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宁华心说了什么宁华风在无法顾及,到用晚饭时爷爷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他也只是敷衍过去。
可是在没有人的时候一开始刻意忽略的问题都一一浮现在脑海,猛烈得让他措手不及。他知道真相又怎么样,不过是凭白纵容自己的痴念罢了。只要那个人一天是皇帝她就难得有自由的一天,娶一位皇后不过是她夺权的第一步。她已经放弃那么多隐忍那么久,有什么理由让她放弃这么多年的谋划,况且自己的心思她怕是分毫不知的。
心里像突然魔怔一般,吩咐仆人送了坛翡翠冷。灰褐色的泥土尘封多少芬芳,大力拍开幽冥的色泽像无尽欲望。一杯一杯的灌下去都嫌太慢,干脆扔了杯子对着坛子喝。他总想着等她掌权就告知心意,那时候她喜不喜欢都不再重要,反正他可以潇洒离开过自己原本计划的生活。可是越长时间的朝夕以对就越让他明白,他却不知道根本就等不到那天,只要想到她要娶别人即便那人是女子也让他难以忍受,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叫嚣着要朝那个人走不管常人眼光。
这翡翠冷一定是假酒,为什么越喝越清醒,清醒的知道她的选择,清醒让他这自我欺骗那么可笑,清醒得让疼痛更加明显。
天色早已暗下来,屋里没有掌灯,只剩清冷冷的月光照进来拉出狭长的影子。宁华风转过头从暗处看自己的背影摇摇晃晃,像无处可归的魍魉鬼魅,他何时沦落成这幅模样。
淡青色的酒从嘴里溢出来打湿胸前衣襟,带来一阵清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猛然惊惧扔下酒坛,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害怕,不能说不能想,他快被憋得发狂。
酒坛掉在地上的声音突然惊醒他,低下头却只能望着一地碎片出神。有些东西逐渐不受控制,宁华风拉开门任冷风侵袭,心随意动人早已只剩残影朝皇宫的方向奔去。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都在控诉他的疯狂,周围飞速闪过的灯火带着略微暖意。好像也没那么困难,当眼睛和心里都剩唯一的她,那还会容纳下其他。
“老爷,少爷出去了”一背影微驼的老人躬身站在宁橖远背后,看了眼宁橖远没有喜怒的脸“是否追回来?”
轻声叹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漫步往回走,他们宁家真的是轩辕氏永远的家臣,即便不说这血脉也像传承在子孙后辈身上,除非远离否则难以抹去。
“罢了,让他去吧。华风自小就有主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最后那句话不知道是劝身边的人还是宽慰自己。
老人在后面看着严肃谨慎的丞相,在自己孙子面前也只是一个不懂方法一味纵容的爷爷,和寻常家的老人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个老人的权利大了些,做了决定也足以影响某些势力罢了。
宁橖远说的不错,宁华风自小就清楚自己要什么,更懂取舍。有些明知道求而不得的东西从不勉力为之,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怎么就糊涂了,还糊涂得心甘情愿死不悔改。
乾坤宫的空气都好像带着那股熟悉的味道,宁华风半躺在乾坤宫后殿的顶上,身下是光滑的琉璃瓦。此时经冷风一吹反而有些酒劲上头,他有功夫在身自然不惧这深冬的寒意。有谁知道这看起来一片冷寂的宫殿里面是多么温暖,他曾无数次进出这所宫殿却没有观察过,只记得熟悉的温度和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周围一片寂静,仿佛心也安静了。慢慢倦意袭来,第一次席天幕地却像早已习惯,怕是真的魔怔了,只要想到她就在他知道的地方竟然就不求再多。
沉默的月光倾斜在少年毫无防备的脸上,凝固成温润如玉的剪影。仿佛也在为这一段无人发觉的情叹气,只能报以沉寂抚慰难以自救的心。
“皇上,是宁华风”轩辕初只穿了件内衫靠在软榻上,手里握着一本泛黄的古书,听到莲香回报的时候愣住,这么晚了他来乾坤宫干什么不要命了。要不是孟太后下午撤回守在外殿的暗卫,她都差点以为是前来刺探的杀手。
莲香还跪在地上等皇上示下,以往有这样的人都是直接杀无赦,有太多的人想刺探乾坤宫的秘密或者直接想要改朝换代。皇上素来心思细密,怕对宁公子失望了罢,莲香心中不忍,思索再三才开口:“宁华风没带兵器,想来并无恶意”
轩辕初回过神见莲香斟酌用句的模样不禁莞尔,在宫里知道她性别的就菏泽荷梦还有这个看着大大咧咧的莲香,她们一心一意为她着想。莲妩虽然不知情却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付出得太多,她偶然发觉只觉得触目惊心,所以从来不多加苛责。除此之外她最不防备的人除了狐狸舅舅就只剩一个宁华风,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靠近他就会觉得安心想依赖。她曾经问过舅舅才知道的秘密,宁华风修习的内功属纯阳至善,心中更不能有恶念。可能是因为对她从来没有贪念所以才会如此放松,敢把身体最脆弱的地方毫无防备的让她依靠的人,在她最后少有的一点信任里他无疑占有一席之地。
“朕知道了,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年宴的事她心里已有打算,剩下的就要交给舅舅来做了。她在宫里负责迷惑孟太后,事关重大一点也马虎不得。
“已经办妥了,皇上宽心。”莲香福着身子回话,温温软软的让人舒心。
轩辕初点点头才道:“没旁的事就跪安吧,换莲妩来伺候。”放下手里的书,回到床上准备晚寝。
莲香心里松了口气,她还小所以不明白为什么荷梦姑姑告诉她的不能让皇上有恻隐之心,她有的时候会想皇上还是一个没有她大的孩子,不相信别人,不敢有过多的关心生怕成为别人来背叛她的武器,这样的皇上要是连最后一点温存的依靠都失去是不是就真的成了冷漠无情的模样。那个时候百毒不侵的她还会有笑容吗?还会有最寻常的温暖吗?还是那个让她们一心效忠的皇上吗?
一躺在床上就被困倦席卷,明明到晚膳才醒,梦千年的毒一直折磨着她,若是平时她会咬着牙对抗生怕一睡就沉沦在无尽的噩梦里再也醒不过来,直到现在她是真的相信宁华风就在这间宫殿的屋顶,那种只要一靠近就安心的感觉不会骗人。想不明白宁华风的目的,还有昨天晚上来刺杀她的杀手,疑问太多在困倦的情况下更想不明白。还是等明天再说,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年宴,还有她得找个顶级的制香人练出宁华风身上的味道,否则以后他不在自己身边岂不是难得安眠。
就这样屋里屋外两人都是一夜无梦到天明,上朝的时候轩辕初已经感觉不到宁华风,想来是走了。此时才觉得荒唐,这人是发什么混,不知道整个皇宫都在孟太后的监视下,生怕别人不知道宁橖远站在她一边。吩咐夜五把昨晚的事处理干净,又让他传令其他黑夜骑兵回到晋城随时准备传召。
这些年只留夜五一人在身边,剩下十七人都各有任务。慢慢撒下去的网该收回来了,新的一年快开始了,七年前开始真正准备,她已经迫不及待给那些潜藏在暗处等着看她成为阶下囚的人一个惊喜。老虎磨了这么久的爪子让人们都以为是一只猫的时候就该露出锋利,让他们措手不及才不枉费他们等待好戏的心情。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紧张,瞒着孟太后的动作一点都不能泄露,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打草惊蛇,想再要一举剪掉那些缠人的党羽就不容易了。这些暗地里的行动都由寒叔带领战神解决,而明面上对朝中重臣的煽动就依靠苏国公的长袖善舞了。
兵部尚书家李小姐邀请宁华心游湖的事也传到苏落川的耳中,经过再三考量,澹台明月送进宫的计划暂缓。那些正在观望的人心里的打算他岂会不知,小初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有皇后,孟太后放在后宫里的孟茹雪的存在太过一枝独秀,得有个和她抗衡的人。澹台明月倒是可以借着这个由头,让宫里宫外的人有几分忌惮。
前线却在这个时候没什么好消息,反而连连失利让大鄢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夺回两座城池。肃亲王被挡在大鄢最后一道防线外进退不得,今年的年宴怕是回不来了。
半个月的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溜走,年宴的事孟太后见轩辕初胡来也不插手,就等着看笑话。做法太过惊世骇俗,旁观者向来都是难以接受的只觉得荒唐。孟太后心里不急,只觉得好笑。即便不给皇帝动手脚,这场宴会也要砸了,你见过让晋城里的酒楼做菜还给酒楼题字的年宴吗?见过请歌舞坊的舞娘跳舞的年宴么?这么重要的事苏国公怎么也没帮衬着他的小侄子,任由他胡来让臣民看了笑话。
孟太后家族众人都是在朝中任职,向来看不起蝇营狗苟的商人,自然也就不懂这其中关窍。商人重利,但在晋城里想要获得立足之地十分困难,哪天就不知道被背后有靠山的挤下去了。此次年宴出力虽然没有得到皇帝亲口承认,但有了御赐牌匾岂不是与皇商无异,在外人眼中分量就不可同日而语。有些老字号不以为然更有甚者只认为是皇上胡闹,天降帝星的传言又在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传起来。有些才开起来的酒楼倒是去户部备了名,他们口味不错却没什么名气,想着这次要是能在晋城里露个脸倒也不错。
年宴这天轩辕初一大早就被荷梦叫了起来,莲香莲妩捧着黑镶金线的滚边蟒袍候在一边,金镶玉的冠冕贵不可言。身为女官她们早已经不用做这种事,只是今天的意义太过重大,这一丝一毫都不想让小宫娥们假手,大宇的臣民第一次正面认识他们的君主。菏泽和荷梦心里五味陈杂,最后终究只想着没有愧对小姐嘱托。莲妩莲香则激动的不能自已,她们早就知道皇上很厉害,今天也会让整个大宇的臣民看见皇上身上无人敢直视的光芒,那是属于天降帝星的,皇上在慢慢成为让人仰望的存在。
用了早膳接着就是去城外护国寺祭天,然后是告太庙。礼仪繁琐冗长,不到晚上是没有休息的时候的。以往轩辕初只觉得累,孟太后掌握着一切,任人摆布的无力让她提不起兴趣,总想着早早结束才好。
但今天,当她稳稳地踩在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只觉得万物皆在脚下,身上的血液开始变得不安分。十三年前的印象留在她脑海里,那时候的誓言回荡在耳边,她只能被孟太后抱在怀里听着万民对她的山呼万岁。不着急,这场盛世才开始,她似乎已经可以看见即将来临的盛景,那个属于她的王朝。
祭天的时候礼记官带着众人高唱赞歌,沉稳雄壮的声音响彻云霄,平日上朝晋城品级低一点的官员是上不了内殿的。有些官员甚至是第一次看见轩辕初,以往或许在告太庙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太后身边的幼主,并没什么不同。但今天一见只觉心惊,一身黑色滚边龙袍的皇上让人大大改观,可细看又没什么不同,只是从身边经过觉得越发拘谨,难道这才是天降帝星的威严。
作为女眷孟太后是不得进入祭天神台的,以往他们以皇帝年幼为由让她主持祭天。这是对掌权者最大的认同,皇上以纯孝为名让孟太后可以在一旁观礼。可事实如何各人心中自有定论,以往自己的位子被取代只能眼睁睁看着心里有多不舒服可想而知。也罢,能把你捧上天就能再把你拉下来再无翻身之地,孟嫣然恨恨的想。
清颜站在銮舆外一直注意着怕有什么吩咐,后来看见那块镶金描凤的鲛人丝帕子被扭得有些变形,心里明了现在应该是没她什么事,便心安理得的开始观礼,难得出宫一趟这景色一年才见得上一回。
到了晚上宫门大开,一年里大宇百姓最期待的年宴要开始了。一年里晋城也就这一天人最多,有不少外地人来晋城参加这一场别开生面的国宴。这是属于整个大宇的自豪,试问现在天下三国鼎立,有谁敢像大宇一样在和别国开战七年之久还大摆流水长宴三日不歇,一个国家的财力强弱由此就可见一斑。
只是今日的国宴有些奇怪,过了以往的时辰也不见有宫人出来,禁卫军把守严密让人不敢妄动。要是往常此时该是太后带着皇上站上宫城墙开始朝贺,外地来的不知道规矩已经有些躁动,大宇信奉神明,过了时辰可是会被天神责怪的。
准备从乾坤宫出发的轩辕初也暗自咬牙,还是太低估孟嫣然这老女人,早就该知道就算自己不足为惧也不会让她轻易办好这场年宴。
“皇上,是奴婢的罪过。忘了皇上亲自主持年宴还需要臣子相携,让太后娘娘寻到错处,奴婢该死。”荷梦菏泽脸上全是懊恼跪下来告罪,好好的一场宴会就这样有了瑕疵,真让人不痛快。
大宇传统皇帝年宴需新一代年轻的臣子相携,以示君臣一心,山河永固。因为孟太后是内宫女眷,即便暂理朝政此举也于理不合,所以在先帝过世后的年宴再没有行过这一礼。礼部官员因为皇上并未亲政也就没人提醒过,才导致今日的尴尬场面。莲香莲妩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们进宫时间短,对这些传统并不清楚。
乾坤宫前礼部尚书伏地而跪瑟瑟不止,脑门冷汗不止,心道今日头上这顶乌纱怕是保不住了。
文武百官分行而立却无一人上前,宫前密密麻麻都是人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谁都清楚这是皇上和太后之间的争斗,此时谁上去还不是风口浪尖。苏落川作为国公,身份地位在那儿,于公于私都是长者是不能上前,他倒是想让疏竹上去。毕竟是皇上的带刀侍卫,也说得过去。只是古往今来还没有武将随皇帝上台的先例,大宇崇武却从不会在明面上失了文臣的面子,明面上的事一般都是文臣来做,这也是为什么武将总感觉文臣压自己一头的原因。
孟氏里面都是老一辈的臣子,年轻一辈的大多还没有到可以到乾坤宫前朝拜的资历,最后数数只剩一个孟宣光。孟明跃既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几次朝孟宣光使眼色示意他上前。谁知道人家安然不动垂手而立,对孟明跃的小动作视而不见。此时上去确实可以在百官面前露个脸,可他身份只是庶子上不得台面,太后娘娘也并未示下,他此时上去不论如何都不过是平白遭人诟病,何苦惹一身腥。
轩辕明赫现下的身份还只是皇上侍读,他是有资格上前的,不忍心那人陷入尴尬境地,轻甩两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就要上前,却被身边的人拉住,是父亲当年的谋臣现在在兵部任侍郎一职的曹勋。曹勋微微摇头,论身份谁上去都可以就是他不行,他是肃亲王嫡子怎么能明目张胆站到皇帝身边,这让肃亲王一派怎么想。
有的时候某些选择就在一瞬间被决定,再没有反悔的余地。轩辕明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宁华风走到那个人身边,他无法选择出身所以只能站在台下看他走到自己想去的位置。
“臣,愿誓死追随陛下”这句话听起来怪异无比,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听起来就有种血腥的味道,在这种时候说出来是大不敬的。可想一想又觉得正常,宁丞相本来就站在皇上一边,他的孙子说出这样的话也无可厚非。
轩辕初看着那个人一身青鸟官服加身,穿越重重人海面色从容走到自己面前,带着夕阳最后的余光仿佛光晕也来自于他。单膝跪地说出誓死追随的誓言,她知道他穿青色好看,就像那日他在南山围场的观景台后飘扬起的一角,周围的庄严场景都成陪衬,只有那一抹青色鲜活。这样的场景太容易让人迷惑,也太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有什么好像变得不一样。至于什么变了她一时理不清楚,只是七年前河边的承诺不停回响在耳畔,她负尽天下人也要放宁华风自由的。
“平身”轩辕初上前两手虚扶,以一个帝王的身份表现对臣子最大的亲昵。这只是一个开始,她要的是今日站在乾坤宫外的大小官员和宁华风一样的忠心。
宁华风起身就看见那双原本如琉璃般美丽的眼睛变得不一样,早已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原来的清澈透明都被火焰燃尽。他从那双强装出来的冷漠后面看到的是统一天下的野心,早就知道的不是,她从来就不是自己面前的那副样子。她是天降帝星,是命定之凤,注定要翱翔九天傲视山河的。不过这样也是她,无论哪种样子都是他花了七年才看清的人,也决定留在她身边的人,她要纵横天地他只想做那双有力的翅膀,陪伴守候,做她最安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