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大家都在聊着平常的话题,对新的一年的期望,她看着饭桌前的每个人,满心满足幸福,无论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只有回家,才能找回自己空缺的归属感。
大家都端着酒杯,她快速喝完饮料,刚要拿起酒却被陈芬眼疾手快地先拿了过去,她撒娇祈求,“妈,就一点。”
这招在陈芬面前屡战屡败,陈芬丝毫没有动容,“一点也不行,我还不知道你。”
倪清倒是支持,“大过年喝点酒没事,你酿的酒还能不让女儿尝尝。”
她连忙点头。
陈芬毫不退缩,“今天中午一身酒气回来,再喝该睡觉了。”
倪灏问她,“你中午还喝酒了,行啊。”
她笑笑,“中午开胃的,妈,你怎么知道。”
“你一过来我就闻到了。”
她问韩子轩,“你闻到了吗。”
韩子轩摇头。
谁让她妈妈这么了解她,“我就喝一点。”
倪灏下了结论,“妈,你给她少倒点,在家里没关系。”
看大家都同意,陈芬极其小心地给她倒了小半杯。
赵铭站起来,倪灏也站起来,两人都少有的局促不安,赵铭更是难得有些紧张,“叔叔阿姨,新年之际,在这里祝你们福如东海。”他顿了顿,和倪灏对视一眼,继续道:“叔叔阿姨,谢谢你们愿意把这么好的姑娘交给我,我不能说给她多么富裕豪阔的生活,但我一定尽我全力给她我能给的最好的。”
毕竟是女儿的终生大事,之前该问的也都问了,这是孩子的幸福,他们只有祝福,倪清开口,“我们老一辈的想法里,不求生活多么富足,只要你们安康和顺,平平淡淡我们就知足了。”
陈芬满眼欣慰,“以后难免磕磕绊绊,只要手牵手相互扶持,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就是没想到灏还能嫁出去。”
倪清白了她一眼,“说什么呢。”
她大笑不已,“妈,你不怕赵铭哥反悔啊。”
倪灏心中酸楚,酸甜苦辣一时尽然全部聚集,往日种种,当下的激动,未来的期待汇聚在一起,让人难以承受。
她看着倪灏泪中带笑,刹那间美得让人晕眩,她在心底默默虔诚地祝福,这世上没有一帆风顺,她只愿她无论遇到任何风雨,都能够勇敢面对;只愿她以后,能够有雨后的彩虹伴随;只愿她和她心爱的人,平安康顺,细水长流直至百年。
一顿饭吃得很晚,酒足饭饱大家打起牌,倪好和陈芬是多余的,在一旁看着,她并不感兴趣,觉得有些无聊,拿起外套,“我到下面走走。”
陈芬回头,“这么冷出去干什么。”
“我活动一下筋骨,恢复恢复。”
韩子轩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打牌。
小区里很是安静,但家家户户灯火辉煌,透过灯光,里面幸福团聚的摸样隐约可见,倪好慢悠悠地走着,小区里已经没有花了,冬季里只有长青的植物在坚持最初的颜色,等待着新年里的温暖给自己填充新的生命力。
已经是深夜,凉意的侵蚀反而让人清醒几分,她裹了裹衣服,走到亭子里坐着,抬头能看见三楼倪家亮着的窗户。
坐在亭子里,看着手机的屏幕,锁屏解锁,锁屏再解锁,通讯薄里,那个名叫曹泽的人已经不在,可是三年之后,她轻而易举地就能回忆起那些数字按照一定顺序排列而成的样子,在她脑海里挥散不去。
但她已经没有拨通的资格和理由。
她将手机放在兜里,痴痴望着远方。
下雪了!真得下雪了!她惊喜不已,伸手去接,落在手心异常冰凉,她已经三年没有见过雪了。
她忽然想出去走走,小区门口的人行道上路灯明亮,她抬头能看见晶莹的雪花纷纷落下,灯光照耀下似点点星光,着场景极美,她看得痴了,心情都不由变得欢快。
有车子在她面前停下,她下意识望去,看见曹泽平淡望来的目光,她惊讶地站在原地,没有动,片刻之后开口,“好巧。”
他看着她,“上车。”
她呆了呆,“太晚了。”
“上车。”
她犹豫片刻,“我先走了。”
他忽然下了车,走到她身边,“不要让我动手。”
她愣了愣,“你会吗?”她不相信他会。
可是他真得打横把她抱了起来,“三年足够改变一个人。”
她没有掌握情况,却已经坐在了副驾上,“你这是绑架吗。”
他回到主驾上,发动车子,没有说话。
她有些慌了,“你这是要去哪。”
他沉默。
“阿泽,今天春节,你应该回去。”
他仍然静默。
“送我回去,我家人会担心。”
担心?她怕她家人担心,为什么不想想他当时的担心,他不由冷笑,如果不上心,怕是没有这种顾虑了吧。
她心里一阵发凉,打开窗户,身上骤然生凉,周围不时有炮声响起,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偶尔空中有烟花绽放,明明这个热闹,为什么她举得冷清,也许是下雪了的原因吧。
她伸出手,有白色的雪点飘落在手心,轻若无物,“好多年没有下雪了。”并不全是雪,而是雨夹雪,不时落在脸上,“阿泽,这是我们俩第一次一起度过新年。”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他眼神微变,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
灯光下,原本绵软的雪花飘洒而下,落下又消失不见,她看着飘落的雪花,灿若水晶,她忍不住想起过去,“你还记得高中一起打雪仗吗,堆雪人吗,那时候魏紫建最惨了,好几次被我们埋进雪堆里,现在一想真是傻,明明那么小的雪,我记得夏燕还把雪球从他衣领后面扔进去了,他反应慢被冰地手舞足蹈,我看了都觉得冷,不过他也砸了燕子一身,还连累我满身的雪。”
他将车窗关上。
她继续看着窗外,“阿泽,你恨不恨我。”
他没有回答。
她笑了笑,“也是,有了家庭,这些都成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他停了车,“下车。”
她没有动。
他先下了车,将她的车门打开,“下来。”
她看着他,“你不是会动手吗。”她在堵。
他笑了声,轻而易举拉她下来,“我不恨你,我只是在等你来结束,什么事情都该有始有终,倪好,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相欠的了。”然后他开车绝尘而去。
她看着头顶的飘落的雪花,觉得从未这么冷。
为什么选择这里呢,对了,他说有始有终的,她第一次见他不就是这个时候吗,她站了一会儿,走进那家仍旧经营有道的超市,超市换了格局,她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他那时候买的那个牌子的矿泉水,然后站在超市门口一饮而尽。
其实她是想这么做的,可是超市关门了。
学校放了假,博学路上空荡昏暗,就剩她一个人了,“阿泽,阿泽,阿泽…”
寒风阵阵,衣服再怎么厚都挡不住冷风侵袭,从学校到家一共有十五站,每一个站名她都记得,她走过一站又一站,整整两个小时才走过平时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
韩子轩站在小区门口,见她脸上通红,探了探她的额头,“小好。”
她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在这里。”
他紧张问,“你没事吧,脸上很烫。”
她笑笑,“子轩,下雪了,你看了吗,你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雪了。”
他扶住她,“你上哪儿了。”
她叹了口气,“一个我午夜常梦回的地方,不过以后怕是再也去不了了。”
他握住她的手,发觉冰凉不已,“小好!快回家,外面太凉了。”
她望着他,“好,回家吧。”家里总归是温暖的。
春节晚会已经快要落寞,陈芬见她脸上通红,“上哪里去了,脸颊红彤彤的。”
她指指窗外,“风吹的,外面下雪了,你们看到没。”
倪清坐在沙发上幽幽地来句,“这雪太小了,哪像我们小时候下的雪,下起来,连人都看不清,路上的雪都到这里了。”
陈芬并不奇怪,“你那是什么时候了,现在哪里还有雪能下到膝盖。”
倪清比了比自己胸前的位置,“要是到东北,西藏那些地方,没有人打扫的话,那雪下到这里都有可能。”
陈芬不耐烦,“好了。”
倪清皱着眉头,“说了你也不懂。”
她摆摆手“我去睡了。”
洗漱之后就回卧室休息,她从柜子里找出一件男式的黑色外套,触及的一瞬间思绪就已变得恍惚,安静的空间一时竟然有种被抽空了的感觉,她整个身体蜷缩在沙发里,将脸埋在怀里那件有近十年岁月的衣服里,繁杂的思绪怎么都理不清。
大年初一,下午。
夏燕右手搅动着杯中的牛奶,左手撑着下巴,原本直顺的长发,发尾烫成了微卷,干净的分成中分,淡妆相宜,女人味十足。
她站到夏燕前面,微笑看着她,静静等待她的反应。
夏燕抬起头,微微错愕,眼前的倪好穿着一件白色的呢绒外套,下身一条简单修身的牛仔裤,原本白皙较小的脸庞在漆黑长发的衬托下更加娇嫩。
倪好有些直觉全身发毛,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样看我,让我有点害怕。”
夏燕仍旧两眼聚光地看着她,“妮子,这一年你是跑哪里去研究生物进化论了,几年不见,你知道我现在看见你是什么感觉吗?”
她想了想,“待宰的羔羊。”
夏燕摇头,“你现在就像是被无数次大浪淘炼之后又经理千万次磨练之后的珍珠,刚才我抬头那一眼简直眼前简直是光芒万丈,透亮地不可方物,害我差点都不敢直视了。”
“那你知道你现在给我的是什么感觉吗?”
夏燕期待地等着她的赞美。
她笑笑,“完全是一位随时随地都能侃侃而谈,出口成章,总是妙语连珠,口出莲花,语出惊人的金牌主持。”
夏燕甩甩头发,“客气,我就是有这种本领了。”说完抱住她,“你终于回来了。”
她满心感动,“我好想你。”
夏燕放开她,“你还敢说想我,杳无音讯的,去新加坡干嘛。”
她安抚道,“别激动,坐下来慢慢说。”
夏燕依言坐下,“你头发都留这么长了,不错,挺好看。”
“坦白从宽,你这般谄媚溜须所为何事。”
夏燕一拨长发,“绝对发自肺腑,你这可人的摸样,我可是要带出去长长脸的,对了,离开的这段日子有没有听我的节目啊。”
她顾左右而言他,“你的音容笑貌始终在我心里。”
夏燕冷哼一声,“鞭长莫及,你要是强词夺理,我只有无可奈何。”
她拿起菜单,“要吃点什么。”
夏燕沉默。
她放下菜单,看着她,“对不起。”
夏燕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她也感伤,这是她的朋友,向来互相坦诚,彼此聊以慰藉的朋友,她何德何能,有此良友。
夏燕忽然又笑起来,“搞得这么煽情干什么,矫情死了。”
她明白这笑是他们的默契,不必说,也会自行云淡风轻,“心灵咨询师一般都有让别人矫情的能力。”
夏燕擦擦眼角,“你要是心灵上有什么创伤我现在就可以为你实施我独门的治疗秘方,保准你技到病除,而且是连根拔起。”
她双手交叉,“坚决不做试验品。”
夏燕一笑,“听过久病成医吗,我这就是在自己身上不断试验出的结果,你知道我以前并不是主修播音主持的,只是大学期间因为兴趣爱好所以就在广播站工作了三年,结果还没想到真阴差阳错地入了这行,电台里的人都说我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骄傲的夏燕会认错但不会认输,会说烦心事却从不说自己的委屈,她一下子就明白这三年,她或许比她更苦,眼前的她,原本稚嫩青涩的脸庞已然长开,变得成熟稳重,也更加的知性,低首弄姿之间流露出一种女人特有的风情,眼波流转之处尽是楚楚动人,美丽干练气场十足,但她能看出来唯独少了开心。
她原本以为芸芸众生里,总有一些人是可以避免历经成长的,可但凡是她所到之处、所遇之人却无一能够获此恩赐而有所例外。
每个人都在经历得到与失去,相聚与离别之中,这是无时无刻都在进行中的,而且是不可避免的,她虽不知道夏燕的那些经历,但是人生的不尽如意大体是那么些个,八九不离十。
她从来不会主动窥探和了解别人的隐私,无论是什么,只要是别人想让你知道的,那人自然也就会主动告诉你,可是作为朋友她想给夏燕鼓励,她能做得就是看着她,肯定地看着她,理解地看着她,告诉她自己还在这里。
夏燕看见她的笑,觉得自己心中没有说的那些话已经全然被了解,她不知道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这种被了解的感觉了,而眼前这个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的好朋友给了她。
慢慢走在街上,她搂着夏燕的胳膊,简直是要把自己的重量全部依托在夏燕身上,夏燕穿了高跟鞋,哪里经得起她这样拖着,可是看着她一副娇弱又享受的摸样,又狠不下心来,“妮子,你再这样拖下去我的高跟鞋可就成了平底鞋了。”
她脑补了一下画面,“正合我意,省的你踩着像是高跷的恨天高。”她本来就比自己高了五公分。
夏燕自信十足,“这个就不牢你担心了,不过怎么就感觉你这几年性格没怎么见长,倒是比以前粘人了。”
倪好摇摇她的胳膊,“是这样吗?”也许是因为她也好久没有放松过了吧。
“以前你虽然调皮又捣蛋,但也没这样撒泼的劲儿啊,现在倒好了,学会黏糊了。”
她沉默片刻,“长大了才想要珍惜吧,以前的很多梦会被生活叫醒,这样难得做自己的时刻,就好好自我一下。”
夏燕感叹,“你真得变了,不知是好是坏。”
她不以为然,“有得有失吧,人总是会让自己往好了的地方走。”
“我也这么相信。”
两人本是约在学校附近见得面,不知不觉,竟默契般向着学校方向走去,待两人反应过来时,竟然已经到了学校门前的博学路上。
夏燕忽然醒悟,“呵呵,你看,我们竟然走到了这里了,我想到了一个词。”
两人异口同声,“老马识途,哈哈。”
她觉得这比喻太不恰当,可又滑稽的很,放开夏燕的胳膊,走到她面前,“你才是老马呢,你这恨天高踩出的哒哒声不就像马蹄声。”
夏燕也同意地点点头,“嗯嗯,你不是老马,不过像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猴子。”
她不甘示弱,“那也是年轻的。”
夏燕冷笑一声。“看我纤纤玉指。”
她最是怕痒,被她挠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只能讨饶,“好姐姐,我不说了,别,别。”
夏燕满足地收了手,“谁让你有这么个致命点让我给抓住了呢。”
她揉着脸,“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你这绝对不是爱的表现。”
夏燕却看见了前方并肩走来的曹泽和纪田,她冲他们微微一笑,“你们来了,田田,好久不见啊。”
她看过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往夏燕身后站去。
她回想起,那时候还有魏紫建,五人每一次都是热闹相聚,欢快而散,兴许真是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重逢。
昨日诀别,今日巧遇,真是捉弄。
纪田先跟她们打了招呼,“燕子,两年没见,你变漂亮了,妮子,我们昨天刚见面,你的红包果然躲不了了。”
她看着两人,微微一笑,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红包,“还好我是有备而来。”她本来想让夏燕转交的。
可是夏燕的反应却让她迷惑。
夏燕听了她的话之后,“小豆豆是谁?”
纪田和曹泽对视一眼,“豆豆是我女儿,现在也该是你的干妈了?”
夏燕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口。
纪田问她,“你的红包呢,什么时候给啊?”
夏燕看着她和曹泽,“豆豆多大了?”
纪田沉默片刻,“两岁了。”
夏燕正要说话,曹泽淡淡开口,“别站在这里了,快到午饭时间了,找家饭店坐着聊吧。”
纪田附和,“是啊,我正好饿了。”
她不想重温那种痛苦,“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夏燕拉住她,“妮子,怎么了。”
“家里有客人,我得回去尽一下地主之谊。”
纪田也上前拉住她,“吃个饭,不要很多时间,我们刚来你就要走。”
夏燕奇怪地看了纪田一眼。
她笑笑,“来日方长,今天都能巧遇,以后再约时间。”
纪田笑看了曹泽一眼,“还去新加坡吗。”
“应该不会去了。”
“准备到哪里工作。”
她顺带给自己的餐厅打广告,“我跟徐晶在A市大学路上开了家餐厅,有空记得来。”
夏燕激动得说,“那你留在A市了,餐厅叫什么名字。”
“moon’sstar,徐晶在那边,我不怎么过去。”
夏燕有些失落,“那你到哪里。”
她拍拍两人的手,“好了,下次见面再说。”
纪田点点头,“今天也的确不适合不醉不归,阿泽昨晚还发烧了。”
夏燕问曹泽,“怎么生病了还出来,不在家好好休息。”
纪田笑起来,“他昨晚出来埋葬过去,谁知道怎么埋葬了凌晨才回来,今天我要他陪我来看看学校,怀念怀念青春。”
她脸上有些泛白没有说话,正好有出租车路过,“我先走了。”
夏燕叹了口气,“你们俩怎么回事,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凌晨回来你怎么知道。”
纪田笑笑,“因为他是我孩子的爸爸啊。”
夏燕惊讶地看着他们,“你在胡说什么。”
他觉得头有点沉,“你们聊,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