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华生医生的回忆录十四
“我想你出乎我的意料了,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姑姑微微仰起头,“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你别管了,我只是很可惜你的观察能力有限,女士,”福尔摩斯从背后掏出抢来,此时那个所谓的“卖烟的人”也向这边走过来——哦,顺便一提,那就是我——举起了手中的左轮,瞄准了姑姑。
特纳太太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这位所谓的卧底,我还真是第一次与她相见。她有一头很漂亮的红头发,瞳孔颜色很深,五官精致,年纪有三十多岁但依旧很漂亮。姑姑本能的向她靠近寻求保护,并不知道这也是一个敌人。
“没有人可以一直赢下去,”福尔摩斯说,“现在告诉我,佩芝在哪里?”
“你不会知道了,”姑姑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永远不会。”
“你没有和法国特工局一起行动,不然你不会不知道她在哪儿,”特纳太太对我的朋友说,“我都把消息传出去了,虽说那是错的。”
姑姑猛的回头盯住她,惊叫道:“特纳!”
“哦,我理解你的感受,女士,特纳太太骗人的功底的确不容小觑。”福尔摩斯意味深长地说。
“她在东码头,”特纳太太急促道,“必须马上通知法国特工局,我传出去的消息是西码头,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不知道怎么信您,太太,你已经骗了我一次,”福尔摩斯贴近她,“而且相当成功。你觉得我会不会介意你再骗我一次呢?”
特纳太太看着他说:“这次是真的了。而且你不会介意再相信我一次,否则你无路可走。也许我说的是真的,也许我说的是假的,可你宁可信其有,因为你不想用你的小情儿冒险。”
我的朋友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你赢了。”
“现在怎么办?”我问,“我们怎么处理姑姑的事?可不能把她扔在这儿。”
“当然不能,”特纳太太说,“她知道我的身份了,把她放走,我就会丢命的。”
“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没人知道你到底是谁。”福尔摩斯冷笑着说。
“你们不会赢,”姑姑镇定地说,“谁都不能打败黑色吉姆,谁都不行。”
我给了她一个从我朋友那儿学来的轻蔑的眼神,而后我的朋友给了她一个更正宗的。
“那你等着看。”他说。
“已经在向东码头调人了,歇利,你不能这样自己去。”迈克罗夫特说。
他的弟弟只是深沉的看着他,满眼的“不信他们”。
“法国特工局会妥善处理这件事,而你,必须乖乖地呆在这儿。”
他的弟弟深沉的看着他。
“一有消息,他们会告诉我们。莫娜·佩芝小姐会平安无事。”
他的弟弟还是深沉的看着他。
迈克罗夫特向特纳太太使了个眼色,后者开始向福尔摩斯展现魅惑又亲切的笑容:“哦,甜心,你应该听你哥哥的话,随便搅进这件事情里,也许会害了你的小情儿呢。”
“我不是小孩子了,迈克,”福尔摩斯终于有所反应了,“你不用总担心我会出事。我做侦探的这几年里,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可怕的事情,你应该相信我能应对。”
“没人把你当孩子,歇利,我只是……”迈克罗夫特好像头痛不已似的揉了揉太阳穴,“我只是……你看,你一直都不许我帮你。我觉得我总该……”
“你已经在帮我了,你都来到这儿了。我知道你每天都忙得无法脱身,但你还是来了,迈克,我很感激你。不过你不能让我不参与这件事。这是我的案子,莫娜·佩芝是我的委托人。尽力帮助她是我的职责,更何况她身陷危机。你可以帮我,但你不能全部代劳。”
迈克罗夫特叹了口气,特纳太太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用她妩媚的眼睛凝视他。
“他是对的,”她说,“这是他的职责,由他去吧。”
迈克罗夫特不说话。
“我陪他去,你能放心了吗?”
“更不放心了。”迈克罗夫特苦笑着说,“你总是这样,就不能站在我这边一次吗?”
“不能,”特纳太太俏皮地笑道,“我习惯和你作对了,绅士。”
“好吧,你们去吧,但是……”迈克罗夫特竖起一根手指,“注意安全。”
“好极了,”我说,“我也去。别,别说不行,福尔摩斯,我看见你的意思了。收回你要说的话,我也不是孩子。”
福尔摩斯微笑起来:“啊,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没有我的传记作家,我会无所适从的。”
“那还真是令人感动啊,福尔摩斯先生,不知多了我们会怎么样。”雷斯垂德说着就推开了屋门,黑阁慢慢的从他身后蹭出来,看向福尔摩斯兄弟的眼光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含义。
“你是卧底。”他对特纳太太说,特纳太太微笑着点点头。
“你们已经认识了,”福尔摩斯说,“她陪着你进了地下室对不对?”
“我倾向于管那叫跟踪。”黑阁说。
“哦,你得原谅我,亲爱的金发碧眼,”特纳太太很富有魅力的耸耸肩,“当时我在为黑色吉姆效忠,虽说是卧底。”
福尔摩斯无奈的转开眼睛:“你显然有给别人起昵称的嗜好。”
“欢迎我们加入你的队伍吗?你欢迎,我知道。”雷斯垂德一耸肩,但是福尔摩斯摇了摇头:“黑阁留下。”
“不,”黑阁说,“拯救莫娜不是你的专利。”
福尔摩斯侧过头,看了他一会儿。
“当然,”最后他说,“当然不是。但你还是得留下。迈克,看住他。”
“我们可以在一刻钟之内赶到东码头,”福尔摩斯坐在马车上掏出怀表,“法国特工可能更快。”
他说对了,当我们赶到时,东码头已经陷入了一场枪战,四处是枪声与寻找掩护的特工与黑色吉姆的手下。子弹打在堆积在码头的货物箱上,或者弹进了水里。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
“我希望他们已经遣散了所有平民。”我在枪声中大声喊道。
“您总是那么善良,医生。”雷斯垂德说。
福尔摩斯带着我们快速靠向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乔治!情况怎么样?”
“糟透了,您不该来这儿。”乔治熟练的上膛,“难道先生没拦着您?”
“也许你对了,不过我必须来。”
枪声停息了一阵子,双方都做了暂时的休息与休整,我们趁机找了个好地方窝好。
“停战吧,法国人!”对面传来一声喊叫,“除非你们想毁掉巴黎!”
某一个特工给出了回应:“巴黎不会毁在你们手里!”
“得了吧,她会直接毁在你们手里蠢货!看你们怎么解决分布在巴黎大街小巷的五个炸弹!”
此言一出,整个码头都沉默了。
良久,乔治终于用一句脏话打破了沉默:“哦,妈的,真的假的!”
我听见我的朋友苦恼的□□了一声,用拳头砸了一下膝盖:“该死!该死!什么都算计进去了!”
“我们可以认定你们在虚张声势!”法国特工回应道。
“是吗?巴黎市民可不会那么觉得。”
我听见特工们窃窃私语,想要商量出一个对策来。我也看见我的朋友嘴唇紧闭,目光严厉,忧心忡忡。我还听见雷斯垂德探长在我身后变着花样的咒骂个不停。情况紧急,但没有人能找到办法。
“福尔摩斯,怎么办?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我低声问。
“不知道!”我的朋友烦躁地说。
“这件事情应该交给法国警方办。”雷斯垂德小声说。
“不,法国特工局不会想要警方介入,让大家都知道巴黎有五颗炸弹分布在大街小巷。这件事情他们得自己办。”
听了福尔摩斯的话,我们都沉默了一阵。
“一个小提示!”对面的人喊道,这个声音让福尔摩斯绷紧了身体,“有关卡帕的分子式,与炸弹的排列规律有关。哦,一点希望。就算你们能找到炸弹,也来不及拆除的!”
福尔摩斯咬着牙看着这一切:“给我一张巴黎市区地图,快!”
枪声没有再响起,可能不需要响起了,因为我看见佩芝小姐的裙摆飘扬在风里。她双手被绑在身后,长发凌乱,身穿一件白色的蕾丝长裙,绑在桅杆上,像一只摇摇欲坠即将断线的风筝一样脆弱。桅杆下,一个高瘦佝偻,头发花白的男人把手中的枪指向她,他的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断了翅膀的秃鹫。
“没人能阻止我了。福尔摩斯先生,快去拯救巴黎市民吧。特工们,开放航道,不然我就一枪崩了她!”
特工们没动静,他们忌惮于此,不敢贸然往前冲,但也不甘心开放航道放走黑色吉姆的首领。于是双方僵持起来。福尔摩斯抬头看看桅杆上那个白色的影子,呼吸不稳的捏紧了手中的铅笔。
“冷静,福尔摩斯,”我按住他的肩膀,“你一定得冷静,现在快找出炸弹,不然又有无辜的人受伤了。”
“那她怎么办?”他咬牙切齿的说,“她不无辜吗?”
一个长官模样的人挤了过来:“福尔摩斯先生?您能找出炸弹吗?”
“我能,”福尔摩斯冷道,“你们能救出她吗?”
“我们会尽力。请您先找出炸弹好吗?”
福尔摩斯深吸了一口气,皱紧眉头,在地图上划拉着。
“巴黎市区是放射状的,”他说,“而卡帕分子式有五十多个。仅凭放射状我能排除大部分,但还剩下至少十个。”
“请您快找。”长官模样的人恳求道,“我们一定救出佩芝小姐。”
福尔摩斯的笔尖快速在地图上滑动,写下一连串我看不懂的方程式与算式。他念念叨叨的计算着,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寒蝉。
“两个小时,诸位,两个小时后炸弹爆炸。”首领狡黠的说,“如果你们肯开放航道,我自愿告之炸弹的位置,你们还有时间拆除!如果不,”他用枪瞄准了佩芝小姐,“我只好把她的尸首送给你们!”
“他舍不得杀她,他没放弃卡帕。”长官说。
福尔摩斯的手都在颤抖,他在地图上做下一个又一个标记,每隔一阵他的脖子就会情不自禁的抽搐一下。我知道他是想抬头看看佩芝小姐,但是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分神。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首领又说了许多的威胁言语,我们这边则派出了至少三个谈判专家轮番上阵,想方设法的与他周旋,拖延时间。福尔摩斯的计算还在继续,没有人敢发出一点点哪怕是极其细微的声音打扰他紧张地计算。每个人都在心中祈祷,希望上帝保佑巴黎与佩芝小姐。
我眼睁睁的看着怀表上的秒针一下一下残忍的挪动。十分钟过去了。秒针连着分针,分针连着时针,时针连着生命,可能是数以百计的生命。汗水顺着福尔摩斯的脸庞往下巴留,他灰色的眸子闪着睿智与激烈思考的光芒。他现在是一只鹰,一只紧紧盯住敌人不敢有丝毫松懈的鹰。
十五分钟过去了。
“好了!”福尔摩斯放下笔,“这附近有电话吗?”
“那儿的杂货铺有一座。”长官说。
“给警局打电话!”
“不行,这是秘密行动,不能透露给警方!”
“哪怕是炸弹爆炸也在所不惜吗?”福尔摩斯凶狠的瞪着他,但是长官毫无畏惧的瞪了回去。
“在所不惜!”
福尔摩斯苦恼的低下头:“该死的政治!特工局呢?”
“几乎没有人了,我们是全体出动,为了逮住那个混蛋!”
“是吗?”福尔摩斯冷笑道,“您真会给人添麻烦,先生。不过我还有个人。”
他快速向杂货铺跑去,我与雷斯垂德习惯性的紧紧跟上。杂货铺没人,老板被遣散了。福尔摩斯咒骂了一句,掏出枪来干净利落的崩掉了门锁。
“黑阁?怎么是你接电话?”
“你往旅馆里打电话,当然是我接了。”黑阁在电话那头感到莫名其妙,“莫娜怎么样了?”
“她没事,迈克呢?”
“他出去了。”
“他出去了?该死的他去了哪……算了,就你吧!”福尔摩斯气恼地说,“听着,一分钟我告诉你五个地址,四分钟教你拆简易□□。他们安的仓促一定是简易的!”
“什……什么!!炸弹?我……”
“你什么你!好好听着,走错了一步你就死无全尸!”
我们听着福尔摩斯快速说完五个地址——分布在巴黎各个主干道上——伴随着黑阁“慢一点!我拿纸笔!”的呼声,然后就是拆弹说明,听得我与雷斯垂德一身冷汗,生怕黑阁在过程中被炸成碎片。
“听懂了吗?那个分子式得来的地址,我不敢确定对错——一切必须由事实验证。如果你一个炸弹都找不到,就快通知我!”福尔摩斯对着电话吼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动身!”黑阁“咔”的一声挂了电话,福尔摩斯长叹了一口气,像是精疲力尽了似的撂下了听筒。
“他能行吗?”我问。
“不知道,”福尔摩斯无神的看着前方,“但愿。全看他的了。”
雷斯垂德点点头:“我要把这个写进报告!给他减刑!我觉得他坐几个月□□就够了,说不定都不用进去!”
“好极了,到那时我们一起吃顿饭聊一聊,”我说,“讲讲惊险的经历。哦,我那儿还有他的一幅画呢。”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福尔摩斯恼怒的看向码头的船,“事情还没结束呢!她还在那儿你们没看见?你们都瞎了吗?”
雷斯垂德倒吸了一口气,他没见过福尔摩斯这么生气的时候。我则小心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相信我,歇洛克。”
他直直的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突然若有所思的说:“迈克罗夫特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