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泊宁拿着手里的档案袋一路就冲回了家里,看见自家妹妹坐在客厅里边嗑瓜子边笑,不禁怒火中烧,一把把档案袋甩到了常羽颜的脸上。
“常羽颜,你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对着长安出手,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干了以后,爷爷会怎么样,邵家会怎么样!”
常羽颜低低的“啊”了一声,头被打得偏向一边。此刻听见邵泊宁的喊叫声,转过头来,看见邵泊宁愤怒的样子,不禁红了眼眶。
“哥哥说我没有把爷爷放在眼里,没有把邵家放在眼里!难道哥哥就放在眼里了么!这么多年了,哥哥哪一次跟爷爷顶嘴不是因为殷长安。哪怕爷爷把你送出国去,你都要千方百计的跟她联系!哥哥做这些的时候,可有一丝一毫的想到爷爷想到邵家!”
听着常羽颜的大喊,邵泊宁瞬间愣在了当场,刚想反驳,就听见常羽颜继续说道:
“更不要说哥可曾想过我这个妹妹。小时候殷长安不喜欢我,哥哥便每次出去玩都不带我。哥哥可曾想到过我。五六岁的小孩,被你一个人扔在家里,这么大的屋子,哥哥可曾想到我一个人呆着会害怕。哥哥每一次回来看见我一个人在家没人陪可是会内疚?”
常羽颜说着猛然站了起来走到邵泊宁的面前,仰着头看着他。
“哥哥从来不会,自从有了殷长安,哥哥再也没有注意过我一分一毫。有了什么好东西,哥哥都会先给她,哥哥你有回头看过我吗?看过你妹妹么?没有,从来没有。”
“是,我是挑唆聂子麟动了手,那又怎么样。我想让一切都回到正轨有什么不对。我想让我的哥哥只是我的哥哥。我想让我的哥哥能多关心一点他的家人,多关心关心他的爷爷有什么错!难道非要爷爷死了你才会发现我们才是你真正该爱的人么?”
常羽颜的声音骤然压低,不再看邵泊宁,哽咽着说道:
“哥,你不知道吧。这两年爷爷旧病缠身,每个月都要去两次医院,从来都是我陪他去的。爷爷从来没有想过打电话给你,怕影响你的工作,甚至也不让我告诉你。而你呢,因为一个殷长安,因为那几年爷爷的阻拦,这几年你可有主动的打电话给爷爷。”
“哥,不要再说是我不顾着爷爷,不顾着邵家了。我做的事情,我自己会负责。你放心,不会牵连到你。我只希望我进去以后,你能多回回家,照顾照顾爷爷。不然这么大的房子,爷爷会很孤单。”
说完不等邵泊宁的反应,就头也不回的出了家门。
留下邵泊宁呆在忽然一下安静下来的房子里,阳光下可以看见半空中漂浮的灰尘。不知道呆了多久,邵泊宁额头的青筋跳动,一双憋的通红的眼睛终于流下泪来。
一把捂住了脸,邵泊宁忍不住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爷爷,对不起妞妞,是我不好,对不起。”
一瞬间,在偌大房间里,邵泊宁感受到了刺骨的孤单。
两天后,拄着拐杖的邵老爷子出现在了樊家的客厅里,樊老爷子让家里人都回避。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快到耄耋的老人。
两位老人青年相识,一路上相互扶持越走越高,没想到临到了最后,却要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我前两天在医院,回来才知道孙女做了错事。我们二十多岁就认识,风里来雨里去,一转眼就走了快六十个年头。我知道这种事情不该开口,可是青峰就给我留了这么两个孩子,不管怎样,我都要护着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才行。所以,您看,有什么想法您尽管说,只要能放过孩子这一次,不管什么要求,我都会做到。”
年轻的时候,邵老爷子一直是樊老爷子的政委。邵老爷子出身书香门第,而樊老爷子就是个地里刨食的大老粗,邵老爷子一直瞧不上樊老爷子的做派。这一瞧不上,就瞧不上了快一辈子。
樊老爷子从来没有想过邵老爷子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此刻听见了只觉得心里难过,恨不得落下泪来。
掩饰的喝了口茶,樊老爷子开口说道:
“你家的丫头,邵泊宁已经去接了。我们家欠了邵泊宁一个大人情,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们也会放过那个孩子的。只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邵老爷子听到后忙点了点头,说道:“您放心,我会把孩子送出国去的。教不好不会让她回来的。”
到了话尾,老人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凄凉。人到老年,却无儿孙在身旁,也许是老人们最在意的事情吧。
樊老爷子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也许是放下了心中的担心,邵老爷子坐在那里身体有点佝偻,没了一进来的硬朗劲。
樊老爷子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老伙计,终于问了那个压在自己心底许久的疑问。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长安那个孩子?”
邵老爷子听到以后,握着手杖的手轻轻的摸索了几下。
“你应该知道青峰是怎么死的吧?”
邵老爷子的声音凄凉。
樊老爷子点了点头。青峰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为人正直,还带着一点憨厚,完全不像是邵齐轩生出来的孩子。当年他没少拿这个事儿打趣老邵。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饮弹自尽。当时接到军区来的电话,整个大院都震惊了,没有人能想到作为一个优秀的军人,邵青峰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间。
“但你肯定不知道青峰为什么会自杀。”
邵老的眼神充满的追忆与痛惜。
“当年常常生下了妞妞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拖了三个月就去了。那三个月里,我眼睁睁的看着青峰越来越消瘦,话也变得少起来,每天只会围着常常转。常常醒着,他就逗常常笑,陪常常说话。常常若是睡着,青峰就一直坐在常常床边看她,几个小时都不动一下。”
“常常一去世,原本我还担心青峰熬不过来。但不过一个星期,青峰就像是完全走出来了,每天逗逗妞妞,给泊宁讲讲故事。谁想还没过了一个月,军区就打来了电话。后来我整理青峰的东西,看见他去世前写给常常的信,才知道他早就存了跟常常去的心思。”
“老樊,你知道吧。青峰认识常常那会儿才十多岁,看常常就像看妹妹,喜欢的不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常常。他妈好不容易给他买了个肉包子,他也不吃,硬是从集市上装回来给常常吃。”
“老樊啊,我怕啊。我看见泊宁看长安的眼神,就好像又看到了青峰和常常。我老邵家,就这一棵苗了。我怎么敢啊。”
邵老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几十年的兄弟,邵老爷子老泪纵横。
邵老爷子走的时候,樊老爷子一直把人送到门口。看着那个身影拄着手杖一点一点的远去,在夕阳的余晖里苍老而又荒凉,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这是陪着自己走了快一辈子的兄弟啊。
后来邵泊宁南下经商,带了爷爷一起。不管多忙,都会准时回家陪爷爷吃饭。每天晚上会和远隔重洋的妹妹通话,看到了什么好的东西都会寄给妹妹。好像忘记了自己的生命力曾经出现过一个女孩,让她倾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