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继位后,全国各地进贡特产,郭威下旨说:“朕以眇末之身,托于王公之上,惧德弗类,抚躬靡遑,岂可化未及人而过自奉养,道未方古而不知节量。与其耗费以劳人,曷若俭约而克己。昨者所颁赦令,已述至怀。宫闱服御之所须,悉从减损;珍巧纤奇之厥贡,并使寝停。尚有未该,再宜条举。应天下州府旧贡滋味食馔之物,所宜除减。其两浙进细酒、海味、姜瓜,湖南枕子茶、乳糖、白沙糖、橄榄子,镇州高公米、水梨,易、定粟子,河东白社梨、米粉、绿豆粉、玉屑〈米凡〉子面,永兴御田红粳米、新大麦面,兴平苏粟子,华州麝香、羚羊角、熊胆、獭肝、朱柿、熊白,河中树红枣、五味子、轻锡,同州石钅敖饼,晋、绛葡萄、黄消梨,陕府凤栖梨,襄州紫姜、新笋、橘子,安州折粳米、糟味,青州水梨,河阳诸杂果子,许州御李子,郑州新笋、鹅梨,怀州寒食杏仁,申州袭荷,亳州萆薢,沿淮州郡淮白鱼,如闻此等之物,虽皆出于土产,亦有取于民家,未免劳烦,率皆糜费。加之力役负荷,驰驱道途,积于有司之中,甚为无用之物,今后并不须进奉。诸州府更有旧例所进食味,其未该者,宜奏取进止”。
巩廷美、杨温侍奉刘赟的妃子董氏占据徐州坚守,以此等待河东援军,郭威授王彦超为武宁军节度使,命他率兵平定徐州叛乱。郭威下旨对巩廷美、杨温说:“刘崇年轻的时候是个无赖,现在还是个无能之辈,河东与徐州相隔千里,将军据城而反简直是螳臂挡车、蜉蝣撼树,如能够归顺立即加官进爵“。巩廷美、杨温想投降而怕死,郭威又给王彦超书信说:“念及此两人对主人竭尽忠心,就值得奖赏他们的忠义,哪有什么理由责备他们有过错,等待新节度使入城,应当分别委任刺史,您可再用亲笔信宣示此意。”巩廷美、杨温想投降又不大想投降。
周广顺元年正月,刘崇僣号于河东,即皇帝位於晋阳,称汉,改名旻,仍以乾祐为年号。所有者并、汾、忻、代、岚、宪、隆、蔚、沁、辽、麟、石十二州之地。署其次子承钧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太原尹,以判官郑拱、赵华为宰相,副使李瑰、代州刺史张晖为腹心,以节度副使李存为代州防御使,裨将武安张元徽为马步军都指挥使,陈光裕为宣徽使。
三月,王彦超亲督战舰,击破徐州叛军水寨,乘胜攻克徐州城,巩廷美落慌而逃被王彦超一箭射死,王彦超擒杨温等人,向朝廷报捷。郭威乃下诏说:“逆首杨温及亲近徒党并处斩。其余无名目人及本城军都将校、职掌吏民等,虽被胁从,本非同恶,并释放。兼知自前杨温招唤草贼,同力守把,朕以村墅小民,偶被扇诱,念其庸贱,特与含容,其招入城草贼,并放归农,仍倍加安抚。湘阴公夫人并骨肉在彼,仰差人安抚守护,勿令惊恐。”
此时,宫内出宝玉器及金银结缕、宝装床几、饮食之具数十,郭威碎之于殿庭。怒对侍臣说:“凡为帝王,安用此!”仍诏所司,凡珍华悦目之物,不得入宫。先是,回鹘间岁入贡,禁民不得与蕃人市易宝货,至是一听私便交易,官不禁诘。郭威对王峻说:“朕出身在贫赛之家,饱尝艰辛困苦,遭遇时世沉沦动乱,如今一朝成为帝王,岂敢优厚自己的供养而让下面百姓吃苦呢!”命令王峻清理四方贡献的珍美食物,乃下诏说:“所供养的只给朕一人,而受损害的却普及黎民百姓。贡品贮存在官府之中,大多成为无用之物,从今往后全部停止进贡。“不久郭威又下旨说:”朕生长在军队,没有亲自从师学习,不懂治理天下的道理,文武官员有利国利民的办法,各自上书奏报让我知道,都应直陈其事,不要讲究辞藻。”
郭威将苏逢吉的宅第赏赐给王峻,王峻说:“这是苏逢吉诛灭李崧家族的起因啊!”推辞而不住,郭威赞扬之。下诏说:“故苏逢吉、刘铢,顷在汉朝,与朕同事。朕自平祸乱,不念仇雠,寻示优宏,与全家属。尚以幼稚无托,衣食是艰,将行矜恤之恩,俾获生存之路,报怨以德,非我负人。赐逢吉骨肉洛京庄宅各一,赐刘铢骨肉陕州庄宅各一。”
刘崇自僣称之后,以重币求援于契丹,仍称侄以事之,契丹伪册为英武皇帝。九月,刘崇自领兵由阴地关寇晋州,并乞师于契丹,契丹以五千骑助之,合兵以攻平阳,又分兵寇昭义。河东节度使王晏向朝廷告急,郭威乃下令:“取当月三日暂幸西京”。时王峻驻军陕府,闻帝西巡,遣使驰奏说:“刘崇乃小丑,不堪一击,不劳车驾顺动,臣当击之。”郭威乃止。
郭威用王峻为行营都部署,以徐州节度使王彦超为副。诏诸军并取峻节度,许峻以便宜从事,军行资用仰给于官,随行将吏得自选择。将发之前,郭威召宴于滋德殿,出女乐以宠之。王峻奉辞之日,郭威幸西庄,亲临宴饯,别赐御马玉带,执手而别。
王峻至陕驻留数夕,刘崇攻晋州甚急,郭威忧其不可支,议亲征,取泽州路入,与峻会合,先令谕峻。王峻遣驿骑驰奏,请车驾不行幸。是岁,晋、绛大雪,崇驻军六十余日,边民走险自固,兵无所掠,士有饥色。王峻以陈思让与康延昭分为左右厢排阵使,令两人率军自乌岭路至绛州,与大军合。峻军既过绛郡,距平阳一舍,刘崇闻周师至,乃烧营遁去。
王峻入晋州,王彦超对王峻说:“贼狼狈而逃,请追贼,必有大利。”峻犹豫久之,翌日方遣思让与药元福率骑军追赶,太原兵因为没有吃饱,跑了几百公里后就跑不动了,陈思让与药元福率军一阵猛击,大破太原兵。官军追了两三日,王峻下令返还。药元福叹息说:“如果峻极力追蹑,则并、汾之孽,无噍类矣”。陈思让然之。
王峻深耻无功,因计度增修平阳故城而回。时永兴军节度使李洪信,后汉室之密戚也,自郭威践阼,恒有忧沮之意,而本城军不满千,峻出征至陕州,以救援晋州为辞,抽其将士数百人,及刘崇北遁,王峻又遣禁兵千余人,屯于京兆,洪信惧,遂请入朝。
比至太原,河东兵十亡三四。王峻率军回,乃上奏朝廷,大破河东军,起近镇丁夫二万城晋州,修好平阳故城。郭威大喜,厚加优赐。
乙亥,郭威任命宁江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王殷为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同平章事。王殷,瀛州人。曾祖昌裔,本州别驾。祖光,沧州教练使,因家沧州。唐末,幽、沧大乱,殷父咸珪避地南迁,因投于魏军。殷自言生于魏州之开元寺,既长从军,渐为偏将。唐同光末,为华州马步军副指挥使,因家于华下。天成中,移授灵武都指挥使,久之代还。清泰中,张令昭据邺叛,殷从范延光讨之,首冒矢石,率先登城,以功授祁州刺史,寻改原州。殷性谦谨好礼,事母以孝闻,每与人结交,过从皆先禀于母,母命不从,殷必不往,虽在军旅,交游不杂。及为刺史,政事小有不佳,母察之,立殷于庭,诘责而杖之。晋少帝嗣位,会殷服阕,召典禁军,累迁奉国右厢都指挥使。后汉高祖受命,从讨杜重威于邺下,殷与刘词皆率先力战,矢中于首,久之,出折镞于口中,以是刘知远嘉之。乾祐末,迁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夔州节度使,会契丹寇边,遣殷领兵屯澶州。王殷从郭威平京师,授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郭威对王殷说:“邺都镇抚黄河以北地区,控制契丹,朕安排心腹亲信居守,希望公能够了解朕的苦心”。王殷跪接圣旨说:“臣一定守好河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郭威乃让王殷照旧兼领侍卫军,并带侍卫司随从同赴镇所,凡河北征镇有戍兵处,咸禀殷节制。
后周建立,慕容彦超遣使入贡,郭威虑其疑惧,赐诏慰安之,说:“今兄事已至此,言不欲繁,望弟扶持,同安亿兆。“慕容彦超内心稍为安慰。彦超有智数,先是,彦超常令人开质库,有以铁胎银质钱者,经年后,库吏始觉,遂言之于彦超。彦超大怒,顷之对吏说:“此易致耳,汝宜伪钻穿库墙,凡金银器用暨缣帛等,速皆藏匿,仍乱撤其余以为贼不小心留下,然后申明,吾当擒此辈矣。”库吏如其教,于是彦超下令说:“吾为使长典百姓,而又不谨,遭贼偷去,其过深矣。今恐百姓疑彦超隐其物,宜令三日内各投状,明言质物色,自当陪偿之,不尔者有过。”百姓以为然,于是投状相继,翌日铁胎银主果出。于是擒之,置之深屋中,使教部曲辈以铁胎银昼夜造,用广府库,此银是也。
慕容彦超素有机谋,兖州有盗者,诈为大官从人,跨驴于衢中,市罗十余匹,价值既定,引物主诣一宅门,以驴付之,说:“此本宅使,汝且在此,吾为汝上白于主以请值。”物主许之。既而声迹悄然,物主怒其不出,叩门呼之,则空宅也。于是连叫“贼”,巡司至,疑其诈,兼以驴收之诣府。彦超悯之,且说:“勿忧,吾为汝擒此贼。”乃留物主府中,复戒厩卒高系其驴,通宵不与水草,然后密召亲信者,牵于通衢中放之,且说:“此盗者之驴耳,自昨日不与水草,其饥渴者甚矣,放之必奔归家,但可蹑踪而观之,盗无不获也。”亲信者如其言随之,其驴果入一小巷,转数曲,忽有儿戏于门侧,视其驴,连呼说:“驴归,驴归。”盗者闻之,欣然出视,遂擒之。
高行周被封太师、中书令兼齐王进位尚书令,位高权重,慕容彦超与众幕僚商议说:“我乃后汉的宗亲,先起兵反抗郭威是我,郭威代汉后是不会放过我的!当今天下能够敌郭威的只有高行周。”于是想离间郭威与高行周,乃伪造郓州节度使高行周来书进呈给郭威。
书简来到开封,郭威打开一看,只见书上写满高行周毁讟自己、结连彦超之意。郭威览罢,笑说:“此必是彦超之诈也。”试令验之,果然,其郓州印元有缺,文不相接,其为印即无缺处,郭威寻令赍书示谕高行周,行周上表谢恩。
慕容彦超奸计不成,即率军府宾佐,步出州西门三十里致祭,迎于开元寺,塑像以事之,谓之“菩萨”,日至祈祷,又令民家竖黄幡以禳之,以保佑朝廷大军不要前来讨伐。
刘崇起兵攻打后周,慕容彦超立即据城造反。判官崔周度谏说:“鲁,诗书之国也,自伯禽以来未有能霸者,然以礼义守之而长世者多矣。今公英武,一代之豪杰也,若量力相时而动,可以保富贵终身。李河中、安襄阳、镇阳杜令公,近岁之龟鉴也。“彦超大怒,然未有加害之意。
甲子,朝廷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曹英为兖州行营都部署,以齐州防御使史延韬为副部署,以皇城使向训为兵马都监,陈州防御使药元福为马步都虞候,率兵讨慕容彦超。郭威对元福说:“已敕英、训,勿以军礼见汝。诸军入兖州界,不得下路停止村舍,犯者以军法从事。”及元福至,英、训皆父事药元福。
阎宏鲁乃后唐邢州节度使阎宝之子。宏鲁事唐明宗、晋高祖,累历事任。家本鲁中,洎告疾归里,慕容彦超初临兖州,对阎宏鲁礼待极厚。及谋大逆,以宏鲁子希俊为镇宁军节度副使,在柴荣幕下而恶之。闻朝廷出兵堤防,即责宏鲁说:“尔教儿捍我于朝,将覆吾族耶!”遂杀阎宏鲁。
时慕容彦超求援于淮南,淮南大兵已经前去讨伐湖南,唐主李景发兵数万援之,师于下邳,闻周军至,退趋沭阳,徐州巡检供给官张令彬破淮兵于沭阳,斩首千余级,擒淮将燕敬权。
戊寅,徐州部送沭阳所获贼将燕敬权等四人至阙下,郭威下诏:“赐衣服金帛,放归本土。”敬权等感泣谢罪。郭威召见燕敬权等对之说:“夫恶凶邪,奖忠顺,天下一也。我之贼臣,挠乱国法,婴城作逆,殃及生灵,不意吴人助兹凶恶,非良算也,尔当归言之于尔君。”
朝廷大军围困兖州数月,慕容彦超因大括城中民赀以犒军,前陕州司马阎弘鲁惧其鞭扑,乃悉家赀以献。彦超以为未尽,又欲并罪周度,乃令周度监括弘鲁家。周度对弘鲁说:“公命之死生,系财之多少,愿无隐也。“弘鲁遣家僮与周度挖掘搜索无所得。彦超又遣郑麟持刃迫之,弘鲁惶恐拜其妻妾,妻妾皆言无所隐。周度入白彦超,彦超不信,下弘鲁及周度于狱。弘鲁乳母于泥中得金缠臂献彦超,欲赎出弘鲁,彦超大怒,遣军校笞弘鲁夫妇肉烂而死,遂斩周度于市。
药元福、曹英、史延韬和向训攻兖州数月无功,郭威欲亲征,召群臣议其事,宰臣冯道奏:“方当盛夏,车驾不宜冲冒”。郭威说:“寇不可玩。如朕不可行,当使澶州荣儿击贼,方办吾事。”时枢密王峻意不欲柴荣将兵,故怂恿郭威亲征。
皇帝亲征,诸将个个卖死力。城将破,郭威忽夜梦一人,状貌甚伟异,被王者之服,对自己说:“陛下明日当得城。”及觉,天犹未晓。郭威私谓征兆如此,可不预备乎!于是躬督将士,戮力急攻。慕容彦超乘城而望,见郭威亲临矢石,其势不可当,退而忧之,因勉其麾下说:“汝等宜为吾尽命,吾库中金银如山积,若全此城,吾尽以为赐,汝等勿患富贵。”顷之,有卒私言说:“我知侍中银皆铁胎,得之何用?”于是诸军闻之,稍稍解体,至午而城陷。慕容彦超方在土星院燃香拜佛,急乃驰去。
兖州城破,慕容彦超夫妻皆投井死,其子继勋率其徒五百人出奔被擒,郭威下令灭其族。诏赠阎弘鲁左骁卫大将军、崔周度秘书监。有司阅慕容彦超库藏,其间银铁胎者果十有七八。
车驾将入兖州,有司请由生方鸣鞘而进,遂取别巷,转数曲,见一处门墙甚高大,郭威问之,下人云:“夫子庙”。郭威意豁然,对近臣说:“寡人所梦,得非夫子乎?不然,何取路于此也。”因下马观之,方升堂,睹其圣像,一如梦中所见者,于是大喜,叩首再拜。近臣或谏说:“天子不合拜异世陪臣”。郭威说:“夫子圣人也,百王取则,而又梦告寡人,得非夫子幽赞所及耶?安得不拜!”仍以庙侧数十家为洒扫户,命孔氏袭文宣王者长为本县。
郭威平定兖州,乃对众大臣说:“孤既然来到山东,不如前去谒孔子祠。”乃下令幸曲阜县。来到孔子祠,既奠,将致拜,左右说:“仲尼,人臣也,无致拜。”郭威说:“文宣王,百代帝王师也,得无敬乎!”即拜奠于祠前。其所奠酒器、银炉并留于祠所。遂幸孔林,拜孔子墓。郭威对近臣说:“仲尼、亚圣之后,今有何人?”近臣对说:“前曲阜令、袭文宣公孔仁玉,是仲尼四十三代孙;有乡贡颜涉,是颜渊之后。”郭威即召见,赐仁玉绯,口授曲阜令,颜涉授主簿,便令视事。仍敕兖州修葺孔子祠宇,墓侧禁樵采。
郭威征兖还,王殷迎谒于路,宴赐而去。郭威闻王殷于民间多方聚敛,恶之,因使宣谕说:“朕离邺时,帑廪所储不少,卿与国家同体,随要取给,何患无财。”王殷大为惭愧,乃上表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