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云鹫!”白琉璃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拢紧,立即又朝百里云鹫的软轿追了上去,只因方才她见到的百里云鹫竟是双目微阖身子歪斜地靠在轿身上,总是以面具示人的他却是将面具拿在手里,而他拿着面具的手竟似脱线的木偶般搭垂在腿上,仿佛了无生气一般。
然,令她震惊的原因并不在此,而是他的左脸,那盘布着红褐色图腾烙印的左脸,竟是有血不断从那一条条烙印中溢出,将他的左半边脸尽数染红!
百里云鹫似乎失去了意识,眉心紧紧蹙着,好似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一般,右脸面色苍白如纸,与满是血色的左脸相比,半是腥红半是苍白,如何看都觉瘆人,只见他薄薄的唇紧抿着,自烙印中溢出的血流过他的嘴角,滑到他尖瘦的下巴,滴落到他墨色的衣衫上,没入了一片黑暗中。
然,白琉璃的手还未来得及再次碰到软轿,一道冰冷的剑气便向她迎面逼来,令她反应之际迅速往旁侧身才堪堪躲开这扑面而来的剑气,只见锋利的剑气划过她的耳畔削落了她一缕发丝,令她不得不往旁紧着再退几步才定下脚看清这剑气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竟是望月,正执剑冷冰冰地指着她,令周边的路人立刻跑得远远的,不知哪儿突然冒出的黑衣女人,二话不说就出剑,还是跑远点为妙。
“望月……姑娘?”望月?她不是仅仅负责暗中之事,为何会突然在街市上出现?
“你若敢再往前走一步,我不介意削断你的喉咙。”望月以剑尖指着白琉璃,神色冰冷,像极一尊无血无肉的石雕。
“望月,走了。”白琉璃被迫停下脚步,只见一直紧跟在软轿旁的听风回过头唤了望月一声便又扭回头,望月冷冰冰地看了白琉璃一眼后将剑收回剑鞘,亦转身跟上了软轿。
白琉璃定在原地看着百里云鹫的黑色软轿渐渐驶出她的视线,眼神沉沉令人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尽管方才听风的转头不过刹那,却足以令她看清听风眼里的紧张焦急与不容迟缓,而听风之所以会如此无法掩藏心中的焦急,必是因为百里云鹫,望月之所以会突然出现以剑指她必只有两个原因,若不是是不想让她知道百里云鹫的事情,就必是百里云鹫会如此定与她有联系,否则望月不会想取她的性命。
尽管她还未能把上百里云鹫的脉象,然只一眼,她便知百里云鹫此刻的情况非常不妙,若非如此,听风不会紧张,望月亦不会出现,然他们急急将百里云鹫送回府,云王府中有人能医治他?
而百里云鹫既知自己身有情况,却还到状元府走这一遭,只为帮她一把?
白琉璃收回了望着软轿离去的目光,微微垂眸,真是自作多情,她从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也不需要他的帮助,就算没有他的出现,她一样能撕了禹世然的第一层皮。
“大小姐。”已经将那名从状元府中带出的被夏侯珞虐待的婢子带上马车坐好之后的沙木有些小心翼翼地走到白琉璃的身旁,语气亦是有些小心翼翼,“要回府了吗?”
其实沙木心中很是惴惴,她从没见过任何人敢向大小姐举剑,也没见过大小姐就这么定下脚不追究,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看不懂事?
“嗯,回吧。”白琉璃淡淡应声的同时转了身,向已经已经有里叔候在一旁的马车走去,就当她正扶栏而上时,却又收回了脚。
“大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哪儿不舒服?”沙木看到白琉璃欲上又止的动作,蓦地紧张道,以为她因为方才被望月拿剑一指动了气。
“没有。”白琉璃终是又抬脚踩上了辕木,进了马车,心下却为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觉得可笑。
她为何要为一个与她只有相互利用关系的男人多想,她可是被黑白两道成为修罗的冷血杀手,从不会在乎别人的命,也不乞求任何人来关心她来对她手下留情,不过一个百里云鹫而已,就算帮了她两回又如何,她可没要求过他来帮她,那他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又与她何干。
由状元府回白府的一路上,白琉璃闭目不语,沙木亦不敢多话,只小心地照顾着被夏侯珞折磨过现下已昏迷过去的年轻婢子,亦不敢揣摩白琉璃的心中所想。
当里叔勒马,马车已到白府门前时,白琉璃没有急着下马车,而是让沙木扶着那名年轻婢子先下了马车,待沙木扶着婢子下了马车后,白琉璃才微微睁眼,对里叔吩咐道:“里叔,去穆府。”
只听白琉璃的吩咐声又从马车里传来,“沙木,将里屋的那只小木箱带到云王府前等我,要速度。”
在沙木还在怔愣时,里叔已经调转了马头,赶马向穆府的方向去了。
没了沙木的马车里,白琉璃抬手按了按自己微蹙的眉头,她从未欠过任何人的人情,原来欠人人情是一种多么该死的感觉,她明明不需要百里云鹫的帮忙,偏偏又像欠了他的人情一般,让她不想去想他方才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都不行,该死的感觉。
白琉璃到达穆府时正遇到童涯正从府里出来,白琉璃立刻叫住了他,“童涯小哥。”
若她没记错,这个白面小侍童正是穆沼身边的随侍小生,应是叫童涯无错。
正掂着一个食盒一脸嘟哝地往北大街方向走去的童涯在听到有人叫他之后忽的停下了脚步,在转头看到白琉璃的时候愣得一时连眼睛都不眨,只愣愣地盯着白琉璃不是胭脂却能称美貌倾城的脸,惊讶得险些没惊愣得长大嘴。
“还劳童涯小哥向穆大少爷通传一声,道是白府白琉璃有要事来访。”白琉璃像是没有看到童涯的惊艳一般,只是微微抱拳拱手客气道。
“白,白大小姐!?”这下童涯可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吃惊,大张的嘴让人觉得他的下巴随时都可能掉下来,不可置信地用了揉了一把自己的眼睛后才又道:“不不,白大家主!?”
“正是白某,还劳童涯小哥速帮白某通传。”白琉璃依旧客气。
“小的童涯加过白大家主!”童涯收回自己因震惊而下跌的下巴后连忙向白琉璃深深躬身,而后风风火火地跑回府里,“还请白大家主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为您通传!”
这这这,这竟然是他随少爷回府后就一直耳闻不断的帝都大恶女白琉璃!?她她她,她不是被毁容变成个大丑女要天天遮着面纱见人的吗!?怎么,怎么突然就不遮面纱了,而且,而且,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大恶女长得这么漂亮!就像,嗯……就像是仙子一样,尤其那一双眼睛,漂亮得让他不知道怎么来形容,似乎比那个蔑视少爷的珍珠小姐还要漂亮!只是不知她来找少爷是有什么事情?
童涯风风火火地往穆沼的院子冲,路也不看,忽然就撞到了一堵墙,撞得他鼻子生疼往后退了一步,捂着鼻子抬头,穆沼一张带着疑问与嫌弃的脸立刻倒映在他眼中,原来他撞到的是一堵人墙,还是他的主子人墙。
“童涯,我不是让你到西灵楼买我喜欢的酒菜去了吗?你又这么风风火火地往府里跑是什么意思?想饿死我吗?”穆沼双臂环抱在胸前,挑眉盯着正捂着鼻子的童涯,手中折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左臂。
“不是的不是的,童涯怎么敢饿死少爷呢。”童涯立刻涟涟摆手,急忙地解释道,“童涯正要出门去西灵楼的,可是一出门就遇到了白大小姐,特让童涯来通传,道是有要事要见少爷,所以童涯才会跑得这么急。”
“哦?白琉璃?”穆沼将眉毛高高挑起,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声音蓦地一扬,“还不快快有请白大家主?”
“是,童涯这就去。”童涯应声跑开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将白琉璃已经变漂亮的事跟穆沼说,然他再回头时,小道上哪里还有穆沼的身影,只能赶紧往府门跑去了,生怕耽搁了白琉璃的要事。
而当穆沼见到打扮得清爽利落的白琉璃时,心中的震惊并不比童涯少,只是他并未像童涯一样将心中所想都全然表现在脸上,而是坐在前厅主位上,翘着腿看着白琉璃笑得眼角的笑纹深深深,“真是稀客稀客,白家主大驾光临,穆某有失远迎还望白家主见谅,见谅,来,请坐,请坐,童涯,上茶。”
“白某先谢过穆大少爷款待,不过茶不必了,坐也不必了,他日若有闲暇时,白某再来一品穆府的好茶。”白琉璃并未落座,而是站在厅中看着穆沼淡淡笑着。
“哦?岂有到了穆某府上却不坐也不喝茶的道理?”穆沼盯着白琉璃光洁无瑕的脸,转着手中的折扇,“难道白家主真的是有要事来和穆某说,可穆某看着白家主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不像是有要事的模样。”
“自然不是白某的要事。”白琉璃嘴角的浅笑未减,“而是云王爷的要事。”
“哦?”穆沼在听到白琉璃的话时眼中的笑意凛了凛,紧盯着她如流光般的眼眸,声音微扬,“那个冷面男能有什么要事需得着白家主来找穆某的,穆某倒是十分地有兴趣想要知道。”
白琉璃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穆沼身边,微微躬身,靠近穆沼的耳畔低声道,“云王爷,似乎快死了。”
“死?”穆某眼中的笑意慢慢变冷,转着折扇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有白家主这么诅咒自己还未嫁就守寡的女人吗?”
“穆大少爷似乎不相信,不过白某并未是在与穆大少爷玩笑。”白琉璃忽而不笑了,低低的声音里少了几分冷淡多了几分严肃,“白某可是亲眼瞧见了云王爷左脸上的烙印在沁血,且云王爷还失去了意识,望月也在白日出现,穆大少爷难道不觉得云王爷情况不妙么?”
“其实穆大少爷不用怀疑白某的话是否为真,云王爷如今已与白某定了婚约,白某没有期望云王爷有任何不测的想法,正如穆大少爷所言,白某还不想未嫁就守寡。”
穆沼转着折扇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只见他拇指和食指紧抵着扇骨,仿佛随时都将紧阖的折扇打开取了白琉璃的性命一般,仍旧在浅笑,“白家主既然不想守寡,那便自去云王府守着你的男人就好,穆某可不是大夫,白家主来找穆某有何用?”
“白某自然不期待穆大少爷能瞬间变成大夫将王爷治好,白某只是想请穆大少爷跟白某走一遭云王府而已,由白某来医治王爷,若是王爷真是性命有危的话。”白琉璃低低的声音里再没玩笑的味道,“这天下,没有白某救治不好的人。”
穆沼没有耻笑白琉璃的大言不惭,因为他还算是亲眼见了白琉璃将百里云鹫身上的追爱之毒解了,若她所说的冷面男的情况是真的,那么,“那白家主只管直接去云王府就好,云王府的门不是都为白家主敞开着吗?”
“白某的确是能进云王府,但却不一定能见到云王爷,望月姑娘的性子,想来穆大少爷是清楚的。”若是没有望月在,她又何必来穆府走这一趟,只会耽搁时间,“若是穆大少爷相信白某所说的话,便请立刻随白某走一趟云王府,云王爷的情况似乎并不容拖。”
望月?穆沼眸光沉了沉,确实,有望月这个死命护主的冷女人在,就算白琉璃有本事救冷面男,她也不会给白琉璃靠近冷面男,谁叫她不相信白琉璃。
其实何必说望月,他自己又何尝相信白琉璃,不过跟她走这一趟也无甚大碍,倘若冷面男真的如白琉璃说的情况呢?
“童涯!”穆沼唤了童涯一声,与此同时白琉璃站起了身,一向平凉的语气竟然在那么一瞬间显得有些急切,“白某的马车已在贵府门外了,穆大少爷不必再备马车了,白某不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走吧。”
白琉璃说完,也不待穆沼反应,便已转身向府外大步走去,似乎在这儿耽搁一小会儿她都觉得极为不妥,似乎多耽搁一会儿百里云鹫的性命就会多一分危险一般。
穆沼看清了白琉璃脚步里的急切,也站起身跟了上去。
看白琉璃的反应似乎并不像在说假话,若不是假话,那冷面男为何会突然有性命之忧,他左脸的烙印在沁血,这可是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冷面男说过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白琉璃的吩咐下,里叔可谓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云王府,白琉璃跳下马车时候,沙木已捧着她吩咐带来的小木箱在云王府门前等着她了,见着她,沙木立刻上前将小木箱递给她,“大小姐,您要的东西。”
“嗯,这儿暂时不需要你在旁伺候了,在马车里等着我就好。”白琉璃接过小木箱,拉开扣在木箱两侧的绳带便往肩上一挎,而后看向穆沼,“穆大少爷,请?”
“从来只闻白家主嚣张蛮横心狠手辣,却不知白家主对待下人倒也挺温和。”穆沼笑吟吟地跳下马车,似嘲讽又似夸赞地看着白琉璃,白琉璃只是淡淡道,“传闻毕竟是传闻,不是么?”
“这话倒是说得在理。”穆沼敲响白府大门上的衔环,含笑的眼神扫过白琉璃肩上挎着的小木箱,“就像穆某不知道白家主挎起着小木箱倒是非常有大夫的模样一样。”
“多谢穆大少爷夸奖。”马车愈接近云王府,白琉璃就愈没有与穆沼玩笑的心情,此刻站在云王府门前,她更是没了与穆沼玩笑的心。
从不为任何事情所动的她,从不会想若是世上少了一个在她手中死去的人会变得怎样,她从不为任何人思考,因为她曾经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需要她真正的在乎,可她不知为何,由穆府到云王府来的路上她心里都会不断地浮出同一个问题,若是百里云鹫死了,会怎样?
她厌恶这样的想法,却又偏偏挥之不去,像是植根在她的心里了一般,令她气躁。
是因为他在状元府里说的话么?不过逢场作戏的话而已,竟也能影响她的心绪?
该死的令人烦躁的感觉。
紧闭的大门在白琉璃的话堪堪落下时由里打开了,穆沼几乎是看也不看开门的家丁一眼便大步跨进了门槛,白琉璃紧跟着走进去,家丁也未阻拦,只是恭恭敬敬地府门阖上。
穆沼入了云王府根本不用任何人引导,毫不迟疑犹豫地往里走就像他对这府邸里的一草一木一路一石都非常清楚一般,好像闭着眼都知道走哪条路哪条道能找百里云鹫一般,白琉璃未言一语地走在他身后,就算尚未完全清楚云王府的格局,却知他去往的方向是银玉湖,那个种满古怪枯树的湖心庭院。
靠着湖岸停着一只乌篷小船,船上无人,只有小船静静泊在岸边,穆沼一跃就稳稳跳上了小船,却不见小船有丝毫摇晃,白琉璃将穆沼的这小小举动看在眼里,也跟着跳上了小船。
“哎,没有船夫,小爷我就勉强当一回船夫吧,白家主你可真是有福了,居然能坐上小爷摇的船。”穆沼一边啧啧说着,一边伸手拿过了绑在船身上的船桨。
然就在穆沼的手堪堪碰到船桨时,一道冰冷的剑气向他的手袭来,只见他立刻收回手,船桨却是被劈成了两段,啪的一声砸到了湖水中。
“穆沼,带着你带来的人,滚。”
------题外话------
忧伤,叔把自己在码字软件里锁到了凌晨两点,肚子好饿眼睛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