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宴表面上一团和气,莺声燕语,但在杯光交错间,对立之势已形同水火,不知将心中厌恶之人,用目光凌迟了多少遍。
李妃故意设计引我中套,对座众人经我先前推辞一言,无不报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巴望着我在此出丑,让莞辰颜面尽失,素来无冤无仇的宁美人更是恨的咬牙切齿。
伸头是一刀,缩颈也是一刀,迟早都有麻烦找上门来,既然人家盛情难却,我不妨就以身犯险睁大眼睛看一看,她究竟是想要拿我如何。
撤下的古琴长笛又重现台边,我深吸了口气,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李妃面上得意之色,敛目朝殿中高台而去,刚至台边便听一人发声,“皇上,嫔妾技痒想请皇上恩准嫔妾,为琼妃娘娘伴奏抚琴。”元美人缓缓起身,作揖轻笑。
“准了。”
“谢皇上。”
元美人坐在琴后轻拨琴弦,抬首间向我投以安心一笑,在抬步上台那刻,我灵机一动随即转身从殿外侍卫腰间抽出长剑,不顾众人讶异戒备的目光跃上高台,悠扬笛声起,婉转琴音随笛而泻,我执剑挥向前方,转腕转剑,伴随着幽幽的琴笛声而动。
衣摆轻旋,随着起伏乐声我手中的剑也越转越快,不禁意的回眸对上李妃的眼,不详预感油然而生,只听台面上一阵突兀,迈出的步子已然收不回来,只觉脚下被硬物咯着让我无法稳住身形,席间有人隐隐窃笑,似已料定我会摔下高台。
脚下硬物一滑,我整个人都向后栽去,可预料之中的状况并非发生。
森寒剑光在空中画成一弧深嵌台中,我握着尖兵的手一紧,腰肢随即顺着剑光倒去,在翻身着地那一刻勾上自房梁垂下的彩帐减轻重力,遂而在众人那倒吸冷气声中,抽剑直身。
“娘娘没事吧。”元美人关切询问。
我还未答话,一托盘婢女便“噗通”跪下,求我宽恕,斜眼一瞧,她所托盘中原本用来装饰的小粒明珠,不知何时跌落在光洁台面,难怪我会难稳身形。
“奴婢方才送膳时走的太急,盘中明珠不慎跌落,这才惊着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那婢女颤声说着,眼中蓄泪,双肩紧耸,任谁见了都觉着是无心之失,不忍责怪,可我却不这么想,若非碍于殿中还有他国使臣在场,我定会重责。
“无碍,你起来吧。”我柔声唤那婢女起身,接而举剑细瞧,温婉笑道:“还好本宫反应及时,不然这若真摔了下来恐怕就得去阎王殿报到了。”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静若寒蝉,我招来红英将剑送还侍卫,半跪于地,“臣妾舞技不精,还请皇上责罚。”
莞辰闻声不动,却是君裕泽接了腔:“琼妃娘娘不必自责,此事不过是个意外。”
他此话一出,各国使臣纷纷出言附和,果真是群欺软怕硬之辈。
“妹妹没伤着吧,都怪姐姐我急着想一睹妹妹舞姿,姐姐在此给妹妹你赔不是了。”李妃从座上起身,自罚一杯,美目含笑,满是歉意。
我回她一笑,福身淡道:“娘娘客气了,该是臣妾向您道歉才是,娘娘明明是让臣妾跳宁美人那桃花姬,可臣妾却以剑作舞,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李妃眼角一抽,将怨气隐于眼底,强装大度,“无妨,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妹妹适才之舞虽未舞完,却已让人深陷其中,不知那舞叫什么?”
“回娘娘的话,此舞为图穷匕见,只可惜宫中并无软剑,臣妾又不精武艺,不然适才那舞臣妾会舞得更加惟妙惟肖。”我低目回道,余光却在暗暗观察身侧诸位使臣脸上的神色。
我的话如此直白,这殿中人一个比一个精明,怎会不明白我话中所指为何,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更何况是当下边陲烽烟四起之刻。
若方才是莞辰接话,我恐怕还不敢如此放肆,可偏偏是元国出面调解,我登时有了勇气道出此言,君裕泽的身份旁人不知,可这宫里唯有我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尚不明白莞辰将此人留在宫里是想与其商量什么,不论此人与莞辰是否同一阵线,有利用价值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琼妃娘娘此话在理,那舞的名字便更是秒了。”君裕泽击掌大笑,我闻声一凛,抬眸看向他,只见他眉梢轻挑,唇角含笑,眸中尽是赞赏。
各国使臣面面相觑,沉寂了片刻,继而一个个强颜欢笑的附和赞叹。
“退下!”莞辰冷声喝道,我面色一变,维喏应声,将头埋地低低的步步后退。
君裕泽蹙眉不解,仰首问道:“楚君这是何意?”
“琼妃入宫不足一年,不识宫中礼数,让诸位见笑了,朕自罚三杯以表歉意,还望诸位海涵。”莞辰举杯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君裕泽薄唇一勾,似是参透了其中玄机,随即举杯与莞辰相对,饮下杯中物,在座众人见状也逐一端杯。
看着他们面上怪异的神色,我在心中冷笑不止,明明是一步险棋,且伴随着杀机,稍有不慎便会惹怒各国来者,引起外邦不满,使楚嘉腹背受敌,可若不挑明他们便会变本加厉,这一次是边境犯乱,下一次便是兵临城下。
从进殿起,君裕泽的视线便一刻不移我身,自那日龙霄殿后,我与他此番还是第二次见面,虽不知他此举是何用意,可李妃那般咄咄逼人让我无路可退,这才硬着头皮上台作舞,君裕泽帮腔实属意料之外,既然他给了我台阶下,不用岂不枉费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这殿中使臣各怀鬼胎,真心前来祝贺者恐怕没有几人,齐云与金顶便更不必说了,既然君裕泽有意帮衬,那我便顺水推舟,此刻众人心中除了气愤被我这小小女子看破心意之外,更多的是担忧吧。
这一切,还要谢谢李妃,若不是她有意为难,指使那婢女做下手脚,我又岂会兵行险著。
君裕泽心意为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国人等是何想法,君裕泽之所以会屈尊降贵秘密来访,必然是有重要事宜相商,并且还极具诱惑,不然莞辰怎会准允其住在龙霄殿,且严密封锁消息,更将宫门死守不准透漏一点风声。
想必李妃是现在才知晓其特殊身份,不然先前也不会在与他人交谈时,用余光轻扫君裕泽,暗暗打量,可惜为时已晚,明日使臣便会返国,等她将莞辰与元国使臣早已会面的消息告知她父亲时,莞辰的大事已成。
本是一无意中所布赌局,却不想君裕泽会如此帮助,难道他与莞辰所谈要事已达成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