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这边,幕提像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却发现齐聿不见了,大氅也不在。
幕提站在栖龙宫正殿前正疑惑着,一把和田玉溪蓝扇子敲在她的右肩头上。
“想什么呢?”回头一看,是夙微,他附耳过来,“是不是人不见了?别着急。”夙微一脸坏笑。
是的,她问了公公,一问三不知。
“你来过了?怎么这么早。”
“没错,我来过了。不过我昨晚就来了。”夙微甩开扇子,回身抬头看那牌匾,“栖龙宫”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没错,是这里。”
“是说皇上昨晚没在?”
“你说我带回了一个桀骜不驯的百越女子,哦不对!是她跟着我来的。我身为皇上的第一心腹,怎么也得跟皇上禀报一下吧?结果昨晚过来,发现人没在。我回去又想起那晚你们说的,思前想去,喝了两口酒壮壮胆就往那女人住的长秋宫去了,看看他是不是在那。”
“你还真有胆。”
“本公子可是两代重臣之子,胆识自然不凡,跟皇上那是打小的交情,跟你们这些半路杀出来的家伙能一样么?”夙微是跟齐聿最久的一个,也是最初跟着他踩第一条血路的人。
他们打小认识,一个是权贵之子,一个是皇子,这一路过来,不仅他帮过他,而且父亲大人救过他的命。
皇族内的勾心斗角,骨血自相残杀,外人永远无法想象到底有多么惨烈,这一路过来已经不是谁帮过谁那么简单能说得清的了。
“所以我们的重臣之子,皇上到底在不在长秋宫?”
“大约是子时,我翻墙进去,时,长秋宫已经熄灯。我都走到窗边差点没翻窗进去了,那叫泰厉的鬼影子居然还没出现拦我,我就料到他不在长秋宫。”
幕提有些惊讶:“也不在长秋宫。”
“你说好巧不巧,我去的时候天还好好的,结果回去的时候老天爷居然下起了雨!把我淋得呀,那雨呀一直下到寅时未停。”
“瞧你那个样子,没个正经。你这举动传出去,风流倜傥的夙大人可把你们堂堂两代重臣的脸给丢尽了。还第一心腹,人家夜庄不谈远的,就说他网尽血笠门和京都第一杀手团毒蛛门这两桩事,你那时在干什么呀?”幕提用胳膊肘撞撞夙微嘲讽道,就他这个样子,没有夜庄半点沉稳。
“我自有任务在身,再说了,定国大将军那桩没有我的功劳啊?收揽彧国富甲一方的西门一族不是我的功劳?你少提夜庄那些,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夙微根本不在意她说什么,“不跟你争了,你看这朝阳,红光万丈,真美呀。”
幕提看夙微闭着眼睛仰面迎着朝霞,霞光洒在他的脸上,把他那五官映照得分外柔和。其实这人就算人模狗样了。
当然,表面风流倜傥,内心的城府又深,她好几次可是栽在他的手上。
幕提:“就你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会傻女人会看上你,那就是个惨剧。”
“是是是,我不像夜庄,闷声做大事不招桃花。”
幕提心里冷笑一声,都是男的能差得了多少?“那有没有可能,自己招桃花呢?”
正说起来,其实夜庄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边。
“怎么了?”夜庄一看他们,多年的默契让他看得出来有事发生。
夙微低了声音:“家主不在,上午是秋狄大典,王公贵族和众大臣都在,祭祀仪式缺席不得。”
“我打赌,家主应该是跟祀宫娘娘在一起。”
夙微:“跟那个女人?不可能,我可不信。”
“怎么不可能,这段时间不可能的事我见多了,他们昨晚应该是被雨困在外面没回来。走吧!咱去看看!”
“看就看,输了请喝酒啊!”夙微大挥扇子,就往前走。
夜庄依旧是拿着剑,双手抱胸:“无聊。”
祁婳醒来时,洞壁到处火红一片,鲜艳得刺眼,身上温热,她下意识还以为着火了。
原来是朝霞,不知道什么时候披在她身上的,身体都暖起来,一整晚都很暖。祁婳坐起来,昨晚睡得很舒服。
祁婳伸出手指遮住阳光,阳光穿过她的手指缝,照进她的眼睛里。指缝只见,有黑色的线条,让开手,才看到是一个人影站在洞口,面向阳光。
阳光在地上把他拉出一条影子,又悄悄藏在他宽大结实的背后,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彧帝,祁婳想起昨晚,真的跟他在这里过了一夜。他还没走,知道她醒来,或者说,他陪她呆了一夜么?
祁婳身上的大氅已然不见了,藏起来的是大氅,还是谁的心?
今是多事之秋。
朝阳浮出地表,曦光万丈轻柔。波浪般的山峦层层叠叠,背后是初露头角的橙红色旭日。
撑着肚皮静静地躺在绿叶上的露珠吮吸着阳光,尽管不久于世间,却也知足地享受着世间难得的宁静美好。
旭日抬眸,褪去身上的红霞彩衣,轻轻披在还闭着眼帘的群山上,刹时江河万里都着上了一层暖色。
齐聿和祁婳身披曦光一前一后缓缓往长林行宫那方向。齐聿走在前,祁婳跟其以后,两人的距离保持得微妙而自然。
一座是冰峰雪顶,一座是恒古银冠,隔着赤色云彩,遥遥相望。似乎一鞠躬就拜了天地,白头偕老。
这是谁都弯不下腰。
祁婳看着前面那个被曦光包裹着的齐聿,高大的背影,他要这万里江河。
朝代更替嬗变的过程少不了血腥味,上元雨夜那晚的那种的血腥味。
沙场之上好男儿断臂沉睡,腐烂的脑花与粘稠的血浆飞溅,圆滚滚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等着半米之外猩锈折戟,残旗招摇成风……
死人睡梦中听到妻子初桃面容,看到清灵笑声……绿色的花开在红色大地之上,蓝色的云在百色天空下拖扯……这世间遍间棺材……
祁婳:“我们就这么走回去,真的好么?”
“不然你想怎么样?”
祁婳想起上次他在祀宫过夜,第二天满城风雨的谣言就有点烦心,“我们一夜未归,到时候有人问该怎么跟他们说?”
齐聿脚步不停地说:“朕不需要跟任何人说,也没有人会敢问。”
“那别人问我,我该怎么办解释?”想起宸妃祁婳就觉得麻烦。
齐聿:“你现在应该想的不是怎么向别人解释,而是该怎么向朕解释。”
“我并不知道那人是刺客,不然也不会一人孤身至此。”
“这就是你的解释?”齐聿脚步停下,转身逼问她:“你以为他是什么人?不知道身份就不要命地跟过去,你白祁后人也不应该那么蠢嘛。”
祁婳也怒了:“本宫想去哪里都要向彧帝解释?一点自由都没有么?”
这女人真是可以,齐聿生气地说:“你还想要什么自由……”齐聿忽然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往祁婳后面山腰的一棵茂密的树看去。然后随手他伸手接过掉落下来的两片红色落叶。
“落叶,他拿落叶干嘛?”夙微低头看着前面小声地说。
“不好,”幕提扯住夙微的衣领,“被发现了,快退!”
一瞬间,两片叶子“嗦!”地朝那可树射去,力道之大不可想象。瞬间,整棵书树叶纷纷落下。
齐聿冷哼一声,两个敏捷的身影迅速往后掠走。
祁婳转头看去:“又是刺客?”
“不是。”
“那是什么?”
“两只山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