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后,出租车来到了江南营区所在的忠魂路,便被岗哨拦了下来。
之后,叶白上了岗哨里的一辆军用吉普,司机是裘震岗,是林剑云亲自安排他来接叶白的,为的就是保密。
车子驶入江南营区的营地,映入眼帘的,是错落有致、整齐肃穆的深灰色营房,做为夏华为数不多的大营区之一,江南营区统辖指挥着江省、苏省、中海、徽省、闽省、赣省等6个省市的所属武装力量,海陆空兵力总和达到了四十余万人。
这样一个营区的所在,处处是铿锵的战士,处处是嘹亮的军歌,红旗迎风招展,松柏苍翠挺拔,无所不在的是一股子神圣不可侵犯的庄严与肃穆。
看着这里的一切,叶白微微眯起眼眸,点燃一支烟,默默抽着,眼神里神色复杂。
曾几何时,他也是其中一员,而且是绝对的佼佼者,但是因为一个名为“涅槃计划”的顶级绝密任务,事到如今,他不仅脱下了军装,还被军部高层的某一些力量视为敌人。
虽然不再属于军营,但是叶白知道,自己胸中的热血依然没有凉,自己的一身铮铮傲骨也没有歪曲一分,他的敌人,是夏华的某些人,但是他对于夏华这片热土的厚爱,绝没有少一分一毫!
“教官。”裘震岗看了叶白一眼,轻声唤了一声,他知道,此时此刻,叶白的内心是无比复杂的,难以平静的。
虽然和叶白相处时间不久,但是裘震岗知道,叶白绝对是一个天生的军人,一个天生的兵王!他的命运,必然属于金戈铁马、冲锋陷阵,一夫当关勇,横扫六千军!
“不说了。”叶白淡然道,“有一丝怀念而已,不提也罢。”
不多时,吉普车穿过军营,开进一条林荫密布的幽静车道,通过了三道关卡,终于停在一个小型的院落前。
江南营区,一号院,营区司令林剑云在这里居住了整整二十多年。
“一起找林老头蹭饭去?这老东西私藏的好酒好烟可不少!”叶白下了车,招呼裘震岗道。
裘震岗连连摆手,扑克脸上挤出一个心虚的笑容:“教官,我哪儿能跟您比,司令那牛眼一瞪,我吓得腿肚子都哆嗦!”
就在此时,一声苍老却沉猛的厉喝传来:“他奶奶个熊蛋!哪个小王八蛋说老子是牛眼珠子?!”
裘震岗吓得浑身一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要是被别人看见这位号称江南营区“战神”的男人有这一面,绝对惊掉眼球!
“怂!来都来了,还想走?怎么着,看不起老子这里的粗茶淡饭?都给老子滚进来!”林剑云一声令下,裘震岗没辙了,跟在叶白身后走了进去。
小院占地不大,有一方独立的菜园子,走进屋,干干净净的三室一厅格局,白墙上,挂着六张遗像。
林剑云自顾自在一张半旧不旧的沙发上坐下,叶白却来到遗像前,点起一支烟,插在一盏香炉里。
裘震岗跟在叶白身后,凝视着这些遗像,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深深的哀恸和肃穆。
六张遗像,一张是林剑云老伴的,死于夏华那段动乱的特殊时期,当时林剑云还在对苏作战,驻扎指挥在一线,没想到回来后,作为军校老师的老伴被批判为走资派,活生生被学生们折磨致死。
剩下五张,其中三男一女都是三四十岁年纪,分别是林剑云的大儿子林奋军、二儿子林奋彪、三儿子林奋杰,以及女儿林奋芸,这四个人,军衔最高的林奋彪已经是中将,军衔最低的林奋芸也是上校。他们,全都英年早逝,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葬送在对印战争、对越战争、对菲战争的浴血硝烟里!
最后一张遗像,也是最年轻的,照片上的青年二十出头,朝气腾腾,英姿勃发,却已经长眠地下。他叫林皓,是林奋军的独生子,“蛟龙特战队”一员,六年前参加反恐任务,为了掩护部队撤退,他被榴弹炮击中,光荣牺牲在非洲某部落,连尸首都没留下。
从此以后,林剑云一脉,仅剩下林奋彪的独女林雾一人。
偌大的林家,空了,空空荡荡,但是知道内情的人绝不会因此轻视林家一分一毫,因为,林家的子孙没有因为林剑云的祖荫而贪图享受,正相反,最危险的前线,都有林家子孙的身影!
林家,说一句血洒夏华、满门英烈,绝不为过!
对着这些遗像,裘震岗缓缓举起右手,划过帽檐,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都坐吧。”
似乎为了打破这沉重的气氛,林剑云招呼两人坐过去,他又亲自端了一些水果上来。
现如今,“军师”林雾因为杰出的军事通讯、信息技术方面的才能,被军部安排在了京城,整个林家小院,就林剑云一人独居。
“老头,你这个级别,怎么连个佣人都不配?平时烧水做饭咋整?”叶白问道。
“当然是老子自己来咯。佣人?那是封建王朝才有的东西,老子又不是土皇帝,用不惯!”
“再说了,一个人住惯了,清清静静挺好,没事跑跑步、打打拳,大部分时间去军部的作战指挥室,和这帮猴崽子混着……”
顿了顿,林剑云的目光看向了墙壁上的六张遗像,苍老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柔和,“都走了,留下林雾一个丫头,小叶子,你知道林雾为什么在京城吗?”
这句话的份量,懂的人自然懂。
叶白脸色凝重道:“说是集中办公,迅速响应,但是往深里看,未尝不是对林老头你的制衡啊。”
林剑云这样的大营区司令,在古代,就是兵马大元帅,派驻在外,朝廷岂可不防?
“哪怕老子戎马一生,林家满门英烈,到头来,也不能违逆天下大势。”林剑云语重心长,突然,他话锋一转,“所以说,小叶子,人有时候该豪气冲天,有时候,也要低头认命!”
叶白眉头狠狠一皱,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