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算盘在手下灵巧的拨的啪啪作响,和着窗外柳枝上挂着的画眉鸟笼里叫的婉转的鸟鸣,别有一番悦耳滋味。
陆问薇其实对经商很感兴趣,这点或许肖仿了父亲陆启之,小时候她最是喜欢在一旁看管事们把算盘拨动的啪啪作响,那声音听起来比筝弹奏的乐曲儿还要美妙。
但显然她的父母并不希望她成为一个商者,也不希望她去学习如何经商。作为陆家的女儿,陆问薇就和所有的京城闺秀一样,学诗词,学琴棋,学女红。但她仍是偷偷跟着管事学打算盘,那些密密麻麻的账目她看的很是津津有味。
或许,她会是一个好的商人。
陆问薇手下稍顿,为什么不呢?为什么商者为贱,为什么女子就不能经商?人生不过百年,何不做些令自己欢喜的事情。玉石算盘泛着温润光泽,摸上一点都不凉,反而有些暖暖的。
“姑娘,你新来的这批簪花,样式好看的紧。”玉蝉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各式的簪花,有绢花、罗花、绫花、缎花、绸花、珠花。色泽深浅不一,做工和样式却是精巧的很。
陆问薇拾起一朵绢花在指尖把玩:“这是哪里来的?”
玉蝉仰着小脸道:“是从库房那边领的,那群欺软怕硬的自打姑娘当着夫人的面收拾了琉璃那小蹄子之后就变的比从往客气多了。这些簪花各个院子里都有一份。”
叶家做皇商,又是在内务府当差多年,这些内造的玩意儿自然也不会少了。这些簪花都是宫中最时兴的玩意儿,那些娘娘们也是爱带这个。京都里女子服饰很是讲究,每个月该穿什么衣裳,该带什么簪花都是有一定规矩的。若是穿错了衣服带错了首饰难免会让人笑话。
手上的簪花是用上等的绸缎裁剪出的,栩栩如生十分漂亮。想到朱华街上的几间铺面,陆问薇心中起了一番思量。那些铺面无非就是经营一些米粮绸缎,稳当生意赚不了多少钱却也不会亏损。那里地界颇好,最是繁华,若是用来做这簪花首饰生意未免不可。
宫中的内造之物,外面极少会有,约莫都是过段时日才会传出来。既然叶家有这个小便利,何不利用一番。内造的簪花和头面样式,虽算不得顶顶贵重的生意,但却是上京闺中女眷们不可或缺的。
陆问薇想了想,拿定了主意决定将其中一件店铺批出来做女子簪花头饰的生意。既然想要好好做这门生意了,自然没有粗制滥造的道理。陆问薇提笔记下了一些梳理出来的想法,这般埋头细思竟是不知不觉一下午过去了。
直到晚上玉蝉提醒,陆问薇才从书案边抬起头。
“已经这么晚了。”看着将要落下的日头,陆问薇仰起的脸上也被镀上一层艳红色。
玉蝉在一旁应道:“可不,姑娘今日里要在哪用饭?”
陆问薇思量了一会儿道:“让玉玦将饭菜带上,去桑榆居。”
玉蝉见陆问薇这么说,心头也是有些高兴的。
虽然叶榆依旧不来青漪苑可至少陆问薇现在不再跟以前一样只是将自己关在这园子里。而且陆问薇眼下多次去桑榆居跟叶榆一同用饭,叶榆也没有表示过冷漠相拒。这也是叶家的那些下人们之所以态度变得比从往恭敬的原因之一。
叶榆在不受待见,那也是叶家的嫡长子,叶家将来的家主。
陆问薇在不受正视,那也是叶家嫡长子的正妻,叶家将来的主母。
两个占着身份处境却尴尬的人,在叶家各自生存着,各自盘算着。
“姑娘,玉蝉跟您一同去么?”玉蝉从一旁挑出件茜色的披风给陆问薇系上,眼下的天气却是有些凉意了,若是不穿多些,晚上回来怕是会着凉。
陆问薇轻轻蹙眉:“你在这边,有玉玦跟着就成了。”
玉蝉小声应下,本该是轮流当值,却不知为何自家姑娘总是将她特意跳过一般,桑榆居那边却是不曾让她去过。
陆问薇看着玉蝉在那犯嘀咕,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帮我把桌案收拾一下,你收整东西最是利索,也方便我下次找。”
玉蝉听了夸奖,唇角带着笑意仔细应了下来,送了陆问薇出门。
叶榆歪在藤椅上,思量着不知道那朵“扶桑花”今晚会不会来。当看到园外一抹红色的衣衫时,叶榆偏了偏头,果然还是来了啊。最近陆问薇总是带着晚饭一起来桑榆居用,叶榆从前是南方人,如今却是掉进了地道的三代在北方的叶家,餐食上多是盐味极重,却是有些吃不习惯。
陆问薇的母亲是南方人,食欲上却是随了南边的清淡口味。出嫁的时候,陆启之怕女儿用不惯北方厨子做出的餐食,就给陆问薇送了一房仆人,其中就有淮扬菜做的极好的师傅。
叶榆倒是隐隐有些盼着陆问薇带来的晚饭,况且和陆问薇相处让他觉得并不是非难熬。这个叶家的少夫人,他名义上的妻子,举止温婉端庄,自有一番从容气度。尽管年纪不大,神情言谈却很是稳重。
两人吃饭也不多话,用过饭后陆问薇总是含笑福上一福便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这倒是让叶榆心头即是觉得松快又是有些纳闷。
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指覆盖在手中的书上,叶榆抬头对上陆问薇的眼睛。
“《华国图志》夫君怎么想起来看这些书了?”陆问薇看着书面问道,桑榆居里什么都有,却是独独没有书的。
叶榆笑了笑,松开了手中的书道:“闲着无事,让阿兆替我找了两本书来解解闷。”
“嗯?夫君解闷的方式却是跟从往不太一样。”陆问薇翻看着手中的书道。
叶榆掩唇打了个哈欠:“既然是解闷,自然也要找些新鲜的。不能总是用那么几种解闷的方法不是,这书倒是不错,闲来看看长长见识。”
《华国图志》描述了华国疆域的山川大河地理位置等,描述的颇为细致,看起来倒是不乏。
“今个儿晚上带了什么好吃的?”叶榆好奇的凑了过去,一双略略上挑的美目流连在玉玦跟玉琼提着的大食盒上。
玉琼见状道:“清炖狮子头,松仁玉米,松鼠桂鱼,蜜酒醉蟹还有什锦豆腐羹。姑爷觉得可还合口味?”这些日子里来的多了,见叶榆没什么架子又不似想象中般刁钻脾气,虽然对人总是不冷不热的模样,可心底到底还是稍有些改观,玉琼几个丫鬟倒也不跟从往那般对叶榆略有敌意。
叶榆听得来了兴致,连连点头:“善,快快摆上。”
玉琼掩唇笑了笑跟玉玦把食盒中的饭菜都摆上,青漪苑距离桑榆居并不算远,这一路上到不至于让饭菜凉了去,上了桌的饭依旧是冒着腾腾热气,喷香扑鼻。
叶榆在就在桌子旁坐好开始净手,拿着帕子擦干手上的水。而一旁的陆问薇则是皱皱眉,看着自己这般铜盆中的墨色的水。
“怎么了?”叶榆见陆问薇不作动便问道。
陆问薇瞅了瞅手心:“方才书写,不小心将墨沾染在手上了。”
玉琼重新换了干净的水来,陆问薇这才洗净了手上染着的墨,拿起一旁柔软的巾帕拭水。
“难道每日里还抄录经书?”叶榆想起陆问薇原先送来的经文摘录,蝇头小楷整齐又漂亮。字迹颇为娟秀,看得人赏心悦目。反过来想想自己那一手抖得不行的毛笔字,叶榆觉得有些挫败感。原本前身写的字就不怎么样,再加上他这没用过毛笔的,整合起来勉强也就是个幼童初学水准。
陆问薇摇头道:“不是,只是闲着无事想着做些生意罢了。”
玉玦布菜的手一顿,微微锁了眉心,担忧的看了眼叶榆。宅门里的夫人太太们轻易不会去做生意,无非就是庄子收收租,米粮铺子转个花粉钱之类的。若是真的寻思去做生意不仅仅令家门丢脸更是会被人耻笑,玉玦没想到陆问薇就这般轻易跟叶榆说了出口。
陆问薇其实也是想要试探一番,想看看叶榆会作何反应,生气?暴怒?还是觉得不屑鄙夷?可面前的叶榆却似乎并没有感到任何不妥一般。
“做生意?什么生意?”叶榆有些好奇的问道。
陆问薇弯了弯唇角:“不过是些簪花的小生意罢了,家中在内务府当值,宫中的簪花有内造的样式,正好可以在外面仿制些来。夫君以为如何?”毕竟是用了叶家做便利通道,若是她悄然拿去做生意,就算她顶着叶家大少夫人的名头,却也难免被孙氏几个说道。既然叶榆没有表现出反驳之意,比起来师出无名,倒不如先说与叶榆听。
叶榆思量了会儿道:“既然家中能比外面便捷,何不用呢,你所思自然是好的。”叶榆翻了翻脑海中对这个时代的印象,对于女子的束缚倒也不是门都不便宜出,只是到底是不能整日里在外面抛头露面。闺门小姐或是夫人倒是时常会有一些小圈子聚会。
叶榆看了看对面托腮凝视他的陆问薇,接过翠梅递过来的筷子挑了块鱼肉:“你那铺子什么格局?”
“三间门脸,二层小楼。”陆问薇想了想道。
叶榆边吃边思量,他倒是没有女子经商不耻的想法,在他看来总比每天坐着抄佛经要好得多。
“你倒不如在楼上开个茶阁。”叶榆提议道。
陆问薇疑惑的看着叶榆:“茶阁?”茶阁跟簪花首饰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行业,怎么会联系在一起?
叶榆点头道:“既然是两层的小楼,何不在楼上设雅阁既可小聚,也可挑选店中饰物。”其实也就是一个整合行业的思路,即是提供了一个那些手帕交闺秀小姐们一个聚宴闲谈之地,又避免了在抛头露面去挑选珠钗首饰的尬尴。叶榆想了想现代那些爱逛街的小姑娘,觉得无论时空如何变幻,喜欢买东西喜欢聚会闲聊,品茶谈论首饰的心情大抵都是一样的。
陆问薇有些微怔,她本是聪慧叶榆只是轻巧一点她便明白了,其中之意,待略略相通后心底暗道妙哉,竟是直接双手合十击了掌笑道:“甚好,簪花与茶阁相合倒是个好主意。”
陆问薇为叶榆的想法叫好,一双明艳的眸子熠熠生辉看的叶榆有些失神,待见到她脸上笑意,不禁跟着弯了唇角。
陆问薇放下手中的筷子却是想要跟叶榆多商量些细况,叶榆看了眼满桌的佳肴咽了咽口水,再看看对面明显处于少有亢奋状态的“扶桑花”,还是跟着一起放下了筷子。
玉玦看着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两人有些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