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多,小西跑到三儿房间,把三儿弄醒了。三儿睁眼问:“怎么不睡了?”小西躺三儿身边说:“吃饭的时候我都困死了,上床又不困了,睡不着。跟你说说话呗?”
“小魏没起来?”
“我哪知道哇?”
“没住一块呀?”
小西翻身揪了三儿一下:“你跟姐是老百姓,我们是军人。”三儿笑了:“都要脱军装了你还军人。以前我听死鬼吴叔说,他当兵的时候,天天盼着转业回来,肯定想许姨,就脱军装那一下子受不了,跟扒自己皮一样。小西,真把军装脱了,你舍得吗?”小西偎着三儿哼了一声:“脱不脱都保家卫国。”三儿搂紧小西:“九九年大学没毕业就当兵,就零零年毕业考试回来一次。死丫头我都不知道你在部队干什么。管你干什么,保家卫国就行了。”
“昨天给小丽打电话了,”小西说,“小丽情绪不好,说话懒洋洋的。”
三儿咂咂嘴:“大舅说她写字写到晚上两三点才睡觉,早上起床睁不开眼,大舅娘给她穿衣服,中午也不睡觉。我去说她了,不听。这时候怎么骂她?”小西也咂嘴:“以前以为那丫头不是念书的料,现在还这么发狠呢?拼命了。”三儿说:“她想离开徐庄。”小西嗯了一声:“姐跟我说了,许姨要改嫁是吧?”三儿苦笑一声:“改嫁倒没事,就是她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影响是不太好。不光这事,许姨的态度,吴叔的死,对小丽都有影响。你说这丫头小时候多开心?现在看她那样子,心疼,不说话了。都说她是傻丫头,真傻倒好了。”
“考取就好了。”小西安慰三儿,“后天下午吧,我跟你去接她回来。”
三儿叹了口气:“不说小丽了。喜欢小魏呗?”小西笑笑:“哥我又困了。”
“困了就睡呗。”三儿扯开被子,“在这儿睡,盖上被子,别着凉了。”
快到下午五点的时候,小西起床梳洗好,下了楼。只有老太太坐客厅里看电视。小西问老太太:“家里人呢?”老太太拍拍沙发说:“三儿带金教授和小魏玩去了。你妈跟江斐到酒店里拿菜去了,还没回来。”小西在老太太身边坐下来:“到酒店里拿个什么菜呀?”
“金教授心脏不好,”老太太站起来,“问问厨师吃什么好。泡茶去。”
小西赶紧起身扶老太太坐下:“老太婆泡茶,一会儿打雷了。”老太太摇头笑笑:“我给你泡,不打雷。三儿叫我活动活动。”小西也摇摇头:“不渴。老太婆身体真不错。”
“没病。”老太太开心地说,“马上又要检查了,其实没病不用检查。”
小西扶着老太太笑:“检查好,假如有病呢?及早治疗。”老太太点点头:“三儿说检查一下安心一些。你也注意身体。小魏说你跟金教授挺忙的,吃饭都在工作,那不行。”
“现在好了,”小西打了个哈欠,“人多了。老太太你怎么不看书了?”
老太太问小西:“还困哪?”小西摇摇头:“被子有洗衣粉的味道,睡不着,跑我哥房里去说话。我哥床上有家里人的味道,一会儿就睡着了。”老太太笑了:“现在不想看书了,记不住,一会儿就忘了。看了也没意思,伤脑筋,想个东西半天也想不起来。不看了,跟你妈江斐到呛菜厂去帮帮忙,活动活动。现在我看电视连续剧。三儿没事还坐家里看书。”
“我哥才是念书的料。”小西还是觉得遗憾,“我哥没念大学可惜了。”
老太太不以为然:“念书要么像你跟秋子那样,要不念了也没用,不过养家糊口,弄不好还念成书呆子了。”小西意外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认真地说:“真是这样。去年有个研究生到你哥公司找工作,外地人,学业经济管理的,跟你哥差不多大,说慕名而来。善良把你哥叫到公司里去了。你哥说,你都是经济管理念研究生了,给我们说说经济管理呗。那小伙子说了半天,你哥也没说话,把他带到酒店里去,陪他吃了饭。那小伙子问你哥,陈老板你还没说要不要我呢。你哥怎么说?我是想把你留下来,当总公司的总经理,就是徐总跟我一路打拼过来,我要是把他换下来呀,到时人骂我不仁不义;把徐总换下来也不行,你说你说话不光徐总他们听不懂,我也听不懂,那就麻烦了;我这是小买卖,做水管子塑料袋,这活我们这些人就做得了,你还是到大城市大公司去看看吧。”小西笑了。老太太也笑:“回来我问你哥,那研究生怎么样?你哥说,那家伙是怎么学的?太厉害了,不会说人话了。”
“我哥真是的。”小西觉得不可思议,“研究生怎么还不会说人话呢?”
老太太抬颌说:“纸上谈兵呗。老先生老也说他纸上谈兵。”小西哦了一声。老太太接着又说:“三儿说那小伙子说话还带英语,爷死诺的,关连词太多,听着费劲,看上去逻辑性强,都是废话。语言,越简洁越好。中文就简洁,关连词用得不多,不用关连词就能把意思表达清楚。那小伙子学西方语言的模式,他那么说善良当然听不懂了。”小西点点头。
“电视剧也不说人话,”老太太说,“老百姓不那么说话,怎么编的?”
正说着的时候,二婶跟江斐有说有笑地回来了。小西迎到门口:“拿什么菜?”江斐答道:“没什么菜拿,就拿了木瓜、薏米、还有海鲜,其余的菜家里都有。邓师傅教妈怎么做海鲜,说了半天。睡好了?”小西挽着二婶进了门:“睡好了。晚上我在哥床上睡。”
“多大了还跟你哥睡?”二婶翻眼问,“还是小时候呢?都二十七了。”
小西笑了:“哥在别的房间睡呗。”老太太括插话:“小西说三儿床上有家里人的味道,有家里人味道好睡觉。”二婶问:“在部队怎么睡的?”小西说:“我也是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