。现在他有了这么多的粮食，行事更要小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对方在晚宴上对他动手的话，他要对付起来也会很麻烦。他已经想好，把货物整理好之后，今晚就在坦克里过夜，明天天一亮就离开这里。
就在康学彬忙着整理一天的收获的时候，一个年轻女人领着白天那个小姑娘找到了他。
“先生，请问，这些东西是你卖给我家小玲子的吗？”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康学彬早就知道身后来了人，活尸们已经扫描过来人的灵魂波动，没有任何的恶意，反到有些愧疚之情。他放下手中的鸡蛋坛子，转过身来，与女人的目光相对的一瞬间，他就像中了传说中的定身术一样石化住了。
而对面的那个女人却还没有意识到康学彬的不正常反应。依然诚恳地道歉道，“真是对不起，小玲子这孩子还小，不懂事，拿了您的东西，我是她妈妈，请你原谅她，我给您赔不是了。东西我给您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
“不行，绝对不行，这不合规矩。”康学彬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此时他已经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了。
“先生，孩子还小，请您原谅她吧，如果有什么惩罚，请您罚我好了。”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过起来，说话的声音中也带上了哭腔。
“惩罚？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与这位小姐之间所做的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所以我不能收回已经卖出的商品。”
“这怎么可能呢？她有什么，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如果不是她偷的，怎么可能会换到这么多珍贵的东西回来。”女人疑惑地说道。
“对不起，我不能透露给你这位小姐的出价，这是我做商人的本分。我必须为每一位顾客保守商业秘密。”康学彬微笑地说道。
“可是，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可是什么，房怡爱，你仔细看看我是谁，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你果真这么无情么？难道你我之间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你全都忘记了吗？”
康学彬的一句话把女人给说得楞住了，她仔细地看了看康学彬的脸，女人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啊！’的惊叫一声道，“四皇子殿下！”
“你还是叫我康大哥吧，我已经不是泰国皇子了。”
来的这个女人，正是当初曾经与康学彬有一段露水姻缘的房怡爱。若不是她向他透露了苏旺达的阴谋，他可能早就死了。他把女人拉到一旁，吩咐活尸手下搬来两把椅子，坐下后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女人没有坐，苦笑了一下，说“我娘家就在这里，东海市大乱之后，我也没法再待下去，就弄辆平板车，和孩子一起拉着我男人回了娘家。家里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一间茅屋。后来土匪越来越多，我就带着全家都住进了庄子里。每日靠给顾家的人洗衣做饭赚些粮食糊口度日。”
康学彬点点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难怪小玲子这么小还这么懂事。他又好奇地问房怡爱道：“你丈夫的病还没治好吗？”
房怡爱含混地说：“还没有。”说罢，她低下头，欲言又止。
康学彬沉默了。这年月，自己活着就已经很累了，还要养活女儿和瘫痪在床的丈夫，光想想就够难的了。康学彬也不再问下去了，吩咐唐三藏取了五十斤咸肉，三百斤大米，一篮子鸡蛋。要送给房怡爱母女二人。可房怡爱却说什么也不收。
康学彬生气了。你救过我的命，不是你报信，我早被坏人害死了。这点东西，跟我的命比起来算什么，必须拿着。说完叫上唐三藏与白龙马等四个活尸手下，扛上大米和咸肉鸡蛋，护送着房怡爱母女二人往回走。房怡爱看着康学彬已经出发了，就只好跟着走了。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半路的时候，康学彬问了一句：“你男人，他的腿是不是好不了了？”
房怡爱点点头，她突然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还是别去我家了，屋子里太乱了。怕你见笑。”
“没事，我也在贫民窟里住过，知道那里什么样子。”
房怡爱见康学彬如此坚持，也不再劝，抱起孩子，急切地往家里走去。
房怡爱住在贫民区深处的一间平房里，低矮，阴暗。窗子是几根木条钉着塑料布，上面还有几道破口，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屋门口摆着一个泥垒的炕台。上边有一只已经很不规则的铝锅。
打开门进去，女人急了些，趔趄了一下。康学彬急忙扶住她。屋里的确凌乱不堪，靠墙放着一只木板拼凑的木床。而木床上，是一个中年男人。胡子一大把，身上没穿衣服，只是盖着一条破床单。房怡爱指着男人对康学彬说：“这是我男人，叫柱子,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年了。”
这叫柱子的男人看上去足有四五十岁，他已经瘦得皮包骨了。似乎只有头和胳膊能动。康学彬的心一下子像沉进了谷底。柱子勉强露出个笑容，冲康学彬招招手，说道：“咳，咳，您是玲子她妈的客人吗？家里已经好久没来客人了。我起不了身，咳，您自己在家里随意啊。”
那天，柱子对康学彬说了许多话。他说得语无伦次，却十分迫切。他瘫在床上三年多了，不想拖累年轻的老婆和孩子，曾经自杀过好几次，却都没死成。后来，他只好认命，不死了。每天老婆出门做工，中午回来给他喂水喂饭。白天就女儿看着他。他不能帮老婆任何忙，每天只能看着窗子外面的太阳升起又落下，虚耗着时光。说着，说着，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柱子的脸流淌下来。女儿小玲子见状，忙拿过一条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毛巾给柱子擦泪，还柔声哄着：“爸爸不哭，爸爸不哭啊。”
康学彬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把带来的东西放到一边，自己走出来，坐在棚屋门口的一块青石上，拧开一瓶酒，自己猛地喝下一大口。房怡爱此时也从小屋子里钻出来，在家门口放了张小饭桌，端上来几个菜。新做的白米饭也盛了三碗摆在桌子上。小玲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嘴里扒着米饭和鸡蛋。
康学彬看着吃得狼吞虎咽的小玲子，他的心格外纷乱。再看看房怡爱忙里忙外地身影。康学彬的眼睛一酸，这女人得吃了多少苦啊。房怡爱终于也坐下来吃饭了。她告诉他说，柱子很高兴，已经差不多快半年了，柱子除了她和小玲子，谁都没见过。
康学彬默默地听着，半晌才启齿问道：“这些年，你不觉得累吗？你这辈子，就这么给了一个瘫子不觉得亏吗?”
女人一愣，凄凉地看着康学彬，缓缓地说：“累又能咋样？这就是我的命啊！”接着，她又苦笑了起来：“我男人，他只是身体不好。可是，他再没用，也是我的男人啊。”
康学彬待待地看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晚上的时候，康学彬要走，却被柱子拼命留了下来，柱子说他很久没跟家里以外的人说过话了，请他无论如何要住一晚再走。康学彬无法拒绝一个瘫痪病人的请求，于是就在小屋里住了下来。
当天晚上，小玲子为柱子洗脸后就被房怡爱赶到邻居家里去住了。
半夜里，康学彬正躺在床上睡觉。突然感觉有人钻进了自己的被窝，睁眼一看，居然是房怡爱。女人没穿衣服，就那样钻进了自己的怀里。
康学彬一惊，轻声惊叫道，“房怡爱，你，你在做什么？快出去。”
房怡爱却一把抱住康学彬的身体，哭着道，“康大哥，你就要了我吧，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只有一个条件，你要了我的身子后，就要带着柱子和小玲子，别抛下他们俩，行吗？”
“不，不，不行，你是有夫之妇，我怎么能这样做，这不是耍流氓欺负人吗？”康学彬慌忙拒绝道。
“咳，咳，咳，我说，康兄弟，你就别推辞了。我已经是个要死的人了，为了给我治病，这几年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我不能再继续拖累着她们娘俩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你就要了她吧。我已经不能保护好她们娘俩了，如果她们被外人欺负了，我会被活活气死。像我这样的废物，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等我死之后，就请你替我好好照顾她们娘俩儿吧！咳，咳，那我就死也瞑目了。”
不，不，还是不行，我不能那么做。康学彬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抓起裤子，慌慌张张地逃出门去，好像身后有一只老虎在追赶他似的。身后，他好像听到柱子在拼命地叫他回去。但他已经完全慌了。四只活尸手下感受到主人的慌张，纷纷拔出了身上的尖刀，把康学彬护在中间，一路狂奔回了坦克里。
康学彬回到坦克里后怎么也睡不着，他自己骗不了自己。他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房怡爱。但又不想柱子难过，心里反复斗争。到底要不要娶了房怡爱，把柱子也接到坦克里来呢？这三个人以后每天见面多尴尬啊。还是不能娶她吧，就一直暗中支援她吗？那自己跟她到底算怎么回事？这些想法念头不停地在他心中纠缠，理不出个头绪来。天快亮时，康学彬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当康学彬醒来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叫，看一眼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康学彬开始在坦克顶上烧水煮饭。嘴里一边咀嚼着一块干饼，一边在银箱里找出几样蔬菜来，正在忙着切菜煮汤的时候，却远远地瞧见房怡爱背着一个包袱，腰上系着一条白布，一手拉着女儿小玲子，另一手拎着一把手枪朝自己走来。康学彬有些傻眼，嘴里的饼子也不嚼了。连忙双手一撑坦克的顶盖，两腿一飘，从坦克顶上滑了下去。脚一落地，就快步朝房怡爱迎了上去。
“出什么事啦？”
“柱子他，今天早上自杀了。”房怡爱红着眼睛说道。
“什么？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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