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端方君子(1 / 1)

回到房间后,他随手关上房门,却在门口站了站,方才淡淡道:“接着说吧。”

房间的角落悄无声息的立着一条黑乎乎的影子,他从黑暗中转出来,憨厚老实的黑衣男子满脸激动之色:“爷,您相信属下说的话了?您真的相信我?”

虽然他不明白那些人到底对主子做了什么,但他这两日暗中观察下来,发现主子似是被人施了心魂控制术。这在他们血煞阁本是十分常见的事,令二十八心惊与不敢置信的是,这一次中招的竟是他们的主子!

“一个市井流氓,一个高门侯爷,我也想听听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爷,二十八的为人您最是知道的,平生最不会的就是说谎。”黑衣男子正是第一拨中第一个找到李凤锦的二十八,他本就是最老实木讷的,主子眼下的情形超出了他自己能应对的范畴,他虽机变不足,却也明白打草惊蛇的道理,尤其那“蛇”还是他认识的熟人,就更不能惊动他了。

本想着暗中护着主子留下线索,等后边的人来了再做决定,却不想被主子发现了,无奈之下,只得将一切和盘托出。谁知说着说着,主子似接受不了一般突然又跑了出去,他心惊胆战的等在屋里,就怕主子不信他而将他的踪迹透露出去。

担惊受怕的等到主子一个人回来,且还十分平静的教他继续往下说,二十八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但随即他又局促的皱起眉头来,期期艾艾的搓着手看一眼对面高深莫测的主子:“爷,方才我说到哪里了?”

饶是男人摆出再高深莫测的表情也差点因此而破功,他眉头很是跳了一下,方才咬了牙慢慢道:“说到本侯十分疼爱夫人这一节!”

二十八神色愈发迷茫,“这一节我已经说完了啊。”

男人额上青筋高高暴起,这真的是他下属?他的下属就是这水准?他的眼睛是被那啥糊住了才会用这样的下属吧?

“你倒是详细说说,本侯都是怎么疼爱夫人的!”脑海里并没有关于任何女子的记忆,可偏偏听到二十八提起夫人两个字,他的心就会不受控的跳起来,汩啵汩啵的血液震荡的声响几乎要敲碎他的耳膜。

于是他知道,他的记忆里没有夫人,但是本能却没忘记。

二十八说他是为了救夫人才心甘情愿自己落下悬崖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也知道,若真有人值得他如此,那他果真是十分在意疼爱那个女子的。

想知道与那女子有关的一切,心里就像有条毛毛虫在不断的钻进钻出,抓挠着他的心尖尖。可偏偏眼前这愣头鹅说了句“爷十分疼爱夫人”的话后,便愣头愣脑的告诉自己,这一节他已经说完了,真是……气的他头都痛了!

二十八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无措的抓了抓脑袋,“京城所有人都知道爷惧内,还有,徐三爷曾说过,夫人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爷您都会想法子将星星摘下来送到夫人面前的……后来夫人打晕爷偷偷去了高城,爷您不但不恼夫人,还一改从前的行事,以激进的方式一跃成为内阁首辅,将朝政与皇帝都紧紧抓在自己手上,就是为了成为夫人最强而有力的后盾——这些都是徐三爷跟我说的。”

“她竟然敢打我?”男人喃喃低语,不自觉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二十八眼睛一亮,指着他的脖子实诚的点头说道:“没错,夫人就是拿手砍的爷这边脖子。”

男人额上的青筋又跳了跳,狠狠地瞪一眼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的二十八,硬声道:“既然本侯对她那么好,怎不见她亲自来找本侯?”

惧内?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会怕一个女人?这愣头鹅确定没有在跟他开玩笑?

“夫人怀孕了啊!”二十八大惊,“爷您掉下山崖后,夫人原是打算跟着跳下去的,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夫人可不就带着肚子里的小主子跳下去找爷了么。”

男人蓦地身体紧绷,不自觉的上前一步,双手悄然紧握成拳,眸光紧紧一缩:“夫人怀孕了?怀的是我的孩子?”

二十八更加惊骇:“夫人肚子里怀的若不是爷的孩子,还能是谁的?”

男人似这才察觉自己太过失态,忙轻咳一声掩饰过去,对着老实人二十八傲然说道:“我的夫人怀的孩子当然是我的。如今夫人和孩子可都好?”

“听说是老怪老头亲自护送回京的,有他在,夫人和孩子定然都安全无恙才是。”二十八顿一顿,“爷若是想知道,且等两日就会有消息送过来的。”

男人点点头,又咳了一声,嘴角微微往上扬起,又努力的将翘起的嘴角拉下去,“你之前说,带走我的人我也是认识的?”

二十八立刻愤愤不平的说道:“爷岂止是认识他,若不是爷几次三番的出手救他,他还有命作怪?爷,这人就是花卿啊,京城里鼎鼎有名的端方君子花家大公子,是咱们府上花姨娘的娘家兄长……”

“等等,我还有姨娘?”男人眉头再度揪了起来,“我不是很疼爱夫人吗?不是惧内吗?哪里来的姨娘?”

被打断的二十八迟钝的眨了眨眼睛,他再迟钝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主子关注的重点是不是不对?他现在该关心的不是朋友的背叛吗?主子的朋友除了徐三爷就只有那位花家大公子,难道主子心里不该难过难过?

好吧,他想起来了,爷已经不记得了这些了。

“花姨娘是老太君的亲妹子的孙女儿,因自小便爱上侯府玩,与爷乃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后来她就成了爷的姨娘了。再后来,夫人把花姨娘绞了头发送出侯府了。”

男人忍耐的磨了磨后牙槽,沉默的瞪着二十八。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二十八小心肝颤了颤,忍不住摸了摸脑袋:“爷,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男人默默地咽下一口血,“依你所言,那花卿与我的关系竟是不错的?”

二十八立刻愤怒的咬牙道:“没错,姓花的能成为皇子侍讲,还都是爷您在皇帝面前极力举荐的缘故呢。谁知道这姓花的竟是个包藏祸心的混账东西,真是气死人了。”

“你说姓花的带着我一路往南赶?”男人想了想,开口道,“再往南便是西秦国境了。”

二十八终于机灵了一回,“我已经传了消息给阁里的兄弟们,让他们去查姓花的与西秦的关系。”

这也正是男人最疑惑不解的,花卿既是花家大公子,又怎么会冒着天大的危险将他这所谓的朝廷肱骨大臣以及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血煞阁阁主带往西秦?难道他不知道他这一走,来日此事被爆出来,于生他养他的花家而言不亚于灭顶之灾?他不管不顾,抛家舍业也要前往西秦,总要有个合理的说法才是。

闻言赞赏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二十八懵了,“爷已经知道您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王六子之流,为何还要留在这里?爷难道不想夫人吗?”

男人大义凛然的瞪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要紧事,如此儿女情长卿卿我我的像什么样子?”

什么都想不起,怎么回去做那个疼爱妻子的惧内男人呢?

“……呃?”这话敢不敢当着夫人的面去说?“可是爷,您明知道姓花的对您不怀好意,难道您还真的打算跟着他去西秦不成?”

男人不理会他的问题,只问道:“你刚才说,血煞阁有许多奇人异士?依你说,我现在是被人下了禁制,所以对以前的事情没有任何记忆,那么血煞阁中,是否有能解开这禁制的人?”

“自然是有的。”二十八骄傲的扬起下巴来,“老阁主最爱往阁里收集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爷您按着老阁主的意思,都好好的养着那些人呢。不过他们功夫实在不济,咱们随随便便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他们。”

“送个这样的人过来给我。”男人脱口说道,冷淡的嗓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强势的命令与果决,“记得给京里送一封平安信回去。”

也许那个夫人正担心着他呢。虽然那个人即便是担心,也不会挂在脸上让人看出来……咦,他怎么知道她不会挂在脸上让人看出来?

……

随着“李凤锦”的复出,京城里的局势一瞬间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清冷的旁人路过侯府门前都要远远绕开的东平侯府再度成为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冷落的门庭,重又变得热闹起来,每天上门拜见李凤锦的不知道多少人,每天投递拜帖的不知多少人家,除了将军府与徐大学士府的家人,旁的人一概不见。

随着李凤锦这般高调的水涨船高,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愁害怕,尤其皇后一党的又以成国公为首的一众人等,更是惊惶的不能自已。

坤德宫中,成夫人微皱起眉头,看着身着象征着天下女子最尊贵的凤袍的皇后满脸掩饰不住的憔悴与焦急,不满的道:“不就是个东平侯爷嘛,看你跟你父亲两个吓成什么模样了?你可是皇后,贵为天下之母,却怕区区一个侯爷,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不拘是谁,只要你摆出皇后的款儿来,谁又敢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稍有怠慢,便可治他一个不敬之罪!我真是弄不懂,你跟你父亲怎么就会怕他怕成那个样子。”

皇后忍不住苦笑一声,她这母亲哪儿都好,就是十足一个内宅妇人,没有半点政治觉悟,真以为自己是皇帝的妻子,他们成国公府是皇帝的岳家,就能横着走了?她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轻声叹道:“母亲,东平侯爷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母亲似乎忘记了,惠妃的二皇子之所以能被皇上册为太子,全是东平侯爷的功劳。”

成夫人一怔,随即破口大骂道:“我当然知道了,哼,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子,才会做出这等混乱嫡庶尊卑的事情来!想我大周哪朝哪代不是立嫡子,偏到了咱们这里就改了规矩。我还就想不通了,这满朝文武百官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就没有人阻止他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母亲慎言!”皇后一凛,立即肃了神色,沉声道:“立太子乃是皇上谕旨亲封,皇上英明,所做的决定自然都是对国家对社稷最有利的。母亲难道要质疑皇上的意思不成?”

成夫人被神色严肃的皇后吓了一跳,她因生养了皇后娘娘,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凑上前来拍马屁,平日里威风惯了,在捧着她的人面前,一贯是什么话都敢说的。再有皇后又孝顺纵容她,便是时常来宫里,也从来不必行君臣之礼,养成了她自大自满的性子。从未见皇后对自己这样说过话,立时满心委屈,“皇后这么大声做什么,臣妇耳朵还没聋,听得见皇后娘娘的教诲?”

虽是在皇后宫里,但保不准这宫里就有别人的眼睛耳朵,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再被有心之人传到皇上耳中,一个藐视皇帝的罪名怎么也跑不掉。皇后也是为着自己的母亲着想,她也知道成夫人的脾气,劝也没用,只好叹一声,小声说道:“母亲别忘了,皇上并不是嫡子。”

所以什么立嫡立长,看的不过都是这些博弈之人的手段,谁更胜一筹罢了。

成夫人呆了呆,“我听外头的人说,是惠妃拉拢了李凤锦,李凤锦才会力保二皇子成为太子,是不是这么回事?既然李凤锦当真这么厉害,咱们再把他拉拢过来不就行了?”

皇后听着自己母亲这般理直气壮的天真之语,只剩下叹气了,“母亲,你真的以为李凤锦不知道全段时间那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起来,也是咱们太心急了,没有打听清楚就贸然行事——父亲不是跟那李凤渊反复确认过的,怎么还会出这样的漏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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