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期提要:维多利亚和大卫被绑架后维多利亚在大卫的掩护下逃出生天,而福尔摩斯和莫娜也已经决定在埃菲尔铁塔的落成仪式上阻止辛西娅·莫兰的阴谋。依然思念“好友”的绅士弗乔先生和雄心勃勃的记者佐伊小姐成了好友,两人相约一起去看落成仪式。
这确实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盛会,尽管这座埃菲尔铁塔依然存在许多的争议,但支持者也人数不少,人们对于这么一座钢铁铸就的通天塔出奇的感兴趣,建成仪式上人山人海。以之后这座大家伙的名声来说,它值得这个伟大的仪式。
然而那是后话。现在我们看到的,是找了个好地方欣赏仪式的英国绅士弗乔先生,与聪慧而有志气的女记者佐伊小姐。
“我知道人会很多啊,”佐伊大声说,“谁知道会这么多。我的编辑们却对此不屑一顾,真是太可怕了,我的报社迟早要完。”
“所以我才答应给你找事情做啊,”弗乔先生平静的回答,在这种乱糟糟的环境里依旧保持着冷静从容和彬彬有礼的风度,值得赞扬,“我相信伦敦还是有很多机会的,您也许会成为在那里开天辟地的女记者呢。最近所谓女权组织,相当受人追捧,若哪家报社雇佣了您,便是新时代的典范了。”
“很高兴您支持女权,弗乔先生,”佐伊回答,“不过恐怕英国人民不太喜欢新东西。”
“也不尽然,很多人对于一些陈旧的东西还是很厌烦的,否则争取女性投票权的活动不会那么多。虽然眼下希望不大,不过将来的事,谁又说的准呢?既然当年美国可以不可思议的解放了黑人,那有朝一日英国解放了妇女,也绝非不可能。我看希望很大,愿景很好才是。”
这两位在这里对于现实社会侃侃而谈,显然佐伊小姐已经完全同意了弗乔先生的观点。此刻愉快的人们已经在发表演讲,赞扬了这座塔一番,又要邀请这座塔伟大的设计者,埃菲尔先生出面讲话。
也就是在此时,弗乔先生在人群里看到了认识的人。
“是您啊,先生?”他大声喊,“在这里也能遇见您!您也来看仪式了!”
他呼唤的对象扭过头来看他,友善但是心事重重的对他一笑:“您好,在这里遇见您真巧。”
“这是,尊夫人?”弗乔先生对他身边那个身着素净的女人致意,女人向他点点头,但是并没有撩起面纱。佐伊好奇的看着这一男一女,只见男人又高又瘦,灰色的眼眸与坚毅的面孔令人过目难忘,女士打扮朴素但是讲究,安安静静,似乎不想引人注意。
“见到您很高兴,弗乔先生,”男人说,“您身边这位……”
“佐伊。”佐伊小姐向他点头,“您是来看仪式吧?等一下有放热气球哦。”
“您好,佐伊记者,见到您很高兴,不过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想和我的夫人……”
佐伊注意到,听见这个词,女士突然拽了一下男人的袖子。
男人面不改色的说下去:“我想和我的夫人四处看看,可以吗?”
“当然,先生,再会!”
这对男女转身就走,很快融入了人群。
“他们叫什么名字?”佐伊问。
“这个……我好像还不知道……”
“啊?”佐伊哭笑不得,突然间她严肃起来:“那他怎么知道我是记者的?”
人群中,莫娜在面纱下白了福尔摩斯一眼。
“夫人?嗯?歇洛克,你要解释一下吗?”
“抱歉,夫人,”福尔摩斯一边心事重重的四处打量一边回着俏皮话,“我绝不会收回我的话的,也没有解释。”
莫娜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理他。福尔摩斯警惕的在人群中打量着。
“他们应该不会玩在人群里引爆炸弹的事。”他说。
“我倒觉得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莫娜回答。
“你说的有道理,”福尔摩斯回答,然而这句话完全是给她一个面子,之后紧跟着的便是“但是,他们真的不会,他们不会轻易冒一个伤害自己人的风险,黑吉姆的实力在莫里亚蒂死后已经遭到了重创,在辛西娅回归前都是群龙无首的状态,绝对不舍得再伤害自己一分一毫。就算我昨天派人把附近街道的炸弹排除了,他们也不会搞自杀袭击。”
“但一定会做点挣扎吧,”莫娜说,“一定还会惹出别的事。”
“那当然,”福尔摩斯回答,“不然我们今天为什么要来。”
“那你让露西来了吗?”莫娜看着人群中某个身影。
“泰勒小姐?不,我让她留下看好维多利亚。”
“她恐怕没有听命行事。”莫娜说,下一刻露西就挤到了他们面前,手里还拉着一个小小的维多利亚小姐。
“好吧……”福尔摩斯点头,“我猜你们也要来的,其实来的也正巧,我刚刚还在考虑一件事要怎么做呢。维多利亚,告诉我你有多能攀爬。”
“我是很擅长啦,”维多利亚得意的说,“我爬过我家后面的一个塔,徒手爬,每个月爬一次。”
“好极了,如果我让你换个塔爬一下呢?”
维多利亚愣了一会儿,猛地指向天空:“天哪,你不是要我爬爸爸的塔吧?”
“一点不错。”
“歇洛克!”莫娜叫道,露西也惊异的看着他。
“其实这比一般的塔还好爬。”维多利亚立即说。
“她是个小女孩。”露西警告说。
“那只是最终无奈的选择而已,因为我怀疑我爬不过这个小女孩,但是首先,让我来吧。”
“为什么要爬那个塔?”维多利亚问。
“你恐怕不想让你爸爸设计的塔在落成仪式上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吧?你爸爸的名誉会毁于一旦,甚至脱不开嫌疑。”
“歇洛克,”莫娜拽住他的手臂,“告诉我,你已经知道了什么?”
“可怕的事情,亲爱的,”福尔摩斯说,“我想我已经知道辛西娅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了,我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比方说……”
“比方说,去准备热气球的工作人员那里绕一圈。维多利亚跟我走,你们两个,原地待命吧,如果我有什么事情就让维多利亚跑腿通知你们。”
“我们在那边看台上等你的消息。”露西说。
福尔摩斯点了下头,牵着维多利亚的小手走开了。他拉着小小的维多利亚,仿佛一对父女一般走向了人群之外的热气球准备区。此刻西装革履的埃菲尔先生正台上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他讲述自己的设计理念,与埃菲尔铁塔将会给巴黎带来的影响,尽管有不少反对之声,但仍有激动的年轻崇拜者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就在这激动的人群里,埃菲尔先生仿佛看到自己那被家教拐走的女儿身着简便的骑马装在人群中出现,转眼间又消失了。
福尔摩斯牵着自己的“女儿”,快速来到一个个热气球间,工人们边做着准备工作边说笑,福尔摩斯被当做带着女儿看热闹的父亲,小小的维多利亚也受到了工人们的欢迎。
“你们有几个热气球?”福尔摩斯问。
“五个呢,各种颜色,想想吧,一起飞过塔的景象多漂亮!”工人愉快地说。
“可以想象。”福尔摩斯快速打量了一下这几个工人,他们的体型,服饰,谈笑,面孔与手掌,都表明他们是体力充沛的工人与热气球的熟练驾驶者。
似乎没有问题。
“本来我们有六个,”工人说,伸手摸了摸维多利亚的头,“刚才有位阔绰的夫人一时高兴买走了一个。”
福尔摩斯猛地抬起头:“就刚才吗?她往哪儿走了?!”
“那边,”工人指了一下,“她手下的仆人给搬走了,就刚刚才。”
“有钱人就是有意思,想一出是一出的。”另一个工人说。
维多利亚眨眨眼,以一种超越孩子的智慧低声问:“那是辛西娅·莫兰吗?”
福尔摩斯有些惊奇于她的反应,还未说话,突然听见一个工人的声音:“哟,那位夫人的热气球起飞啦。”
只见一只蓝色红色相间的热气球慢慢的摇摆着飘起来,越飘越高,摇摇晃晃的飘向了铁塔。
“那是她的人吗?”维多利亚问。
“恐怕是了,”福尔摩斯仰头看着热气球,心里暗自懊恼,“恐怕还有炸弹和……大卫。”
“什么?”
“我早该想到的……该死,他们可以从头顶扔炸弹!这下好了!真是麻烦了!”
“我去通知莫娜和露西,想办法找警察疏散人群好不好?”维多利亚问。
“不行,一旦他们察觉有异,就可以直接投掷炸弹。”福尔摩斯跳上一个高台,努力得向人群外眺望,他已经看准了这附近几个小巷子我,巷子两边都是废弃的楼房。
“维多利亚,去告诉她们,想办法把附近那几个巷子封起来,找警察也好自己动手也好,别让别人进去!”
金发小天使沉默而迅速的点了头,转身跑向了看台。福尔摩斯遥看她借助孩子的优势在人群里轻松的挤过。
旋即他转身摸钱包:“现在,谁开热气球送我去追那一个,这些就归他了。”
“您开什么玩笑呢,先生?”一位工人表示不解,“我们可有任务在身,等一下要进行热气球表演。”
“我保证你能赶回来进行表演。”福尔摩斯把钞票在他面前展开。
“您有钱,那您说了算吧。”工人当机立断。
于是在维多利亚紧急向那两位原地待命的女士传达了福尔摩斯的命令时,第二个热气球摇摇晃晃的升起,追随第一个而去了。
露西狐疑的仰头看了一眼:“我说……那是福尔摩斯先生吗?”
“他自己上去了!”维多利亚嚷嚷道,“他一定用得上我,我要过去!”
“我和你一起去!”露西毫不犹豫的回答,莫娜想要一把拉住她,可一大一小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天哪,露西太胡闹了。”莫娜说,但并没有真的责怪,她知道大卫的事情扰乱了露西的心神。横竖左右是找不回这胡闹二人组,莫娜不得不去想办法疏散附近小巷的人。这不算难办,本来小巷里没什么人,最多有几个玩耍的孩子和流浪汉,聊天的闲人。莫娜一个一个巷子的去赶走他们,她还给流浪儿塞钱,请他们在巷子口附近盯着,阻止一切想要进去的人。
“请您出去,您为什么不去看看仪式呢?”莫娜在一个巷子里遇见了一个年轻的先生,他看上去服饰讲究,开口说法语时带着浓烈的口音,很快他和莫娜便意识到对方都是英国人。这位先生有着漂亮的绿色眼睛,对视时很容易令人印象深刻。
“我不太想出去……”这位先生犹豫着说,“我刚看见不想见到的人,所以躲了一下……”
你在躲债主吗都躲在这里了。莫娜在心里吐槽了一下然后不得不请他出去。
“好吧,”这位先生相当好说话,“这就出去。来自一位女士的简单要求不应该拒绝。”
“谢谢您,”莫娜说,“我是莫娜·佩芝。”
“休斯·布朗。”对方向她微笑,绿眼睛闪闪发光。
当莫娜走出那个巷子时,她不可抑制的回想那个人的眼睛,她承认那美的像是对绿宝石。然后她就离开了。
就在她离开一阵子后,那位拥有独一无二的眼睛的布朗先生慢慢的踱进巷子希望找到自己丢失的怀表,而巷口的流浪汉正忙着和一个孩子说话。
“带我们飞上去!”露西向工人指向飞起来的热气球,“追上那两个。”
工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只见她衣着讲究,五官看起来像小女孩一样稚气,说起话来又十分有主意,身边还跟了个身着骑马装,容貌精致的小姑娘,便猜想这两位是大户的小姐,而且性情调皮。
你们有钱人真会玩,工人一边暗自腹诽一边说:“抱歉,小姐,我们有任务在身,等一下要进行表演……”然后他在看见面前展开的支票时闭了嘴。
反复确定支票的真伪后,工人二话不说解开了绳子:“快上来,两位尊贵的小姐,我保证你们能追上那两个气球,这会是十分有趣的旅程!”
“我猜也是。”露西恨恨的说,维多利亚则利落的翻了进去。
“我们会赢的!”她招呼露西。
“但愿如此。”露西撩起裙子进去(好吧有点费劲但是进去了)。工人笑了笑,热气球摇摇摆摆……
这个时候,福尔摩斯已经看见前面热气球里的人了。其中身着淡绿色长裙,优雅的手扶太阳帽的正是他的死对头,辛西娅·莫兰小姐。她显然没注意到后面有一架热气球的追踪。她的身边是一个高个子男人和……一个仿佛双手被绳子绑在后面的人,站的摇摇晃晃。福尔摩斯看着那一抹棕发,知道是那位落入敌手的名盗大卫·罗斯。
我会把他救回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保证让他回到露西·泰勒身边,他就一定得回去。
他恨不得一枪打中那个淡绿的身影,一个温文尔雅,笑容甜美的女士,手里沾着累累鲜血,复仇天使一样追着他跑遍世界,现在想要枉送许多人的性命。他不能这个发生,他必须阻止她,但是他做不到一枪击毙她,在这个距离,这个条件,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枪法。
要是亲爱的华生在就好了,他心里模模糊糊的闪过这个念头,或者身手敏捷的女特工达莲娜·福尔摩斯。然而这两个亲切的人,一个还在伦敦孤独的生活,另一个大约被迈克罗福特扣在家里不得出门。
不能走神,尽管眼前掠过更多伦敦的街头小巷,贝克街温暖的壁炉,赫德森太太的红茶与司康饼,华生一边吸烟斗一边大笑的样子,梅丽在圣诞夜的一桌好菜和温柔的微笑,还有莫娜在临睡前从对面的窗子举起灯看过来的模样……那些最温暖最熟悉最习以为常的景象,在他最寒冷最艰辛最孤独时一次次在眼前在梦里在脑海浮现。
但是不该是现在,现在不是时候。
他像是要重振旗鼓般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听见身边的工人喃喃的说:“他们靠着铁塔停了……要干什么?”
福尔摩斯已经看出来了,那个高个子的男人,大概是辛西娅的手下,他把身上血迹斑斑,垂着头的大卫夹在腋下,好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带着他一步踩上了铁塔。
“天哪,他要干什么?”工人大叫道。
这一声出来,福尔摩斯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因为辛西娅扭过头来了。她向福尔摩斯招了招手,然后潇洒的抬起枪口。
“哦天呐!她她她她打了我们的气球!”工人尖叫道,“迫降,我们得迫降。”
哦该死!福尔摩斯咬咬牙翻出去,猛地一跃……
“天呐别!”工人叫喊着,热气球已经下落下去了。
这一声“别”颇有道理,因为福尔摩斯落在铁塔上后的确险些前扑过去,摔成肉泥。他堪堪在钢材上站稳,低头便是高空,心里惊得扑腾跳。两年前他在那个瀑布前,和莫利亚提,那个害死他的父母,莫娜的父亲,以及无数无辜之人的恶魔进行了一场殊死决斗时,他也是这样惊恐,不安而又视死如归。而那一次后他几乎失去了一切,家乡,祖国,爱人,朋友,身份,名字。
这一次,他要逆转一切,把失去的东西一口气夺回来。
也许里面还多了个活生生的怪盗。
“靠边停,靠边停!”维多利亚尖叫道。
“边在哪儿,小姐?”工人问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露西说,她一手按住自己即将被风刮走的女帽,一手拉住维多利亚,“但是不可以,太危险了!”
维多利亚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是很危险,但是我现在是福尔摩斯先生唯一的空中支援了。”
“那也不行,你还是个孩子,我就不该带你飞上来。听着,维多利亚,现在我们……”
小姑娘一把甩开她的手跳了出去,露西和工人一起发出了惊叫。
“看在上帝的份上!”工人叫道,“太可怕了,快从铁塔上回来!”
“回来!”露西尖叫道。
小姑娘迅速摇了摇头,高处的风刮乱了她金色的秀发,简直令人担心她会被风刮下来,倒栽葱一样的从这么高的地方坠下去。但是没有,小姑娘站的稳稳当当,可能比福尔摩斯稳上一百倍还不止。
“回来,维多利亚,福尔摩斯先生在更上面的地方,不如我带你飞上去,然后你再……”
然后我就把你带到地面上坚决不让你有机会上任何一个热气球了。
露西没有说出这些话,她希望把维多利亚哄回来,但是事情永远不如人所愿。辛西娅小姐低下头来,看着下面的那个热气球,懒洋洋的放了一枪。
“好吧……”维多利亚眼睁睁看着热气球在工人和露西的尖叫里快速下落,直到她看着工人完美的实现了一次迫降才松了口气,“没有人受伤,幸好我提前出来了,不然可怎么上这座塔……”
她的自言自语停住了,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她正处于从未来到过的高空,从这里掉下去,立即就可以摔成肉泥——哦,也不算立即,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总是需要一点时间的,而且她会因为掉落的地方太高,连一条直线的轨迹也得不到,她会飘飘悠悠的掉下去。摔的七零八落,摔的骨骼变形,而且在大家看着她掉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没人有任何办法可以救她。
她爬过塔,但不是这样的,高耸入云,钢铁结构的,而是家后面那个石头打造,覆盖着绿色爬山虎的小塔。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更糟糕的是,那位摇摇晃晃的福尔摩斯先生在她上方,她得往上爬一爬才能赶到。
孩子总觉得自己可以像大人一样做事,所以维多利亚已经用大人的思维思考问题了。她认为,照顾福尔摩斯先生是她的职责,因为福尔摩斯先生不会攀爬(福尔摩斯学过,她以后才会知道的)。而且另一个人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时,她知道自己又多了一项职责。
她必须把那个勇敢的,善良的,倒霉的,愚蠢的,大名鼎鼎,但并不是什么好名声的怪盗大卫也救出来。
倘若这是个普通人,大约会选择报警,因为普通人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然而维多利亚·埃菲尔小姐是个孩子,所以有着无限的自信。她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尽头在哪里。这就是孩子们时常惹祸的原因。
也是孩子们创造奇迹的原因。
那个高个子的男人把大卫绑在了塔上,他看起来如此的高以至于让人担心他被风吹断,可是他没有断,还站的稳稳当当。
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维多利亚也知道那是大卫。无论是棕色的头发,还是垂着头的姿态。她敢发誓,若是露西在这里,哪怕是闭着眼睛也知道那是大卫,说不定都能隔着一千米闻出味儿来。大卫就是这样特殊,你若是现在让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他抬起头来,说不定他还会嘻嘻的笑,就算你剪断他的舌头都不能阻止他打趣,耍贫嘴,夸张的赞美或痛快的骂人。永远永远无法阻止他对着世界飞吻或伸出中指。
为了能看见他那个样子,维多利亚开始往上爬了。
她很少爬钢铁结构,但是出人意料的没那么难,风很大很大,因为太高了,很高兴今天穿了骑马装啊,还有一双方便的鞋。掉下去就会死,但是不会掉下去的,因为她是维多利亚·埃菲尔,哪怕是饿死冻死,都不应该摔死。
不会掉下去,不会掉下去,不会掉下去摔一地,让爸爸和妈妈哭着来寻找,让露西惊恐的脸色煞白,让莫娜落下眼泪,让福尔摩斯先生责怪又悲沧的看着一地的血,让大卫收起玩世不恭的愉快的笑。
不会,上帝不会允许这些发生,因为她在努力去救一个善良的混蛋。这个世界不能失去那个人。
她的脑子已经放空了,她的手脚累的发软,她拥有足够的技巧但是体力跟不上来,她听见风呼呼的响,听见下面人声鼎沸,听见福尔摩斯先生在上方恼怒的叫喊,要求她停下来别动。
她不会停下来,因为她离大卫越来越近。
直到她手一软,知道自己抓不住了。知道自己要像叶子一样落下去了,但这片叶子被一个人抓住了。
她仰起头,在泪眼模糊里看见福尔摩斯的脸。
“我抓住你了,”福尔摩斯像是做承诺一样的说,“别害怕。”
没害怕。
她想说。然后眼泪掉了出来。福尔摩斯用一只手把她直接提了起来,抱进自己的怀里。
他们一起抬起头,大卫就在他们的右上方,被一根不大可靠的绳子绑着,摇摇欲坠。
我要让你在所有人面前死去,让全世界长时间的讨论你的死亡,让那些讨论在她心上扎上一刀又一刀,让她永久的走不出这个阴影。
“让我去!”维多利亚喊道,“让我去救他,你快点对付辛西娅!”
这话说的有道理,因为辛西娅的热气球已经飘远,但是福尔摩斯紧紧抱着维多利亚不放:“不行,你没有力气了!”
“我有!我歇好了!求你了!”
福尔摩斯根本不说话,他抬起手来,想要冲着热气球打一枪,但是枪口冲着那个方向迟迟没有动静。
如果你看见辛西娅手里拿着炸弹,手臂伸在半空,那你也会放弃开枪的,因为下面就是拥挤的人群。他们正仰着头高兴的看着这漂亮的热气球,不知道死亡就从头顶飞过。
“别让她飞到市区扔炸弹。”维多利亚低声说。
“她没机会。”
“那你负责她吧,让我负责大卫,他马上就要掉下去了,马上!”
热气球渐渐的飞远,长久的沉默让维多利亚以为自己又被拒绝了,但是环着她的手臂突然松了一下。
“让大卫活着。”他说。
维多利亚灵巧的像一只花栗松鼠。她迅速的窜了上去尽管腿都在发软。福尔摩斯的枪口盯准了那条越来越远,抓着炸弹的雪白的手臂,不是时候,真的不是时候。
也许辛西娅觉得他会一直不敢开枪,现在就是开枪也很难打中,但是他也不会放纵她带着炸弹飞到市区。
维多利亚的手已经抓住了大卫的手臂,那上面凝结了黑紫色的血。
他开枪了。
第一枪他什么都没有打中第二枪什么都没有打中打气球会好打一点但是气球也许会迫降到市区。
他开了第三枪。维多利亚抱住了迷迷糊糊醒转的大卫。
辛西娅松手了。那一枪打到了肩膀,炸弹掉下去,掉到了那些没什么人的小巷。大卫抓住了维多利亚的手。
“你好啊小姐。”他的眼睛闪闪发光,远处是隐约的爆炸声。
福尔摩斯把伤痕累累的大卫和筋疲力尽的小维多利亚抱进怀里,获得了“巫师你好恶心快放开我”的指责和一个乖乖埋进他怀里的小女孩。永不屈服的怪盗指责完侦探后提出问题:“我们怎么下去?”
“怎么上来就怎么下去。”
侦探说的没错。新的热气球已经升到了他们面前。大卫踉跄的站起来,在冰冷的钢铁之上,在风声阵阵的高空,伸出手,抓住了在热气球下伸出手的露西。
“我回来了,亲爱的。”他说。
他发誓这是他最正经的一次,而露西满脸泪水,笑着看着他,她看上去脆弱,胆怯,不堪一击,又幸福无比。这就是那个十年前的露西。这就是那个小姑娘。
而歇洛克看着露西身后的莫娜,向她笑了一下。
“还好吗?”他问。
莫娜没有回答,而歇洛克在她的眼睛和笑容里看见了泰晤士河上空的星星。
如果硬要我交代之后的故事,我宁愿丢到下一个案子里去说那些幸福的光点。因为在那个本该没有任何人的巷子里,有一个因为那个炸弹死去的人。他本该离开,但是为了一件来自朋友的礼物回去寻找,就这样不幸的丢了性命。而弗乔先生站在巷口,看着他那个失踪很久的“朋友”的尸体。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珠被炸出来涂在地上。
而记者佐伊小姐站在他身后,悲沧的,震惊的,不知所措的,目睹了这场悲剧。
埃菲尔铁塔案,完。
下一案:空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