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翼黑唬着脸朝人群里望了望，不禁皱起眉头。
“好家伙！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女人。”
只见人群里果然有两男一女，年轻的那个三十来岁，肩上搭一条白布巾，腰身却有些佝偻，必是茶棚伙计无疑，气势汹汹地推搡道：“滚滚滚！咱们不做你生意！”
再看那女子，不是别人，却是万妹儿，修眉杏目，白皙的面庞透着红晕，唇角微扬三分含笑，胸前的起伏却掩饰不住她心底的愤怒。她独自对着两个男人，竟是没有半分惧色，高声厉色道：“别他娘拉拉扯扯的！老娘花了钱的，凭什么不做我生意！”
年老的那个大概是茶棚老板，穿一件深色粗布短衣，黄瘦的脸上带着些鄙夷的神色，不悦道：“你在咱们这儿，从昨天坐到今天，既不走又不用饭，这算什么道理，岂不是挡我生意吗？”
那女子听了盘腿往桌上一坐，冷笑道：“笑话！我坐着怎么了？你开茶棚不就是给人歇脚喝茶的，怎么别人能歇我就不能歇？我是喝茶没给你钱还是怎么底？”
“不做就是不做，滚！”那茶棚伙计抬手竟往万妹儿胸前推去。
那女子反应也快，抬手就是一巴掌，揶揄道：“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别是白长了这么大个儿，其实没见过女人呐。”那男人本就瞧这女子美貌想趁机揩油，不料却被一语说破，登时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打人。
万妹儿岂是吃亏的主儿，没等那伙计的手落下来，便一头撞向那伙计，那伙计踉跄了两步，万妹儿已扑向人群里，边跑边鬼哭狼嚎地叫道：“打人了，杀人了！”那伙计又恼又怒，直追着她打！
万妹儿忽然眼睛一亮，大叫一声：“洛无翼！”便飞身向洛无翼扑去。
宋其臣听她叫洛无翼，只当他们认识，连忙着人拦下那伙计，冲茶棚老板抱拳道：“店家，这位姑娘跟咱们是一起的，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店家见谅。”
那茶棚老板是见过世面的，看宋其臣的穿着气度，心里已有计较，不慌不忙地说道：“客官，不是老朽不讲理，实在是这位姑娘她……”
宋其臣不等老板说完，向秤砣使个眼色，秤砣连忙掏出一块银锭子交到老板手中。
老板一看见钱，立刻眉开眼笑起来，笑道：“公子说得有理，此事必是误会，”又对万妹儿谄媚似的笑道，“误会，误会，刚才对姑娘您多有得罪，姑娘切莫介怀。”
万妹儿看看茶棚老板，又看看宋其臣，转转眼珠道：“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说完大摇大摆地往桌边一坐，吆喝道，“上茶，再来一碗葱油面。”又自来熟地冲宋其臣一笑，“公子，不介意吧？”
宋其臣十分配合地点点头道：“不介意，老洛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正好，我也有些饿了，今早着急出门早饭都没来得及用，老板，给我也来一碗。”又一想，指着身后的小厮们道，“给他们也都一人来一碗，再添些茶。”
老板一听更高兴了，忙点头称是，打发伙计去忙活。
不一会儿，万妹儿挑着面条问面前空无一物的洛无翼：“你怎么没有面啊？”
宋其臣道：“他不饿。”
“……”洛无翼闷不做声地喝茶。
见洛无翼不支声，宋其臣发挥没事找事，没话找话的精神，挑挑眼皮问道：“我说老洛，你什么时候也有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也不跟我介绍一下，还让人家干巴巴在这里等着，多不合适。”
“我跟她不熟，也不知她为何在此。”洛无翼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万妹儿拍案斥道，“老娘给你吃给你睡，转眼就不认人！”
宋其臣不禁“咦”了一声。
万妹儿原本的意思洛无翼昨天刚退房，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但宋其臣不这么想，他倏地看向洛无翼，眼中燃起了八卦之火：“情债？你小子可以啊！”又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自言自语道，“不对啊，你不是对女人没兴趣吗。”
“哦？”这个“哦”是万妹儿发出来的，她听了宋其臣的话，又回想起客栈那晚的事，顿时觉得自己参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她看看洛无翼又看看宋其臣，眼神中除了感叹中还颇有一些恍然大悟的味道。
“不是。”洛无翼道。
“哦。”宋其臣看看万妹儿，又看看洛无翼，也是一副颇有心得的样子，却正色问道：“老实交代吧。”
洛无翼看看宋其臣又看看万妹儿，顿时觉得很不好，皱皱眉头，黑唬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本无意让你卷入此事，”洛无翼沉声道，“如今再不给你个解说法，倒像我信不过你。”
万妹儿闻此言，也有些尴尬，心知毕竟是自己的出现，才使得洛无翼不得不如此。反倒是宋其臣，十分得意似的说道：“你知道就好，我就知道你小子有鬼，不过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别耽误上路，边走边说。万姑娘，你……”
万妹儿指着洛无翼说：“我得跟着他！”
如此，一行人上路，洛无翼便将之前客栈的事向宋其臣说了一遍。
“湿婆之泪……三界菩提……”宋其臣喃喃自语道。
“你听过？”
“嗯……”宋其臣微微颔首道，“没有。”
宋其臣抬头只见洛无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含糊道：“没听过，但是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万妹儿问道：“那到底是见过还是没见过？”
宋其臣却叹了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道：“见过，只不过是在梦里，又或许不是梦里，总之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仿佛是见过一幅画，画上却是有个叫什么眼泪的东西，旁边还画着些其他的东西，不过我都忘了。”
“一个……梦？”万妹儿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宋其臣摊摊手道：“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因为我自己也不信，但是反正就是这样。”说完又看着洛无翼问道，“你之前说要找王晋义，跟这事有什么关系吗？”
洛无翼点点头道：“这个三界菩提，虽然一直在我手里，但并不是我的，而是别人交给我的，这次来中原就是受那人之托。”
“难怪了，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现身济南。”宋其臣自言自语道。
“我去济南，你如何得知？”
“嘿嘿，”宋其臣唰地展开扇子，得意道，“天机不可泄露。”又话锋一转问道，“那托付你的人是谁啊？”
洛无翼摇摇头。
“不认识？你也答应！”
“大概是个和尚。”
宋其臣阴阳怪气地说道：“几年不见，我还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洛无翼不理他，沉吟片刻道：“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怎么回事？”
“我在关在的时候，遇到过一群沙盗。”洛无翼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当时我只有一个人，也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总之是觉得活不了了，但是后来我活过来了，是他救我的。”
“这么说他是大夫？”
洛无翼摇摇头道：“不像，我问过他怎么救我的，他说是菩萨。”
“菩萨？”万妹儿翻个白眼，不屑道，“菩萨真这么灵验，那谁也不用劳作了，只要烧香拜佛就吃喝不愁了。”
宋其臣也点点头，说道：“这么说他真的是和尚？”
洛无翼又摇摇头道：“我后来也不太常遇到他，有时候半年，有时候是一年，见面就聊聊天喝点儿酒。”
“喝酒？”
“也吃肉。”
“那就不是和尚了！”
洛无翼又摇摇头。
万妹儿不耐烦道：“那他到底是不是和尚？”
洛无翼说不清楚，宋其臣索性挥挥手道：“算了，管他是谁，那他后来怎么找上你的？”
洛无翼又摇摇头道：“有一天夜里他来找我，给我一串佛珠，让我交给洛阳的老王。”
“就这样，你就答应了？”万妹儿一双杏眼瞪得比铜铃还大，“然后呢？”
“没有了。”想了想洛无翼又解释一句，“他死了。”
这次连宋其臣也没再说话，万妹儿以为他也无话可说了，半晌，宋其臣忽然开口说：“你是说，那个人给了你一串佛珠，就是三界菩提，他亲口告诉你的？”
洛无翼摇摇头道：“没有，我也不知道那佛珠是不是就是碧螺谷要的三界菩提。”
“大概…不是吧。”宋其臣说道，“我记得，当时看到的那副画上，三界菩提并不是佛珠的样子，而且有点像……瓜子。”
“瓜子？那菩提怎么能像瓜子呢？”万妹儿有些激动。
“嗯，可是那形状确是很像嘛。”
“你……你会不会看错了？你不是说记不清楚了吗，怎么记得它像鸭蛋还是像瓜子！”
宋其臣无奈道：“我的确是记不清楚，但我只是记不清楚从哪里看到的那副画，但那个湿婆之泪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啊！”
万妹儿听到这里，终于绝望了，哽咽道，“那要不是的话，我岂不是要…”说着已经红了眼圈，忍不住呜咽起来。
“未必。”洛无翼道。
“什么意思？”
洛无翼又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他守住一口气，就为把那佛珠交给我，即便不是三界菩提，也是十分要紧的东西。”
“那如果佛珠不是三界菩提，又是什么呢？”
“空穴来风，如果那不是三界菩提，那碧螺谷的人为何会知道东西在你的手里？”宋其臣低声道，“所以，也有可能那是真的三界菩提。”
万妹儿叉着腰不忿，道：“哎，我说你这个人！刚才说不是的是你，现在说是也是你，那到底是不是啊？”
“你这女人真奇怪！我又没见过，我也只是推测，推测，你懂不懂？”
“别吵！看。”洛无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