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名：011心凉
“急着回来？累了吗？”
因为黎雅的情绪崩溃，卡尔就带着黎雅直接回了寝室，抱着人坐在床上。
“嗯。”眼泪已经止住了，但是黎雅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懒懒地窝在卡尔怀里，意味着，连好好回答一个问题的兴致都没有。
“睡一会儿？”卡尔在黎雅的额头上亲了亲。
黎雅轻轻摇摇头。睡不着，身体再累，她现在也睡不着。
“那饿吗？我去做你喜欢吃的？”
怎么办呢？他见过黎雅哭，黎雅哭的时候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给她一个怀抱的温暖包容，给他一个肩膀的坚实依靠，然后静静地等着她哭够了就可以了。可是现在黎雅哭是哭够了，但是情绪却是前所未有的低落，有一种失去力量没有了支撑的感觉，让人觉得现在的她对什么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什么赫梯、赫梯的人民都已经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了，就连这次的事件都不在意了的感觉。
黎雅还是摇摇头，又往卡尔的怀里缩了缩。
“好，那我就陪着你。”到底该怎么办呢……卡尔紧紧抱着黎雅，看着床顶，一筹莫展。
“卡尔。”
“嗯？”黎雅出声了，卡尔表示欣喜。
“我没事的。”
“嗯，我知道。小野猫是最坚强的，除了爪子利，她的心也是最强大的。”
“……嗯。”哄小孩子呢吗？黎雅翻了个白眼，却懒得开口多说什么，只懒洋洋地回了个鼻音。
“他们只是太弱了，因为实力弱而对所有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惧，因为心脆弱所以变得容易退缩。他们并不是讨厌你，等到真相大白，他们就会向曾经那样对你了，他们会跟你并肩作战，跟你一起喝酒，喝完了一起发疯，呵，还记得吗？”
这就是时间，让那些美好沉淀成更加美好的回忆，让那些痛苦的倒刺渐渐被磨平，然后用新的美好去覆盖，当有一天你累了，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就只有一片美好，让人忍不住发笑的美好，让人感到心暖的美好，既感动，又幸福。
“嗯，记得。”怎么可能忘记？那些甘苦与共的日子，那些性命相托的时光，那一张张笑脸一声声马蹄，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辉煌的日子，怎么可能会忘记？即使现在想来，那时的场景也是美好而幸福的，只是在这个时刻，美好得让人心酸。
“相信我，那样的场景，还会再出现的。”卡尔握着黎雅的手，信誓旦旦。
“嗯，我知道。”会有的，当她打破这个诅咒，当她真正成为他们心目中的伊修塔尔的时候，他们会以与她并肩作战为荣，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呢？还会像曾经那样跟他们毫无芥蒂地打成一片吗？黎雅不知道，她无法做出那样的保证。
“黎雅，是不是……没有遇到我比较好？”黎雅依然低落的情绪也让卡尔越来越自责。
“嗯？”黎雅终于动了动，仰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卡尔，“怎么这么说？”
“如果没有遇上我，如果我没有去追你，如果我没有再将你带回王宫，你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快乐？”
“比现在更快乐吗？”黎雅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直视卡尔，“或许吧。如果你没有将我抓回王宫，那我的未来里就没有王宫、没有政治、没有战争，我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很有可能会比现在还要开心。但是，那样的未来里同样没有你。
因为你，我认识了艾达、马卡斯、萨恩、普利莫、凯里和莫尔，因为你我得到了一个让我自豪的父王，更是因为你，我才得到了伊尔斯和艾米。我来到这里六年了，你带着我所感受到的幸福远胜于任何的快乐。我是因为这样的幸福、因为可以和你在一起才留在这里六年的。”
“真的已经六年了啊。”卡尔伸手，轻浮黎雅的侧脸，“看着你，我就觉得时间似乎永远都停留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刻，我甚至不太喜欢照镜子了，看着镜子里越来越成熟的自己，再看看从未变过的你，就觉得自己好像身在梦中，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来的梦，我害怕醒来。”
“不怕。”黎雅直起身体，欠身，抱住了卡尔，“是梦，我就在你梦里，醒了，我就在你身边。我很聪明的，我有很多办法可以陪在你身边，所以不怕。”
“嗯。”卡尔点点头，更加用力地抱紧黎雅。
“你知道嘛，在我的家乡有一种说法，两个人之所以会相爱会在一起，是爱神将一根剪不断的红绳两端分别系在两个人的小指上，不管两个人一开始相隔多远，都会在这根红绳的牵引下找到对方，然后爱上对方，然后就可以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无论是人还是神、无论是生还是死，都无法将两个人分开。”
“所以是爱神将你和我绑在了一起？”卡尔拉开黎雅，紧盯着黎雅的眼神是火热的。
“嗯，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啊。”黎雅笑着指了指他们身下的大床。
普利莫和卡尔的登基即位都十分匆忙，所以这国王的宫殿一直都没有来得及翻新，只有家具和用品是换了新的，剩下的，就连床的位置都跟当年黎雅刺杀苏皮路里乌玛一世的时候一模一样，一分一毫都没有挪动过。
卡尔一愣，低头看了看他们身下的大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就是因为你出现在了这里，我才会去抓你啊。”若是出现在别的地方，就不会挑起他跟父王的好奇心，自然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幸好，幸好啊。
“如果最开始的三年我人在这里，却是想要离开的，那么三年后的今天，我既然再次回到这里，就再也不会想离开了，只要你不放手，我就不会离开。”黎雅难得表情严肃地看着卡尔，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那样清晰，那样坚定。
“不放手！我好不容易得到了，怎么可能放手。”
相拥，亲吻，缠绵，两心相交，于是，便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两个人分开，神不能，人更不能！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子照进屋里，大床上的帷帘动了动，一条白皙的手臂从帘缝中伸出。
黎雅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大床的边缘，懒洋洋地趴着。
卡尔这只野兽，做过头了！
“黎雅，醒了吗？”被卡尔授意等在这里的艾达听到声响便扭头看过来，一扭头就看见一条胳膊懒塔塔地伸出床外边。
“艾达？”黎雅依然闭着眼睛，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一丝慵懒的沙哑。
“嗯，陛下吩咐我在这等着，这样你醒了就能有东西吃了。现在要吃吗？我去跟厨房说一声。”
“不用了，还不饿。”准确地说，是她还不想起来。
“陛下在书房跟达瓦安娜和兰斯大人讨论血月的事情，要去吗？”怎么觉得黎雅跟平常有些不一样？虽然黎雅没睡醒的时候会比较迷糊，甚至是无意识，但是这种提不起劲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去了。”
艾达惊讶了。黎雅这是怎么了？
“艾达。”
“是、是，什么事？”
“外边阳光怎么样？”
“阳、阳光？”艾达一愣，然后扭头看了看关着的窗户，起身，走过去打开窗户，探头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下今天的天气，然后才缩回去，“今天阳光还不错。”
“是嘛。”
黎雅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声音了，过了一会儿，久到艾达已经要上前去查探一番了，才看见帷帘动了两下，然后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黎雅开始穿衣服。
黎雅这是怎么了？很不对劲儿啊。
不到两分钟，黎雅就穿好了衣服，撩开帷帘，下了床。
“唔……艾达，能帮我找一件斗篷吗？”
“能、能！我马上给你找！”黎雅的异常实在是太惊心动魄了，艾达火速从卡尔的衣柜里翻出卡尔的一件毛皮斗篷，“你要出去吗？”
“嗯，去晒晒太阳。”见艾达表情略微诡异，黎雅偏了偏头，然后笑了笑，不是平日里活泼开朗的笑容，而是那种平淡到有些勉强的笑容。
穿上鞋，洗把脸，黎雅接过斗篷披上，抬脚就往外走。
“诶？黎雅你就这样出去？！”黎雅都已经从艾达身边走过去了，艾达才回过神来，惊呼一声。
“嗯？怎么了？”黎雅转身，疑惑地看着艾达。
“我帮你收拾一下，好歹把头发梳一下。”
“不用了。”黎雅微微一笑，转身继续往外走。
她的头发向来不用梳理。
天啊，黎雅这到底是怎么了？艾达不放心，赶紧跟在黎雅身后，顺便让一个女侍去给卡尔通风报信。
阳光确实不错，就是冬末的风还是有点冷。
黎雅紧了紧斗篷，继续漫无目的地在王宫里晃荡，游魂一样。
看着黎雅有些虚浮的脚步，艾达心惊肉跳的，紧盯着黎雅，一步不差。
“黎雅？不，不是，王嫂干什么呢？”已经快十三岁的莫尔刚好跟阿诺从王宫外边回来，往自己的宫殿走的时候，就看见了眼神放空“飘”着的黎雅。
“不知道。”自从那次跟莫尔和黎雅他们一起外出了之后，阿诺就一直跟在莫尔身边，一呆就是三年多。
“糟了！那边是王宫外围城墙的方向！不能让王嫂过去！”注意到黎雅前进的方向之后，莫尔一惊，赶紧向黎雅跑过去。
“王嫂！”
黎雅没反应，依然游魂一样地向前“飘”着，倒是艾达，回头看了莫尔一眼。
“王嫂！王嫂你要去哪啊？”莫尔一个猛冲，冲到黎雅面前，笑嘻嘻地看着黎雅，“好久不见，王嫂还记得我吗？”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黎雅被吓了一跳，眼神一晃，终于有了焦距。
“莫尔？”果然，小孩子长起来就是快，才三年，就变得快认不出了。
“恩恩，是我，他们都说我变样了，王嫂竟然还能认出我来，果然不愧是王嫂。”莫尔嘿嘿笑着。
“王……嫂是在叫我？”刚刚就听见有人在喊了，只是黎雅以为是马利或者莫尔在喊拉瑞娜，就没理。
“当然了，不然还能有谁？如果是拉瑞娜王嫂的话，大家现在都叫她达瓦安娜了。”
“是嘛。”黎雅摸了摸莫尔的头顶，微微一笑。
莫尔仰着笑脸，眨眨眼，有些困惑。怎么觉得黎雅有些不太一样呢？该说她是变得沉稳了，还是有点心不在焉？
“王嫂这是要去哪？”
“想去看看哈图萨城，我还从来没有从王宫的高墙上俯瞰过哈图萨呢。”黎雅抬脚，想要继续往前走。
“啊？哈图萨有什么好看的啊。我跟王嫂都好久没见了，王嫂不如去我那坐坐吧？跟我聊聊天，三年没见，我有好多事情要跟王嫂说呢。”莫尔一把拉住黎雅的胳膊，笑嘻嘻地看着黎雅。
黎雅蹙眉，盯着莫尔看了一会儿，笑了。
“莫尔，你以为我带了你多久？有多少事情，你是从我这里学来的？”拂开莫尔的手，黎雅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王嫂！我说真的，别去。”莫尔再一次抓住黎雅的胳膊，眼神中带着一点点祈求。
“莫尔，已经没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了。”扯了扯嘴角，黎雅再一次拂开莫尔的手，固执地要去那个地方。
“诶？王嫂！”该死的！现在怎么办？“阿诺，你快去找陛下，就说王嫂正往中央走廊的方向去，快点！”
“是。”阿诺连一丁点儿地犹豫都没有，转身就走。
“诶？王嫂！你等等我啊，我跟你一起去！”再转身，黎雅已经走出好远，莫尔赶紧追了上去。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让我来的吗？”还没踏上哈图萨的中央走廊，黎雅就停下了脚步，淡淡地笑着。
“王嫂……”听着震耳欲聋的呼喊声，莫尔一脸担忧地看着黎雅。
“黎雅，我们回去吧。”艾达眼圈一红就要哭出来了。
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呢？黎雅之前为他们做了多少事？为赫梯做了多少事？现在不过是一条未经证实的狗屁神谕，他们怎么能这样？！
黎雅的笑容是完全不像黎雅的笑容的，像是面具一样，戴在黎雅的脸上十分违和，但黎雅却一直戴着，然后抬脚，踏出那一道门，一级一级走下台阶，缓缓向前，走到中央走廊的正中央，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城墙外面的同时，围聚在高墙之下的人们也能看见黎雅，在看见黎雅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喊，一脸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黎雅。
“艾达。”黎雅嘴角的弧度突然拉大，但是那样的笑容，却让艾达觉得比哭还要悲哀。
“黎雅……”艾达上前，站定在黎雅身边。
“我都还记着他们的笑脸呢，可是你看，他们现在怕我呢。”
“黎雅，回去吧，算我求你了，姐姐求求你，你回去好不好？”看见这样的黎雅，艾达咬紧嘴唇，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艾达，我有对他们做过什么吗？”
“没有……呜呜……黎雅你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过，听姐姐的，回去吧，啊？”艾达扑上去一把抱住黎雅。
“是啊，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但是因为异星、因为血月，因为这些跟我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他们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聚集在王宫的外边，愤怒地喊着要判我火刑，呵。”黎雅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风吹过，吹干了她眼中的湿润。
“呜呜……”艾达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安慰黎雅。
“他们在这里喊了多久了？”黎雅转头，冷声询问着身边的卫兵。
“三、三个小时。”卫兵畏惧地看了黎雅一眼，然后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看来，我不应该在这里，好像会影响到你们工作。”黎雅环顾四周，发现每个人看到她之后的反应都大同小异，禁不住冷笑一声。
“王嫂，回去吧，陛下该找你了。”莫尔扯着黎雅的袖子，也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们干吗？为什么哭？”黎雅好笑地看着莫尔，“算了，回去吧。”
“嗯。”艾达和莫尔一人拉着黎雅的一只手，一起往回走。
“祸星要跑了！”
“那些侍卫兵在干什么？快抓住她！不能让她跑了！”
“抓住她！烧死她！”
“烧死她！”
强烈的呼喊再一次响起，黎雅的脚步又倏地顿住，任凭莫尔和艾达两个人怎么拉扯都拉不动她，黎雅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眼神茫然地看着前面，却找不到焦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有些吓人。
“黎雅！”
“陛下日安！”
金黄的颜色突然闯入视线，卡尔的驾临吓了所有的侍卫一跳，下意识地全都跪了下去。
“陛下！您可来了。”
“王兄！您、您快看看，王嫂她……她……”
“黎雅！”这个时候，卡尔谁也顾不上了，一个箭步上前，将黎雅拉扯进怀里，“黎雅，乖，别听，听话。”
虽然一大早就接到报告，说百姓聚集在王宫周围大喊着要烧死异星，他没办法出面解释说明什么，有图兰达婶婶的事情在前，他对着百姓说什么废话都没有用，只能尽快想办法解决。
他跟拉瑞娜和兰斯憋在书房里正焦头烂额呢，阿诺就又来报告说黎雅去了中央走廊，他立刻就狂奔过来了。
“回去！”
即使被卡尔抱在了怀里，黎雅也是一动不动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可吓坏了卡尔，厉喝一声，带着艾达和莫尔立刻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