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敏回家,在楼下遇到出来不知道是吃晚饭还是夜宵的宋夏两人。
宋念慈小鸟依人地窝在夏商周臂弯里,她看得有几分神奇,取笑说:“很少看到你这么小女人的姿态啊。”
说着目光在他们脸上暧昧地流连一圈,最后还是宋念慈受不住,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东西?”
陆敏假装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到夏商周大喇喇的表示我不欢迎的眼光,很识趣地说:“算了,我就不讨那个嫌了。”
宋念慈还想再拉她一起,被夏商周半提着拎走了,陆敏老远还听到她不依的声音,说:“老就我们两个在一起你也不嫌腻得慌。”
她听了微微地笑。
有时候,她是很妒忌宋念慈的,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了最值得爱的男人。想一想她二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唔,好似也是谈恋爱的,却是没心没肺的,有个男人跟她说:“中秋节跟我一起回家去好不好?”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那时候,她总以为未来会有很多很多的可能,没有考虑过丈夫这种生物谁最合适,直到年华老去,她在众人眼里成了没有人要的异类。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就好了,她轻轻吐一口气,或者回到二十五岁的那一年,她必然是会做出不同选择来的。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居然是范磊的,他语气很是诚恳地解释:“那女孩子是上司介绍的,我不好拒绝。”
理由相当充分,如果她没有看到会怎么样?
前有宋念慈等,后面,即便她已经默认了与他交往,他还在不停地翻捡着他人生路上可能抓在手里的备胎。
宋念慈问她:“那你后来怎么跟他说的?”
陆敏无所谓地笑笑:“没怎么说,我就应了一句,‘哦’,该干嘛还干嘛。”
“这么简单?”宋念慈不相信。
“那还能怎么样?”陆敏像是看透了,“其实想一想我不也是不心甘么?他一直在我身边流连不去,不是因为真的很喜欢我,只是没遇到比我更好的。我们唯一把对方高看一眼的地方在于,都是不错的结婚对象。”
宋念慈被她那清淡的语气弄得心上微凉,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在苍白的现实面前,言语总是显得那样无力。
陆敏被她悲天悯人似的表情逗得大乐:“不用那样悲观,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背着他和王科来往,也就不会觉得对不起他了。”
“王科?”宋念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他不是早成历史了吗?”
“没有啊。只是我一直避免将他往男朋友这个位置上靠,联系还是有的,偶尔也一起出去吃饭,说起来也可能是阿大那人命里带衰,我跟王科出去那么多次,从来就没有遇到范磊过。”
好吧,宋念慈把跌落的下巴扶回去,跟陆敏拱手说:“姐姐你强!”
心里倒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和阿大明说,否则要是让他晓得了,还不定怎么排揎她呢。
不过她倒不鄙视陆敏这样的作为,只深切地觉得年纪熬到这一把还没嫁出去的女人实在是不容易,不仅脑力智力要求高,实战水平也得是一等一的。
她自问自己没有那样的能力,再锻炼个几年还是成不了妖精。
陆敏对宋念慈的嘲讽嗤之以鼻,虽说从没嫁过人,但自认在选夫上面已积累了丰富经验,喝了一口水,她开始了自己的长遍演说:“我这不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像范磊那种看着老实的男人都不老实了,难道我还要死守着他那一棵树吗?女人最要明白的是自己要嫁一个怎样的男人,或者说想要一份什么样的婚姻。本来范磊这样的,放以前那我是连瞟都不会瞟上一眼的,可现在那不是没办法了么?这选老公和情人那是完全不一样,情人你可以要求他帅气幽默好玩跟你在一起开心就好,那是娱悦身心用的所以其他什么都可以不用管;老公就不一样,他像是一件妥贴的棉袄,可以不讲好看,但一定要实用、经济、质量上层,耐穿耐磨抗清洗,穿在身上要讲究舒服舒适,绝不会一不小心就露底出卖了你。所以王科和范磊,王科是好情人,但他没有正经工作,烟酒槟榔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绝对做不了好老公。范磊他做情人不合格,可做老公他勉强还行啊,有稳定的收入跟工作,房子还有两三套,我们结婚连婚房都不用愁,孩子以后教育读书什么的也稳定,不说大富大贵小康之家是能满足我的,但王科满足不了我哇,他能让我精神愉悦,却很显然,要是我们结婚,经济上我们两个会常常陷入困境,到时候身心俱疲,他现在这些优点就尽化作了朵朵浮云!”
陆敏说到这里歇了一口气,“但是和范磊在一起也有一点,我们没有共同的兴趣跟爱好,现在约会除了亲热根本没其他话题可聊,可以想见结婚以后,现在的这股亲热劲没有了,我们的生活就只剩下一潭死水,人家说死水微澜,我和他,别说微了,估计就底下冒点小痕迹都是困难的,无交流无沟通,沉默寡味地过一生。”
归根结底,这便是陆敏最终摇摆不定的原因。
所以她的摇摆直接决定了范磊心里的危机感,不得不背着她又偷偷地去相亲再找下一个更好的。
这就像是一个恶性偱环,没有到达终点,谁都止不住继续这样下去的步伐。
因为这个社会,谁都是这么现实的。
所以,人到底要一份什么样的婚姻?
同样的问题,却换了对象,宋念慈的小姨也找到了她,说:“我不想要一个多么多么好的儿媳妇,没那福气我也不求,但我不能让儿子找一个专门毁他的。”
小姨说这话的时候,宋家那场由程念恩一手制造出来的风波已经全然平息。事件的最后是程父亲自出面,整了一桌酒席请宋念慈一家吃饭,程念恩再次认错。
那小子别的长处没有,认错倒是一把好手,错就是错,认得溜溜的,让你想怪他骂他打他都不好办。再说两位刘女士从小就教导他们:好孩子要知错认错,有错就改,态度端正行为积极,就算再错也不会有人怪他们。
咱们伟大的无产阶级精神导师列宁同志不也言传身教过了么?要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勇于认错,敢于认错。
程念恩就是怀着这样的信念,加之从小到大认错认成了习惯,那态度端正得,连宋念慈都觉得要不原谅他自己也成了罪人了。
她终于多少能够体会到小姨无可奈何的心情,多少能够明白,为什么程念恩会长成今日这副一事无成的得性!
不过这一次她小姨实在是气得狠了,差一点点,不说儿子有事,就是几十年的姐妹感情就都要坏在这个儿子手上!所以那餐饭过后,尽管宋建文一家都表示不再追究,只要程念恩长个好记性往后好好向上向善就行了,但小姨却一直在查根究底。
说起来宋念慈不愧是由她带大的,在这一点上两人都想到了一处:“就凭他,我敢肯定还想不出这么个坏主意,这段时间我在他身边的朋友访了访,他很好,还转性了,赌博都少去了,天天就跟一个叫余红的女孩子厮混在一起,我听讲他们在一个小区租了一套房,小夫妻似地已经关起门来过着小日子了呢。”说到这里小姨顿了顿,像是在考虑什么措辞。
宋念慈很干脆地接口说:“你是怀疑,这主意是余红出的是吧?”
“也不能确定,但是我见过那个女孩子,看上去倒是乖巧,但谁知道呢,”小姨的声音淡淡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说着她凑近来,抓住宋念慈的手,“你弟他现在是连我面都不见了,每天里早出晚归,说什么他都是一个闷屁都不放,他谈了这个女朋友有多久了?半年了吧?他难得会跟个女孩子正经处这么久的,所以小姨想拜托你,帮我好好去相看相看这个人,要是合适,就让他结婚去,我也懒得管他了。要是不合适,就趁早,在发生更多坏事情之前,趁早。”
前一句无足轻重,后一句“趁早”才是重点。
说到底,小姨也是怀疑了余红。
所以说做娘的也是个个都不容易,你安定不下来,担心,安定下来了,还是担心。
宋念慈叹一口气,实话说她自那天后跟程念恩也没再联系过呢,本来他以往有事没事,像打牌赢钱了还会请她吃顿饭,那天之后他就再没这上面的消息了。
大概是不好意思,大概也只是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