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五神山,元戎帝君将离夙给的解药交到了少泽帝君手里。
“她怎么说?”少泽问。
元戎一笑,“她还能怎么说,总不会承认是成心的。”
“这解药……靠得住吗?”
“回来的路上,已同君上商量过,先且相信这药是真的,垣霞的情况总不可能比这会儿更糟了。”
少泽看了昊渊一眼,昊渊此刻也看着他,眼中平静无波,不管怎么说,垣霞是他的妹妹,他总不能害了她的,“玄溯,你扶公主起来。”
“是。”
少泽亲手喂垣霞服下解药,但愿,真的管用吧。只是垣霞醒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少泽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玄溯,你和玄珀轮流照顾公主,身旁不要脱人。”
“是,帝君。”
出了昊天阁,少泽和元戎正欲同昊渊打招呼,看他像是要出门的意思,“君上……这是要出去?”
“垣霞已服了解药,昊天阁又有玄珀玄溯照顾着,我岂不多余,万一垣霞出个好歹,我的嫌疑最大,谋害妹妹的污名我担不起,还是回避几日为好。”
少泽脸色一僵,他这样安排并非为了防他。元戎看了少泽一眼不作声。
昊渊腾云而起,很快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以他这些时日对垣霞的了解,她就此长睡不醒倒还好,若真的醒了过来,怕是活不成的。他留在昊天阁,正好受此嫌疑,此事因他而起不假,这嫌疑却是不能被坐实,眼下还不是时候。
暮色中的不周山,乍一眼看上去别样的空旷苍茫,唯山坳子上有星星点点的光亮。昊渊朝那光亮疾飞而去,心里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嘴角不自觉的泛出了弧度。厨房内,青孜、穷奇和球球围坐在桌边唉声叹气,浮屠不在,看样子又去外头“打野食”了。
“我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要在不周山摆个擂台,看看哪个小妖厨艺好,聘为御用厨师啊。”青孜提议。
球球想了想,连连点头,“这个法子好,不周山里妖怪多,总有个把善烹饪的,姐姐以妖尊的身份召他来,合适。”
“合适什么合适,妖的口味很杂,大多数妖都喜欢血淋林的心肝脾肺肾之类,就算有个把善烹饪的,无非也就是把心肝脾肺肾扔到锅子里淋上油,炒炒熟,撒上佐料完事儿,我倒是无所谓,主上咽得下吗?比如猴心、猪脑、狐狸肝、狼肺……”
“打住,越说越不像话了。”青孜只觉一阵一阵反胃,被穷奇这么一恶心,好像也不觉得饿了,“穷奇,你怎么不出去找吃的,何必同我一起挨饿。”
穷奇一直等着青孜问他,马上得瑟道:“我可是主上的坐骑,怎好为了吃食折腰,弃主上于不顾,主上挨饿,我自然陪着挨饿。”
青孜翘起大拇指,“仗义!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不是凡品。”
球球一脸的不屑,恹恹的扒拉两下爪子,个厚脸皮,老子的本事全学了去,平常还一副道貌岸然的熊样。虚伪!
昊渊想象着他们看到他的样子,心情不由大好,推门而入。果然,三个都愣了一愣,球球更是从桌上一跃而起,直接扑了过来,“秦爸爸。”
昊渊伸手接住,眯眼瞪他,用神识问道:当初是谁说,青孜早晚是他老婆的。
球球咽了咽口水,他就知道,出了梵境,姐姐就没指望了,心里很是不甘,强撑着回道,你不是说,让姐姐自己决定吗?
你姐姐同你一样是个吃货,你会做饭还是会做点心?要不能炖个汤?
球球烦闷的扒拉脑袋,佯装没听见。
“君上怎么来了?”穷奇亦是欣喜,看昊渊的眼神也很有神采。青孜倒是平静,看着昊渊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有些不自然。
“天色已晚,你们还没吃饭吗?我随便弄几样吧。”
二人一兽围坐在桌边痴痴地看着昊渊忙碌。球球的思绪有些杂乱无章,尽是些交错的往事;青孜的思绪也有些杂乱无章,不过尽是些叫人脸红心跳的情形;只有穷奇,静静的坐着等,心无杂念。
昊渊熟练的揉着面团,待韧性合适了分出一半擀成长方形面皮,抹一层油撒上白糖,叠成两层接着擀,再抹一层油撒上白糖……如此几次,叠成长方形,撒上现成的果脯切成块,放入发糕坯子置入蒸笼。又动手开始拉面,看昊渊拉面,真心是种享受,好似打太极,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般随意……等捞出面,又切了几片腊肠码在上头,撒上些许香菜,滴上香油,香喷喷的腊肠拉面就上桌了,蒸笼里的千层糕也好了,一时间,厨房里香味四溢。
晚上,昊渊没有走。谁也没问,谁也没有异议。空着的那间厢房正好用上,一切都自然而然。浮屠回来的时候见厢房里有烛光就去看了看,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你怎么住进来了?”
“我怎么不能住?”
“你不是住在昊天阁吗,这座小庙哪里供得起你这尊大菩萨。”
“住在幽幽谷的大菩萨都搬到小庙来了,我一个长居凡世,早就被遗忘了的菩萨,住哪儿还不都一样,再说你什么神仙都吃,我放了你出谷,怎么也得看着你点儿。”
浮屠嘴角抽了抽,一说到出谷这桩事情,他就怒从心中起,经不住恶向胆边生,或许,可能,以前没同他交过手,昊天他是打不过,但他是昊渊,不是吗?打不打得过,要打了才知道。
“干什么,你俩……是要打架吗?不许在我这里闹事,浮屠,你要是敢打架,我可将你扫地出门。”青孜站在浮屠身后,气势汹汹道。
浮屠额头跳了跳,怎么感觉是他在挑事儿?!扭头邪笑道:“你怎么老惦记把我扫地出门,对老相好这般无情,天上地下,只怕很难找出第二个来。”手还没够到青孜的衣角,人已被踢飞出去,这一跤差点没把他给摔懵了。
昊渊伸手将青孜护至身后,“不要动手动脚。”老相好。这个字眼十分刺耳。
下一刻,二人就在外头平地上打了起来。一会儿动手、一会儿动兵器、一会儿斗法……青孜看得目瞪口呆,昊渊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温文儒雅的,又做得一手好菜,她觉得他是个谦谦君子。但看此刻浮屠脸上的各种挂彩,她觉得应该把谦谦换掉,换成亦正亦邪,昊渊打架的认真劲儿,丝毫不比做饭逊色。
浮屠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昊渊气定神闲地站在他旁边,“还打吗?”换来一个无比怨恨的眼神。
“你以前同我打架几时占过便宜,怎么不长记性?昊天是君子,但我不是。”
浮屠恨恨地咬牙,这么说来,以前见了他不动手的那个,才是昊天。那时候他总觉得昊天表里不一,是四海八荒最大的伪君子,却不想,那根本就是两个人,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不过,当初要关你,却是他的意思。”这话倒是不假,昊天一般不轻易“杀生”,很多“杀生”的事情都是昊渊动手。
在昊天的理念中,妨碍天下和睦共处的罪魁祸首才需严惩,比如轻尘。其它的帮凶、同伙,当以管教、感化为主,因此他虽除掉了魔神,却是放过了穷奇。但在昊渊看来,因果轮回自有章法,当乱则乱,横加干涉是一种压制,是一种曲解。待时机成熟,小乱必成大乱。
回房的时候,被青孜屋里头柔和的光亮吸引了视线。那光亮不是普通的夜明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青孜拖着半睡半醒的身体进了厨房,别的不行,煮个白粥还是可以的。她总不能去把昊渊叫起来准备早饭吧,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客人。
灶台上点着烛火,蒸笼里冒着热气,昊渊正在切什么东西,青孜傻在厨房门口忘了进去。冬日朦胧的早晨,这样的背影实在很是暖人。
“进来吧,不冷吗?”他没有回头,兀自忙碌着。
青孜瑟缩了一下,是啊,好冷,进屋关上门,“君上起这么早。”
“饿吗?很快就能吃了,帮我烧个火。”
青孜走到灶台后头,往小板凳上一坐,与其说是烧火不如说是烤火来的更确切些,不过片刻的功夫,被暖烘烘的灶火一烤,她就打起了瞌睡。昊渊本就不是要她帮忙烧火,只是怕她傻乎乎的坐在一边等着,平白受了凉。
蒸笼里头是豆沙包子,大锅子里煮了香菇鸡丝粥,香味一飘出来,青孜就醒了,昊渊看着她直笑,青孜有些不好意思,她是不是该温婉些、含蓄些、端庄些?就这样出卖自己的口腹之欲非淑女所为。再一想,她几时淑女过,罢了罢了。
喝一口粥,吃一口包子,满足的闭上眼睛笑,真是太好吃了,包子甜而不腻,豆沙馅儿又细又软,里头好像还加了桂花;香菇鸡丝粥很清淡,就着包子真是两相得宜。
昊渊坐在对面看着她,离开昆仑山后他便没有给人做过饭,他在凡世几乎把各行各业都试了个遍,唯独没有试过厨子这行当。碧瑶虽不是他推下的昆仑山,因他而死却是不假。他那时候执念太深,一年有大半时间邪狞癫狂。
“君上怎么不吃?”
“如果你觉得冷清,我可以陪你。”从西蛮回来,他看青孜的眼神已然不同,可惜她不懂。
青孜忽然意识到,修为高的尊神不食五谷,比如两位帝君,平常只饮仙露,摇摇头道:“不用,君上在这儿就挺好了。”说完这话,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妥,有些尴尬的继续埋头吃早饭。
二人之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慢慢发酵。
午后,五神山的小仙童来了。青孜以为有新的神谕,不想他径直去找了昊渊,“两位帝君请君上即刻回山,垣霞公主今早驾鹤西归了。”
青孜整个人都傻了。
昊渊很淡定,西蛮的解药看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