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扑簌。
摇晃的马车里,白琉璃低头擦拭着手中的小匕首,面无表情,眸光淡淡。
与她一起坐在马车里的还有两名身穿青布衣衫头梳双辫的年轻姑娘,分别坐在她的左右手边,面色恭敬却又像在时刻监视着白琉璃,生怕她会突然跳下马车一般。
此刻她们的眼神总是时不时地移到白琉璃手中的小匕首上,恭敬的眼神中含着警惕,警惕着白琉璃随时会将手中的小匕首刺向她们,然白琉璃慢慢地将小匕首擦拭干净后只是将它收回了她新制的皮套中,冷淡道:“两位姑娘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盯着白某,白某既然来了就不会逃跑,更何况白某的祖父还在你们手上,白某在没有见到祖父前更不会逃跑,两位姑娘不用担心白某逃跑了而无法向你们的主子交差。”
白琉璃摩挲着已经因多年抚摸而变得光滑的匕首刀柄,像是没有看到两位年轻姑娘眼中滑过的吃惊般,将小匕首装回锦袋收进了腰带中。
“白家主误会了,奴婢只是负责这一路上照顾白家主而已,只是微不足道的下人而已,并非是来盯着白家主的。”坐在白琉璃右手边的姑娘立刻低下头解释道。
“是么?”白琉璃微微一笑,“白某还从未见过身怀功夫却微不足道的下人。”
两个婢子均是一愣,随后是坐在白琉璃左手边上的婢子浅笑解释:“白家主说笑了也太看得起奴婢们了,奴婢们只是两个下等的下人,怎么会身怀功夫呢。”
婢子浅笑解释,当此之时马车来了个急转弯,本是平稳坐在椅凳上身子甚至不随马车一并摇晃的婢子此时却大大地歪斜了身子,险些被抛下马车,白琉璃看在眼里,眸中的笑意更深。
“白某坐上这马车已将近一天一夜,这马车也奔跑了一天一夜,还未到达姑娘们主人所在的地方?”白琉璃转动着食指上的嵌玉银指环,噙着笑却不冷不热地道,“姑娘们的主人可也真有心了,居然只为请白某祖父品一品他新得到的香茶便千里迢迢派马车来接白某的祖父,待到贵府,白某也定要尝一尝,究竟是什么茶引得祖父连府也不回便直奔贵府了。”
昨日,她取下钉到窗棂上的短箭箭杆上的纸条,看到纸条上短短两行字时,她便知,越老头出事了,只当她准备好必备的东西去到纸条上所说的地方时,没有收到任何危险与埋伏,只看到两位年轻的姑娘与一个车夫,一辆马车,却未见到她想见的越老头。
她知,这是有人将她当做鱼儿来钓,明知上了马车后危险难测,她却不在意,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她不假装咬上这个钩子又怎能知是谁在岸上钓鱼,以及向她甩钩子的目的,且不咬上这个钩子也无法找得到越老头,至少以她目前的实力来说还找不到。
只不过,这马车轱辘滚动整整一日仍未有停下的打算,白琉璃觉得,这岸上的垂钓者,似乎不仅仅是要钓她这条鱼儿而已,而是将她也当做了鱼饵,引诱更大的鱼儿上钩。
白家除了越老头已无人将她当做宝,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人真正地将她当做掌上明珠,不会有人会为了她付出什么,若真要说有谁可能会为了她而做点什么,或许会有那么一人。
百里云鹫?难道以她为鱼饵想要钓到的更大条鱼儿是百里云鹫?
白琉璃心中并不确定自己的所有猜测,可今日是百里云鹫与萧安心的比试之日,她偏巧昨夜便已上了马车离开了溯城,若她的猜测是真,那这个甩钩钓鱼的人,她只能想到一人。
知道越老头对她的重要性的人,知道她不可能丢下越老头不管的人,想让她与百里云鹫的天地拜不成的人,她只能想到一人。
若真是这个人,只怕他不是甩出鱼钩而已,而是撒开了一张网,她与越老头是鱼饵又是鱼儿,甚至连萧安心与萧大夫人都是。
若真是这个人,她必须深思熟虑她接下来要如何走棋。
在见到越老头平安无事之前她不会离开这两名女子的视线,而这两名女子,看似卑微柔弱,实则深藏不露,若是身无功夫的人,绝不可能在颠簸的马车上坐了整整一日仍不见任何疲乏之态,甚至能平稳地坐在马车上不随马车的颠簸而左右摇晃,仿佛如坐置放在平地上的椅子一般稳当。
她们是何人何身份她不知,可她知,要从她们两人眼中悄声无息地走脱必须费一番功夫,她们尚未对她不利,她又何须为走脱她们的视线而伤神,她要把所有的精神都留着,留到见到越老头的时候,届时才是她施展她已许久未得施展的身手的时候。
若他们真想要捕百里云鹫那条鱼儿,只怕她不会很快见得到越老头。
“主子是白老太爷的友人,深知老太爷嗜茶,若非主子身有不适,必是亲自到府上拜访白老太爷了,所以才不远千里到帝都请白老太爷到家府来了,奴婢知主上可能是太久未见白老太爷心急了些是以没有事先与白家主招呼一声,奴婢在此先替主子向白家主道歉,请白家主原谅。”婢子低着头,声音好听,却带着些许机械般冷硬的味道。
“知道祖父嗜茶如命的友人,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人了,难得贵主子还记着祖父的这一嗜好,白某当替祖父高兴才是,又怎会责怪贵主子。”白琉璃的声音很平和,仿佛她突然间完全不在意两名女子隐藏在心底的心思,而像在与朋友闲谈一般,令两名女子低垂眼睑下的眼神蓦地流转。
“只是一路上白某都未曾得姑娘告知贵主子是何人,心下仍旧好奇而已。”白琉璃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左侧的婢子,客气道,“不知道姑娘能否告知白某,贵主子是何人,白某应邀前去贵府,总该知道请白某去的主人是谁不是?”
“出门之前,主子叮嘱过奴婢不可擅自将主子的身份透露给白家主,若是这样的话便失了新奇感,还望白家主原谅奴婢们不能相告。”
“贵主子的行事作风可真是与众不同。”白琉璃微微笑了,眯了眯眼。
“奴婢们不敢随意评主子的性子。”婢子眼神微凛,将头垂低,“还望白家主勿怪。”
白琉璃没有再说话,只是注视了婢子片刻,而后微微侧身轻撩开身后的车窗帘子,看马车外在不断摇晃的昏黄风灯灯火中急速往后退去的景色,时而能看到风灯照出一地的积雪,坐在她两侧的婢子立刻抬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见白琉璃一直盯着马车外疾驰而过的黑景瞧,马车外明明一片漆黑近乎伸手不见五指,挂在马车外壁的风灯只能勉强照亮些微的路而已,根本照不到马车两侧五步开外的景象,然她却是盯着那黑漆漆的景看了良久,看得两名婢子的眼神都慢慢变得阴冷。
“白家主,已经入了冬,风寒,白家主还是将帘子放下为好。”婢子状似关心地提醒道。
白琉璃轻应了一声“嗯”,却是没有将帘子放下,只见她撩开窗帘那手的拇指总是一下一下摩挲食指上的银指环,忽而,只见她的拇指按着银指环不动,眸中扬起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浅笑,却又极快消失,继而放下了帘子。
婢子将目光落到她食指上的银指环上,只见那指环上的玉石只是颜色稍微浅了些,其余并未有何异样,才又移开了眼神,其中一名婢子拿过放在一旁的大氅,替白琉璃披到肩上,恭谨道:“马车上只有这一件大氅可以御寒了,还望白家主不要嫌弃才好。”
“多谢姑娘关心。”白琉璃并未推拒,反是将大氅拉了拉,这是御寒的好东西,正巧她觉得寒冷难耐,正好的东西为何不要?
“既然贵主子有命不可让白某知晓其身份,那白某便不再问。”白琉璃撩了撩被寒风吹乱的鬓发,“不过姑娘可否告知白某,这一路是前往何处?贵府究竟位于哪座城?好让白某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前去何方。”
坐在白琉璃右边的婢子默了默,抬眸看向另一名婢子。
“若是姑娘觉得这也不可相告,那便算了。”白琉璃看了一眼左侧的婢子,随后慢慢阖上了眼。
婢子有片刻的迟疑,终还是道:“白家主误会了,这并没有什么不可相告的,马车这一路前去的地方,是桐城。”
桐城?南边的城池,再往南两座城池,便是泽国乃至整个曜月大陆都望而却步的险地——莽荒之林。
白琉璃没有再睁开眼眸,而是裹着大氅似乎睡了过去。
若他们想要引来的人百里云鹫,由帝都前去溯城想必也会经过这条路,百里云鹫那个喜欢将黑羽带在左右的人,应该不难发现她留给他的记号。
溯城,王城,养心阁外。
百里云鹫与萧安心两人手中各捏着一张色泽深黄梧桐叶。
少顷,两人同时离开。
------题外话------
叔自己鄙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