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悦一行进入秦地之时,一直追出武胜关的元戎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带着为数不多的府兵径直找上合水坞。
家仆通报之时,宇文信正在看女儿写来的书信,信中说起秦地旱情极为严重,百姓已经无粮可吃,只能以树皮草根裹腹,若是再无人赈济,只怕秦地百姓将尽数变成流民,甚至易子而食。
看到“易子而食”这四个字,宇文信的心如坠深渊,他立刻飞快的写下数十道亲趣÷阁手令,命亲兵飞马传往宇文世家在各地的坞堡,令他们做好一切准备,一但有灾民前来,立刻开粥厂赈济。
亲兵刚刚领命而去,外堂管事便前来禀报,说是大舅老爷来了。
宇文信冷着脸说了一句:“请大舅老爷到后堂花厅用茶。”
外堂管事应声称“喏”,赶紧跑了下去。他边跑边暗自纳闷,今儿郎主是怎么了,从前总是笑微微,今儿面色却阴沉的吓人,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么?
元戎气咻咻的去了后堂花厅,宇文信并没有立刻前来,而元氏象个活死人一般,自然也不可能出面招待她的长兄,除了宇文信夫妻,坞中的主子就只有宇文慎和宇文惜两人,可他们俩还是孩子,也不可能出面招待客人的,因此元戎生生被晾了小半个时辰,气的他三尸神暴跳,七窍生烟。
就在元戎怒摔茶盏,大骂宇文信之时,宇文信才缓步走进花厅。
元戎一看到宇文信,便冲上前一把揪住宇文信的前襟,怒吼道:“宇文信,还我儿……啊……”
论武功力气,宇文信都不如元戎,因此他身边一直有暗卫随行保护,元戎刚刚揪住宇文信的前襟,便被人擒住手腕往后一推,元戎疼的大叫一声,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重心,整个人向后倒退十数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宇文信,你敢打我!”元戎一双眼睛瞪的滚圆,愤怒的大叫。
“大舅兄行为不端自取其辱,如何能怪我宇文信!”宇文信冷冷说了一句,在上首的正位坐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暗卫出手很有分寸,元戎不过是吃些皮肉之苦,并不至于伤筋动骨。
元戎跳了起来,冲到宇文信面前,他还没开口说话,一名面无表情,长随打扮的精壮汉子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冷冷道:“大舅爷请回座。”
那个精壮汉子的语气很冷,声音虽然不大,却有种让人胆寒的力量,元戎空有一身横力,骨子却是个怂货,面对身手比他强之人,元戎就什么本事都没有了。
气咻咻的回去坐下,元戎怒吼道:“宇文信,交出元熹和阿宝,否则我绝不与你干休!”
宇文信冷冷的说道:“岳父过世不过十年,他老人家的遗言大舅兄便全忘了不成?”
“你……老东西的遗言岂能比的过元氏祖训!元熹元宝是我元氏子孙,你凭什么扣着人不还我!”元戎气愤怒的大叫。
宇文信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拿出一封已经泛黄的信,慢慢的打开,淡淡说道:“岳父早就料到你会如此蛮不讲理,这是岳父亲手所书,将元熹一脉逐出元氏宗族的书信。”
“什么,这怎么可能,宇文信,你个卑鄙小人,竟敢假造文书骗我!有本事把信给我看!”元戎跳着脚的大骂。
宇文信冷声道:“影七,拿信给元大家主过目。”
那个精壮汉子躬身应是,双手接过书信,走到元戎面前展开,宇文信冷冷道:“元大家主,你可看清楚了!”
元戎本来打着抢信撕信的主意,可影七的身手极高,元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别说是抢信了,元戎就连距离影七再近一步都做不到。
瞪大眼睛看完那封信,元戎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他阿爷的趣÷阁迹他当然认得,这信的确是他阿爷亲手所书。心念急转数次,元戎突然叫道:“这信是假的,是你伪造的!我不承认!”
宇文信淡淡说了一句:“元大家主可以不承认我手中的这封信,你尽管回洛京去问你族中的三太族老,也可以去元氏宗祠,请诸位族老共同开启岳父大人灵位下的石匣,石匣需得三把钥匙共同开启,钥匙分别在元氏三位族老手中。同样的信,岳父大人共写了三封。”
元戎脸色大变,跳着脚指天划地的怒骂:“该天杀的老不死的,竟敢如此对我!老不死的,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亲生儿子!我咒你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放肆!住口!”宇文信相当尊敬他的岳父大人,听到元戎这般毒的诅咒,宇文信嚯的冲到元戎的面前,劈手便扇了他好几记耳光。
“你……你敢打我……”元戎双眼血红,看上去竟如野兽一般。
“打的就是你这不忠不孝的东西!”宇文信指着元戎大骂。
“阿蓉,你就这看着你夫婿打你阿兄,死躲着不出来!”元戎见影七挡在宇文信的面前,心知奈何不得宇文信,便冲着后宅的方向嘶声大喊起来。
“你喊什么!阿蓉已经被你的背信弃义,虐待阿熹气的昏迷不醒,我还不曾找你算帐,你倒有脸叫她!”宇文信愤怒的厉喝。
“什么……好你个宇文信,你害了阿蓉,还想赖到我的头上!阿蓉,我可怜的妹妹,我要见她!”元戎心念一动,立刻反赖宇文信。
“好,就让你见阿蓉。”宇文信立刻一口答应,这些日子他试尽了各种办法,都不能叫醒他的妻子,说不定元戎去了,他的妻子能醒过来呢!
元戎怒哼一声,宇文信根本不理会他,只冷冷说了一句:“跟我走……”
两人很快来到元氏的卧房,元氏还得前些日子一样,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若非还有呼吸,她看上去简直就象个死人。
“阿蓉……我是阿兄啊,你听到没有?阿蓉,你快起来,阿兄被你夫婿欺负的不能活了啊……”元戎扑到榻旁,抓着元氏的手大呼小叫起来。
宇文信因为存了一丝也许元戎能唤醒他妻子的希望,所以并不阻止元戎,任他在床榻前鬼哭狼嚎。
“阿蓉,那个老不死的竟然将元熹一脉逐出门墙,凭什么啊,元宝可是我嫡嫡亲的大孙子……元熹那逆子想逃出我的手掌,门都没有……”元戎恨恨的嘶声大叫,气的宇文信面色铁青,紧紧的攥着拳头,看向元戎的眼神如同看死人一般。
元戎喊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可床榻上的元氏除了流泪之外再没有任何动静。
宇文信眉头紧锁,突然将元戎拽了起来,怒吼道:“你喊够了没有!你再闹下去,信不信我开了你元氏宗祠,将你逐出门墙。”
元戎惊呆了,愣愣看着宇文信,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他一把推开宇文信,愤怒的大叫:“你有什么资格开我元氏宗祠,还将我逐出门墙,宝文信,你疯了不成!”
宇文信冷哼一声,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手掌大的白玉令牌,令牌上以阴刻着一个大大的金红色“元”字,“元戎,你看这是什么!”
元戎定睛一看,震惊的倒退好几步,惊愕的叫道:“这是我元氏的镇天令……怎么在你的手上!”
宇文信手中的白玉令牌,正是元氏先祖建国之时所制的镇天令,持令牌者即为元氏宗主,凭此令可对任何一个元氏族人做任何的鼾。这枚镇天令一直由嫡枝嫡长子传承,传到元戎父亲这一代,已经传了九代人。
元戎是第十代传人,可是他的父亲在临终之时却没有将镇天令传给他,元戎暗暗将整个元府翻了不知道多少遍,都不曾找到这枚镇天令,这其实也是元戎一直深恨他父亲的原因之一。
“岳父大人知道你恶习难改,他老人家有言,若是镇天令落在你的手中,必是元氏之祸,所以岳父将镇天令交给我,就是要我在必要之时处置你。”宇文信高举镇天令,沉声怒喝。
“你……你想怎么样?”元氏中人对镇天令的臣服之心已经深入骨血,所以元戎此时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可以反抗,只是颤声发问,声音里充满了惊恐怕之意。
“逐你出元氏门墙,贬为庶人,另立阿熹为元氏家主。”宇文信绝然大声宣布。
“不要……”两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一道凄厉的叫声是元戎的,另一道极为虚弱的声音,则是从床榻方向传来的。
“阿蓉……”宇文信惊呼一声,猛的转过身子,定定的盯着躺在床榻上的妻子。
“信郎……不要……”元氏睁着眼睛,极为无力的做着口型,声音小的几乎让人无法听清楚。
“你终于醒了……”宇文信面上的神色极为复杂,躺在床榻上的妻子容貌是那般的熟悉,可是却让宇文信觉得这个女人是何等的陌生。
“阿蓉,你醒了就好,你快替阿兄求情,不要让你夫君废了我啊……”元戎扑到床榻旁大声叫囔,惊惶之状,简直如丧家之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