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玑尊者又是何等神通呢?这事儿说来话长。若是单按辈分算,元道灵青,玄天玉虚,就是排在了第七代弟子里,然而这道号却也不是谁都能有的,放在玄宗,只有修成金丹,才能由掌门尊人赐下。玄宗创派已近万年,这结丹弟子的辈分已经排到了第二十七代。
虚字辈前的,大部分都修炼了上千年,放在凡间,就是实打实的千年老妖怪,一个赛一个的精。像青云子这般入道四百年的,辈分却排在了第四位,只能用祖坟头上冒青烟来形容。
越是修炼到顶峰的大能,这闭关的日子也就越发的长起来,五十年的闭关不过常态,闭门一百年的情况也不少,若是打个坐的功夫,新收的徒弟就故去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参破大道,读懂天机也需要时间,尊者,真人们也忙啊,虽然是修真无岁月,但也扛不住几百年才能参破的先天之道,上千年方可安然度过的九重雷火劫,所以收徒弟这种事,也就耽误了下来。
再说宗门那么多小辈,总能抽出空带徒弟吧,这些大能们便也乐得清净,长袖一挥,找了个山头参悟道法去了。
玉玑尊者选的道场便是天渊塔,这品味可算是几千年间都罕有的,这里人来人往,时不时还有金丹期的后生脑子一抽,递上了挑战书,玉玑通通应承了下来,他自是留了情面的,出手端的是精准,但凡是败在他手下的后辈,全都得闭关十年,不多不少,每次都是这个数。
又有后来人问了,这些个金丹修士何苦去玉玑那自讨苦吃呢,人家一个元婴修为,想怎么横着把你碾压下去,就绝不会竖着,可还是有大把人想不开。这原因,便是不足与外人道了。
天渊塔地处内门,一般弟子需带着宗门管事的凭证才能入内,至于记名,亲传弟子就容易多了,直接上门拜访便可。塔倒是好进,可记录功法的玉简却没那么容易借出来。
“想借书?好啊,先帮我把那一百本清心诀抄录了再说。”这是大多数人得到的回复。
清心诀是什么东西,那是外门弟子可以用灵石换取的低阶心法,只是遵循着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这本书卷也要保管在天渊塔,每月初将复刻的玉简送至外庄。
这般要求,一般人忍忍也就过去了。
玉玑生得一双凤眼,既黑且亮,容貌又是十六七的模样,斜眼看人的时候,只剩下蔑视人的意思了。
若是你抄完了一百卷清心诀,玉玑看着你不顺眼,依旧做不得数。他一点长辈架势也无,说不认账就不认了,扯架赖皮的功夫跟市井无赖比也不遑多让。
无数人跟长老抱怨过,那群老家伙也就呵呵笑了几声,竟是谈起了抄录清心诀的好处来,一本十五颗灵石便能买到的心法,硬是被夸成了一朵花,这一时间还让清心诀涨价了不少。
青云子辈分比玉玑高,岁数上却足足小了一半,也得小心这位尊者喜怒无常的脾气。
于是就领着打扮周正的弟子进了天渊塔。
这塔共有九层,入口的匾牌上提着名,据说是祖师爷元始赐下的字,这万年前的字儿比起如今的要更繁琐些,萧景也没想着参悟什么大道理,扫了一眼也就迈进塔了。外头没什么可看的,除了那庞大的塔基,大半建筑都隐在了白泽阵的云雾里,实打实的立在云间。
许是走的人多了,塔里的青石地板蹭蹭发亮,这头一层也就是接引处的意思,只有几把木椅,茶台,桌上的铁壶自行烧着泉水。
“瑞安在吗?”青云子开口道。
就见得一少年从石墙处跳了出来,他用袖子擦了擦嘴,上面还带着丁点酱料的印子,看见青云子,便笑了起来。他一张娃娃脸,两颊还有酒窝,相当的讨人喜欢。
“青云师叔来了啊,可是要给小师弟找功法?”他还冲着萧景招了招手,见小孩无甚反应,又给了个笑脸。
“若是一般的,我倒是可以帮上忙。”瑞安说,然后就叹了口气,道:“我看小师弟也是资质好的,想来是要寻的上阶的功法……但老实说,尊者近来心情欠佳。”这个时候,要抄的清心诀可就不止一百本卷了。
他没把话说完,只是在心里琢磨着,像青云子这样好脾气的,不会被玉玑气着吧。
“你且带我去吧。”青云子说。
瑞安点了点头,他取出了颗通透的珠子,轻轻一拨,那小玩意儿就浮在了空中。原来他们三人所在的地方,恰是一阵法,此时正应和那珠子,由内而外的运转起来。
当萧景再看见东西的时候,他竟站在一木桥上,不远处是一所最简单的砖头房子,孤零零的处在一片青山绿水中。
“这儿是尊者的袖里乾坤,也只有元婴修为之后,才能造出这般景象。”瑞安解释道,他也是个逗小孩惯了的,就没见过这般不爱说话的。他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找着玉玑尊者,若是那位藏着不肯见人,那可真是元始天尊下凡也捉不着了。
“我就说有人来了,可没想到是阿宝呀。”却听得一人笑道,声音似从四面八方而来,伴着一阵狂风。紧接着,那风便化作了青色衣裳,那衣裳裹着的,正是那玉玑。
阿宝?
萧景看了看自己师傅,瑞安恍然大悟,青云子仍旧站在那,好像没听见任何东西。
“玉玑师兄,好久不见。”青云子作揖,他这人长相算不得多出挑,也就是眉目清秀,但却是那种越看越舒服的。
玉玑却是不领情的:“师弟新收了弟子,我先道声恭喜了,但我这儿的老规矩还是不能变,若是喜欢这一丈山水,便在这抄吧。”
青云子神色不变,道:“我这徒儿尚未入道,怕是翻不了玉简,还望师兄海涵。”
玉玑笑了,当他眉梢舒展的时候,没人不愿意多瞧上两眼,只可惜性子还是一如平常。“既是屠景峰门下的,徒弟的事儿,也能让师傅办,青云师弟不如亲自抄上百来卷,也好温故而知新啊。”
瑞安没敢说话,两位金丹以上的修士扛上了,最易殃及池鱼,神仙打架的时候,哪能注意到路过的小鱼小虾怎样了。他正打算遁远点,又看见萧景还乖乖地站在那呢,想来是不知其中凶险的。
“正好,我也想同师兄叙下旧。”青云子道。
瑞安已经抓着了萧景的衣角,正想着捏碎那枚乾坤珠,直接离开这袖里乾坤之地。
却听见青云子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此去焉州,却是察觉了一丝玉衍师兄的气息,想来……是元婴之体转世的缘故。”
“胡扯!”玉玑陡然变色,周身狂风乍现,衣块翻飞。“玉衍三百年前自爆元婴,道毁人亡,他死在那焚天宗手里,乃是我亲眼所见。”
“你那时经脉枯竭,灵识也不稳,许是感应错了也不一定。”青云子摇了摇头,他一拂袖,四处便升起了温和的木乙之气,将那小刀似的狂风抵消了大半了。
“那日四大宗门齐聚,已是在意料之外,而玄霄牌乃天地灵气所化,何其霸道,方圆五十里内的修士皆为其所惑,灵识也不比往日。但玄霄牌还有一道功用,却是玉玑师兄你不知道的了。它本是大善大造化之物,虽困于麒麟玉中,但还是有救人之念。”
萧景仔细听着。是了,玄霄牌,就是这东西引来了魔修之人屠城,当日他懵懂无知,只恨着行凶之人,却不知道这同宗门也有着关联。青云子所说的,他半数都听不懂,只好先牢牢记着,以后再寻答案。
“在被封印以前,玄霄牌引动了一套法阵,便是九九归元之法,牵引了残留在那处的精魄,手法何其隐秘,竟是宗门长老都没能察觉。”青云子叹了口气,不为别的,只是因那玄霄牌,这般纯纯之心,本也是能成就大乘金仙的先天道体,可惜被人所害,自此成了祸乱修真界的妖物。
玉玑平静了下来,自虚空中抓出三个玉简,道:“青云师弟,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待我自焉州归来,必然厚报。”
“我这徒儿资质不错,天枢混阳册当在首选之列。”
瑞安抽了口气,这天枢混阳册乃是玄宗内门三大心法,虽说内门弟子总有机会借到,却也是待到筑基之后,得一名长老举荐,方可修习这高阶功法。那青云道长的弟子如今哪有什么修为,不过是一介凡人之体,这宠徒弟也宠得不合规矩了吧。这般想着,他偷偷打量起另外三个人来。
青云子这话说得轻巧,他的徒儿也老神在在地发着呆,玉玑却也不惊讶,道:“阿宝你运气可不错,收了个单灵根的弟子?”
原来,天缘阁还有一条规矩,对于单灵根的内门弟子,只要不是上古书卷,上阶心法每百年里就可任取一册。
“……烦请玉玑师兄录一份了。”青云子不大愿意接话,显然是不喜欢那俗之又俗的称谓。
玉玑本想再调侃两句,却似察觉了什么一般,扬眉道:“星法殿传了消息,焚天宗门的人招供了,他们这番大动作,就是因为那玄霄牌,那东西现在云州,还约了你我前去,商讨此事。”
既是星法殿的传令,玉玑也不敢怠慢,再者玄霄牌一事乃是他多年的心病,一日不了,怕事此生境界都难以提升。他一改常态,将一白玉简递到萧景面前,道:“需你一滴血。”
萧景只觉得指尖一痛,一点红珠便溅在了白玉上,眨眼功夫就融入其中,那玉简就如同活过来似的,下一刻就冲入了萧景怀中,彻底消散了。只有萧景本人才能感觉到,那东西是入了自己脑海中,只需他一念间,便会自行摊开,任由他查看。
“我就先借你师傅一用了。”玉玑对萧景说,他又看了下瑞安,道:“你且好好照顾师弟,将他送回屠景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