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了。”
谢夫人的声音不温不火地传来,一下子让二人住了嘴。谢溪月神色委屈,似乎因夫人的偏向而为自己打抱不平。
倒是姬臣多少收回轻佻的神态,向背对着他们的谢夫人抱拳。
“堂主。”
“慢。”谢夫人抬手,扫向正在沉睡之中的谢微月。
姬臣了然,拿出袖中的小块物体,轻车熟路地投入香炉,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不一会,香炉中缓缓升起青烟。
谢溪月了然地垂眸,因今早姬臣送来一副药丸,有抵抗迷香功效,说不知什么时候用得上。
是以现在香料渐渐稀释于周身空气之中,立于房中的三人依然相安无事。
谢夫人终于点点头,此番直白地朝向姬臣,“她已经安排好了?”
“嗯。”
姬臣想起那个寡淡平和的女人,明明离自己的女儿只有几步之隔,却因旁人阻碍让她们母女终不得相见。
他喜欢将人们最为真挚感情狠狠踩在脚下。
譬如爱情,譬如亲情。
但是当他亮出匕首威胁,说一旦她自己暴露了身份,她的女儿就会被这只匕首刺死时,那传说中谢夫人惊恐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
明亮得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双眼注视了那只匕首片刻,她终于点头同意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泄露出其他分毫的情绪。
“她同意了,并且保证事成之前不会出现在世人视线之中,况且我寻的木屋也颇为隐蔽,就连在山脚下的和尚,也不会跑到那里去。”
谢溪月听得云里雾里,一会一个木屋,一个山中。她隐隐察觉他们在预谋着什么,又听到姬臣问道:
“既然堂主已经取而代之,为何不杀之了事?”
谢夫人听到此言缓缓站起来,走向半掩着的窗,抬手将其关上,而后道:
“平南王余孽,你以为就是那么好糊弄的?”她舒了口气,便踱步回床边坐下,“你难道以为,我会一直在这谢府里待下去?”
“唔,我明白了。”
姬臣神色恍然大悟,谢夫人闭目,用最淡然的神色,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
南枝和墨玉等一众下人悉数被支开,一旁的谢微月不足为惧,谢夫人睁眼又道:
“这一次由我亲自出马,凌云寺一行的目的就是潜入谢府。”
谢溪月这才明白过来。
他们所指的对象——就是被堂主取而代之的、真正的谢夫人,不知去向的那个谢夫人。
原先她联想到姬臣的手段,以为真正的谢夫人一定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但现在,从他们的对话中不难听出,谢夫人不仅没有受到一点迫害,还被安置在了凌云寺后的山中。
姬臣将她变相囚禁在了一间小木屋中。
等等,小木屋?
姐姐方才清醒时,说出的话犹然在耳。
“糟了!”
谢夫人与姬臣一道看向谢溪月,后者猛地上前几步,瞪大眼睛。
见她神色紧张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谢夫人一皱眉,终是和气道:“什么事?”
“你又有什么问题?”
一边的姬臣可没有妇人那么好的脾气,抱臂神色不耐地插嘴,“或者说,你对我与堂主的决策不满?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因着远支亲属的关系,身为护法的姬臣还要称堂主一声“姑母”。
有了这层关系,就算平日行为古怪抑或是嚣张,多么引人侧目,也至今没有人敢跳出来质疑。
谢溪月这次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她终于轻颤着抬起头,对上谢夫人已有不虞的面色。
“姐……谢大小姐说自己在山中,遇到了一名村妇。如果属下没有猜错,那名村妇便是……”谢溪月本想叫姐姐,却半路遇到姬臣似笑非笑的面容,涨红了脸只得临时改口。
“什么?”
姬臣一听,神色立刻变得十分精彩,没想到谢微月竟误打误撞遇到了,不可置信与懊恼相互在他那张阴沉的脸上交替着。
“还有她在睡梦中,曾一遍遍叫着母亲。”谢溪月心下沉了沉,“莫不是,她已经认出了她来?”
谢夫人的神色远没有那么凝重,却也不大轻松。
“到也不会,若她知道我乃假冒,在谢眺还在场时就应该说出来了。”
谢夫人看向那依旧在睡梦中的谢微月,阴郁一闪而过,而后者却对此浑然不知。
“最坏的打算,就是她应该有所怀疑。”
姬臣在一旁开口,“只是后面再将她带回来,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恐怕还要费一点心思。”
谢夫人慵懒地起身,来到香炉旁边。
她打开精致的盖子,里面加进来的香料已经燃尽,只留下薄薄一层白色的粉末。
“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姬臣略一沉吟,“好吧。”
“打那日她上山起,想避开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谢夫人似笑非笑地说完这话,便好似专心于那小小的香炉,似乎想把它看出个什么名堂来,而谢微月已被她放在一边。
看起来不足为惧。
“那我们怎么办?”
谢溪月受不住长久的寂静,她又是仅有风吹草动就会十分警觉的人。如今,谢微月的态度就像悬在她们头上的一把利剑。
在谢溪月看来,稍有不慎,便会为她们引起杀身之祸。
“依属下的意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属下来到谢府前,就与府中掌事的姨娘取得联络。入府后,她也与属下多次抛来橄榄枝,但属下屡次以时机未到而拒。”
“如果这次,我们可以与她里应外合,除掉一切不利于我们的可能……”
“现在这般心狠手辣?不愧是你,”姬臣轻笑起来,“前不久,你可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呢。”
“那是她,没有成为我们的绊脚石之前。”
“如今主上大计未成,无论谁拦在前面,便是春煞堂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
谢溪月明白这时自己表忠心的时候。
果然,谢夫人,应该是堂主了,露出满意的神色。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姬臣也渐渐收起吊儿郎当的神色,低头郑重道,“一切听凭堂主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