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之行,是袁尚卿据理力争来的。因为袁子卿刚在天湖溺水,袁啸牧很不放心她出门,但看到袁尚卿非将她带在身边不可的架势,知道说什么也没用。袁子卿自己其实并无多大兴致,但看袁尚卿词严厉色的差点把柳氏给说哭了,就不好说什么了。
马车行进的速度不快,袁子卿借着不时飘起的窗帘子时不时的往外张望,一路秋色,秋风吹在脸上有一股凉凉的舒爽。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下来,袁尚卿掀开帘子,“子卿,前面有片树林,我带你去看看。”
袁子卿依言下了马车,视线立刻就被不远处的银杏林吸引了过去,“哥,这片林子真美。”独处时,袁子卿从不叫袁尚卿堂哥,她觉得叫他堂哥,有些疏离,对不住他的亲厚周到。
袁尚卿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走吧,过去看看,捡几片叶子回去,我给你做书签。”
“真的?”
袁尚卿笑着点头。
袁子卿提起裙摆,向着林子小跑过去,袁尚卿跟在她身后,脸上带着宠溺,看她的眼神十分温柔。
“哥,你说银杏的样子怎么会长的这么特别啊,像把扇子。”
“哥,你说这片林子一共有多少棵银杏树,你看这遍地的叶子,铺了厚厚一层跟地毯似的。”
“哥,等银杏结了果,我们来捡果子吧,据说银杏果子大补呢。”
袁尚卿站在一边,看着袁子卿跑东跑西的找树叶,捡了这片丢了那片,捡起那片又丢了这片,跟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会儿工夫,手里已经捧了不少落叶。他的眼角眉梢满满都是笑意。
因在林子耽误了一些时间,马车明显加快了速度,袁子卿将一堆树叶摆在腿上,挑不了几张,一大半都被晃落到地上去了,她笑着弯腰拾起,不一会儿工夫,又是一大半被晃落,这一路急赶,闹的挑树叶都成了个难题,抵达良玉镇的时候,总算是挑出了五张叶面又大又平整的银杏叶,袁子卿用帕子将树叶包起来,其余的带下马车扔了。
“少东家,要不你和二小姐去镇子上转转吧,我们去接镖就行了。”镖师李虎看着袁尚卿道。
“我同你们一道去,接了镖你们倒是可以先回去,我带二小姐四处转转。”
“还是少东家考虑的周详。”李虎呵呵的一拍脑袋。
一行人来到良玉林府。
这次托镖的是良玉的富贾林老爷,货物托到肃州县衙,其实良玉离肃州城并不算远,骑马急赶顶多三个时辰。林老爷前几日特地赶至幽州,秘密同袁尚卿见了一面,竟是出了行价的双倍,他起先有些犹豫,同袁啸牧商议之后才决定接这趟镖,幽州附近,也唯有他袁氏一家畅行于黑白两道,林老爷多半是看中了这一点,至于他所托何物,他们却是不好打听的。
林老爷捧出一个上了锁的锦盒,不大,也不算小,红漆樟木,盒子上的花纹也无甚特别,连同一封拜帖一同交到了袁尚卿手里,小声叮嘱:“务必谨慎”。
袁尚卿看了林老爷一眼,“林老爷放心,既受您之托,必忠人之事。”
“甚好,甚好。”
出了林府,袁尚卿收好拜帖,将锦盒交给李虎,“你们先行回去,我陪二小姐四处转转,留两匹马,将马车赶回去吧。”
“好的,少东家。”李虎边说边收好锦盒,同另外几位镖师一道走了。
“哥,不必特意陪我,不如跟他们一道回去吧。”
“没关系,他们几个都是镖局的老人了,再说也不是什么大宗的货物,一个时辰就回到幽州了,走吧,我带你四处看看。”
袁子卿遂点了点头。
良玉虽不比幽州繁华,但出产的胭脂水粉却是十分有名,其中翠玉坊的一款金玉胭脂更是闻名大凉朝。当今圣上的长公主出嫁时,曾指定翠玉坊进献这款金玉胭脂。袁子卿毕竟是姑娘家,爱美乃是天性,走到胭脂一条街,眼神立刻就亮起来。袁尚卿鲜有机会带着她一道出来接镖,这次实属难得,也就陪着她四处走,四处看,见她高兴的样子,自己也是心情大好,二人在良玉吃了午饭才离开。
回去这一路,袁尚卿刻意放慢了速度,袁子卿虽然喜欢骑马,但还不十分熟练。
“哥,谢谢你。”袁子卿笑着道。
“谢什么?”袁尚卿笑着反问。
“谢你特意陪我散心,谢你特地陪我骑马,这要在幽州,大伯父肯定不能同意。”袁子卿手拉缰绳,望着前方,喃喃道:“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最后一次?”
“你若成了亲,就不会再陪我了吧,你会陪着嫂子散心、教嫂子骑马、带她去好玩的地方、给她买胭脂水粉。”
“看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打光棍儿?”
袁子卿瞪了他一眼,“瞧你说的,我自然盼你好啊,这是很复杂的心情,既盼你好,又会失落,唉,一言难尽啊。”
二人沉默了好一阵,只有马儿踏出的“得得”声。
“我若是娶尉迟瑾依,你看如何,子卿?”
袁子卿吃了一惊,扭头看着袁尚卿,想了好一会儿,笑了,“我一直以为是她一厢情愿,哥,你隐藏的可真是好,你没见她七上八下的样子。”说到此,袁子卿笑得更欢了。
“若是她成了你嫂子,我可以陪你们散心、教你们骑马、带你们去好玩的地方,给你们买胭脂水粉。”
袁子卿点了点头,“那倒是,瑾依跟我合得来。”
袁尚卿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
行至方才路过的那片银杏林,袁尚卿猛的一夹马腹,“子卿,坐过来。”伸手一把将袁子卿抱到了自己的马上,“抓稳,驾!”
袁子卿有些懵,马儿已经撒开蹄子跑起来,她伸手抱住袁尚卿的腰,出事了!这是袁尚卿此刻的脸色传递给她的信息。
果然,林子里窜出十来个黑衣蒙面人,手里都拿着亮晃晃的刀,吹起口哨唤来马匹,追他们来了。
“哥,他们是谁,要干吗?”袁子卿有些害怕,眼看着那些黑衣人越追越近。
前方一骑十来号人向着他们疾奔而来,袁尚卿不得已勒停了马,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竟是被团团包围。
“哥。”袁子卿抬头,有些惊惶地看着袁尚卿。
他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一切有我。”
“交出镖物便放你一马。”追兵中领头模样的人,举刀对着袁尚卿,恶狠狠道。
“交出镖物,饶你不死。”堵住去路的人,朝着袁尚卿喊话道。
袁尚卿细想之下,背脊一凉,只怕林老爷交托的那个锦盒根本就不是镖物,几个镖师怕是已经遭了毒手,真正的镖物,看来是他衣兜之中的那封拜帖。这趟镖,委实蹊跷。不知是哪一方头人先下的令,两路人马一拥而上,袁尚卿护着袁子卿,猛一夹马腹一扯缰绳,马儿向着林子冲去。
“抓活的!”
袁尚卿匆匆将拜帖塞给袁子卿,“一定收好,回去交给我爹,就说是良玉林老爷托的镖。”不待袁子卿反应过来,他猛地跳起,狠狠一脚踢在马屁股上,人已跃下马背,持刀冲向身后的追兵。
“哥~~~!哥~~~!”袁子卿惊恐的叫着,无奈怎么拉缰绳都不管用,马儿只管一路狂奔,跑着跑着,突然有人从树上跳下来,稳稳的落在她身后,袁子卿尖叫起来,扭动着身体想把人挤下马去。
背后的人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手,合拉住缰绳,“我们又见面了。”
袁子卿如遭雷击,回头看,竟然是那个蓝眼睛的异乡人,或者说苏氏医馆的那位先生,头皮一麻,“你……你给我下去。”袁子卿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去使劲推他。
“光天化日的,你不要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叫人看见了多不好。”他一边策马,一边留意四周的动静。
袁子卿愣住了,这个人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不过一个失神的空档,他突然就低下头来在她唇上重重一吻,左手执绳,右手一把将她抱起来,让她侧坐在马背上,袁子卿抡起拳头一通招呼,他笑得的更为放肆,“呦,许久不见知道疼人了,捶的还挺舒服,再来两下。”
袁子卿也不含糊,冲着他面门一巴掌呼了过去,不过毫无悬念的被他一把握住,“都说不要对我动手动脚了,你再这样胡来,我可拉你进草丛扒你衣服了。”
“你……”袁子卿有些恼羞成怒,气急败坏道:“蛮子。”
“我叫鹰革,耶律鹰革,记好了,往后,只怕我们要纠缠不清了,袁子卿。”
“你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笑,半分真半分假,“难不成,你想让我叫你,天香姑娘?”
“住口!”袁子卿气得脸都红了,在青楼的那段时光,就像一个永远也好不了的伤疤,深深的烙在她心底,不能提、不能碰。
“你可别在这个当口晕过去,我们还在逃命,子卿。”耶律鹰革扬起的嘴角,带着几分狂放不羁。
“哼。”袁子卿不屑的重重哼了一下。
“哼什么,你最是擅长在不恰当的时候晕厥,不是吗?”在飘香院的时候,他以为她是青楼女子,每次推推搡搡、拉拉扯扯、亲亲摸摸的到了关键时候,她就晕过去了,偏他对没有知觉的女人一点兴致提不起来,回回都叫她逃脱,害得他回去洗冷水澡,一想到此,他的笑立刻变得不正经起来。
“你……”袁子卿气鼓鼓地哼道:“蛮子。”
他一下揽过她,低头吻住她的唇,也不管她挣扎推搡,罢了,在她唇上舔了一下道:“鹰革,再叫一次蛮子试试。”
袁子卿憋了半天劲,终是没敢把蛮子二字再带出来。
不过,他会一路将她送回幽州城,袁子卿很意外,他等在那片林子,难道不是为了镖物?已能远远的看到幽州西城门,“为何送我回来?”
他勒停了马,戏谑道:“你是在暗示我,可以直接带你回去?”
袁子卿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臭不要脸的。
“收好镖物回家吧,袁尚卿很快就会回来。”他利落的跳下马背,“袁子卿,你要记住我的话,往后,我们可就纠缠不清了。”
袁子卿一夹马腹,“驾!”跑出去一段路,回头破口大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蛮子。”
他看着她风尘仆仆的背影,不由自主的笑了,墨蓝色的眼里闪着少有的光泽。忽然想起五弟的那句名言,你正经是因为你没碰到喜欢的女人,哪天碰到了,叫你正经你也正经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