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李凤锦正赖着若薇“求安慰”,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两人神色一凛,原本已经成功躺在若薇腿上的李凤锦倏地坐起身,眉眼间全是被打扰的不爽与戾气。
“外头怎么回事?”
若薇提高音量询问,守在门口的青芳忙低头走了进来。
“夫人,仿佛是前院出了什么事,奴婢瞧着往这里跑的是前院的婆子。”
“前院?”若薇与李凤锦相视一眼,两人起身便往外走。
青芳抬眼,便见两人神色郑重,原本夫人落后侯爷两步,急着往外赶的侯爷顿了顿,等夫人与他并肩时,便毫不迟疑的牵了夫人的手,以一致的步调往外疾走而去。
她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睛,快步跟在二人身后。
两人还没出院子,前院报信的婆子便匆匆的赶到了:“侯爷,三姑奶奶,方才练武场上有人试图暗害李三姑娘,如今人已经被我们老爷抓住了,老爷请你们二位赶紧过去一趟。”
李凤锦冷笑:“果然被夫人料中了,还真有人要杀了李三那个没脑子的。”
若薇问那婆子:“既然人已经抓住了,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婆子领着他们脚下不停的往前院去,口中答道:“前几日夫人想给三姑奶奶增派些丫鬟婆子使,除了各家的小丫头子,还从庄子上调派了些平日里看着勤快老实的丫鬟婆子回府来。那丫鬟正是前几日刚从庄子上回府来的,夫人见她姿容平常又老实木讷,便让她在前院奉茶。没想到,她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婆子十分愤愤的说道,这婆子并非是将军府的家生子,是庄将军一家回道京城后才买进来的。之前她也曾在别的府邸呆过,见惯了主家苛待虐打奴仆之类的事,却从没遇到过如将军夫妇这般宽厚的主家。奴才遇到好的主家,那简直要酬谢天上所有神明。因而对于那不识好歹想要害主子倒霉的丫鬟,婆子说起来时格外的咬牙切齿。
若薇看了李凤锦一眼,暗道李凤锦可以藉由庄夫人给她添丫鬟婆子的机会往她身边送人,自然别人也可以。就不知道那丫鬟是谁塞进将军府来的?
“确定那丫鬟是庄子上的人?”若薇淡淡问道。
“老爷已经让人确认过了,那丫鬟的确是咱们庄子上的人。”
“她可还有其他亲人?”若薇又问。
“有的,她父母小弟都在庄子上,老爷已经让人前去庄子将他们一家老小全看管起来。”
若薇点点头,“她可说了些什么?”
婆子摇头,“她形迹败露被抓到后,就想自尽来着,幸而被侯爷派来保护李三姑娘的年轻人卸掉了下巴,将毒药从她嘴里抠了出来,才没让她自尽成。”
若薇看了李凤锦紧绷的侧脸一眼,淡淡道:“听起来像是死士一类的。”
李凤锦应道:“听起来是死士没错。”
若薇便勾唇一笑,“有一家老小同时做死士的吗?”
“未必真的是一家人。”李凤锦看她似真的疑惑,便为她解惑道,“扮作一家人,更能取信于人,有时候也方便他们行事。”
婆子却忽然插嘴道:“侯爷,三姑奶奶有所不知,那丫鬟的家人,乃是从前跟着将军夫人从边城跟回京城来的,在将军府呆的时日可不短了。听说其一家人老实勤快的,很得夫人的青眼。连去庄子,也是夫人征求了他们的意见后才安排他们一家人帮着夫人管理庄子上的事务。谁能想到,这一家如此老实的人里边,竟然会出了这丫头这样不忠之人。”
婆子的话透露了两个意思,一是这家人跟了将军夫人不短时间,在将军夫人跟前是很得脸的。第二,这家人当初是自己要求前往庄子的。
若薇没有再说话,这时候猜测什么都是无用的。反正人没死,她想要的答案便通过那丫鬟的嘴慢慢你说出来,也好过她在这里没凭没据的胡乱猜测。
两人很快到了前院的练武场,就见宽阔的场地被庄家家兵守护的严严实实。见到他二人到了,忙放开一道口子,让他们顺利走到场地中间。
脸色犹自苍白难看的李淑珮一见他们,忙丢开手中的长剑迎了上来。
若薇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似乎吓得不轻,刚才握剑的手分明还有些抖。
“二哥,二嫂,你们可算来了。”她来到两人面前,仿佛被欺负的正对着大人告状的小孩子一般,先时还紧张害怕,一有了主心骨立刻抬头挺腰十分神气,指着地上被捆成粽子嘴里塞了布条的丫鬟控诉道:“就是这贱婢,她竟然想杀我!本姑娘是跟这将军犯冲还是怎的,不是被人暗算就是被人暗杀,气死我了!”
李凤锦瞥她一眼:“你一天到晚少惹点事,就没那么多人想杀你。”
李淑珮闻言,立刻噘嘴瞪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将才可是受了好大的惊吓,你身为人家兄长,也不宽慰一番,还冷嘲热讽,有没有点做人兄长的样子?”
若薇接口道:“如果不是你兄长,你以为他会理会你?为了你好他才提点你两句,往后在外头不要动不动就找死。”
李淑珮鼓起双颊瞪着若薇,想反驳两句,又想起自己自来到将军府后的表现,好像的确不大令人看得上眼。但是这回她可是冤的很,“我这回可什么都没做,就是很认真的跟他们过招呢,谁知道这贱婢借送茶的借口,竟然对我放暗器,要不是二哥的人见机快,这会子本姑娘已经被毒针射成筛子了——本姑娘可以发誓,这回我真的没惹事,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若薇与李凤锦越过她,走向一脸怒容兼愁容的揪着自己精心养护的飘逸胡须的庄大将军,“父亲,有什么发现?”
“这贱婢什么都不肯说,且一心存了死志,”庄大将军恼火的叹口气,“为父正准备让庄十八他们带下去好好审。”
若薇的目光淡淡落在地上那名丫鬟身上,丫鬟姿容的确十分平庸,一张平凡普通的让人过目即忘的脸上,却有一双冷如寒星的眼睛。此时正定定的看着她,眼中半分情绪也没有。
若薇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忽然勾唇一笑:“想死?本夫人偏不成全。”
那丫鬟闻言,眼中流露出一丝讥诮之色。她打定主意什么都不会说,任凭这个听说手段不俗的女人又能从她口中套出什么来?左不过是严刑逼供那一套,她还能怕了这在她眼中根本不够看的手段?
“夫人有什么想法?”李凤锦皱了皱眉,只看这贱婢的模样,就知道拷问不出什么来。
若薇目光淡淡扫过练武场上众人,清冷的眸光看不出半点情绪,但被她视线扫过的家兵或家仆,全都不由自主的垂下头去。
李凤锦眼带欣赏的看着她。
气场这东西谁都说不好,有人的眼神能令人一瞬间汗毛直竖,杀气腾腾,气吞万象如虎。
而有的人,分明连杀气都没有,却让人觉得连此刻吹向耳畔的风都是冷的,正如此刻的若薇。
连庄大将军都被那眼神惊了一下,虽然疑惑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有了这样惊人的气势,但瞧着先还闹哄哄的练武场瞬间寂静无声,他还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也令他再次扼腕叹息,怎么就不是儿子不是儿子呢!
“将她关到南小院去,本夫人要亲自审。”最后,若薇轻蔑的看着那丫鬟的眼睛,轻轻开口。
……
那丫鬟很快被带了下去,练武场上的家兵家仆们也井然有序的散了。
李淑珮好奇的凑到若薇身边来:“二嫂,你打算怎么审她?她可是个硬骨头,刚才险些就让她自尽了,严刑拷打什么的,对她定然没用。”
若薇看她一眼,虽然她的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但能从她口中喊出“二嫂”两个字来,也着实不太容易。
“谁说审讯就必须要用上严刑拷打?”
李淑珮睁大眼:“不严刑拷打她怎么会招?”
李凤锦却已经有些明白了,没好气的将几乎快贴到若薇身上去的李淑珮拉开,“不会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李淑珮顿足,边追边叫道:“我不是想不到才问的嘛。过分,我刚才差点变成筛子,你们倒是安慰安慰我啊!”
“如此精神充沛活力十足,本夫人看不出你哪里需要安慰的样子。”
“……那是你看的不仔细的原因。你再看看,看看,本姑娘是不是吓得不轻,唉哟,本姑娘吓得腿都软了。”
李凤锦眉头一跳,一把将企图往他夫人身上倒的李淑珮丢了出去:“腿软了就给本侯好生歇着,乱跑什么跑。”
李淑珮被摔了个四脚朝天,气得哇哇大叫,见前面两人根本没有停下来拉她一把的意思,气了半天又自己爬起来,没事人一样追了上去。
“二嫂,我们现在就去审她吗?”
若薇看了眼黑了脸的李凤锦,再看看一脸跃跃欲试的李淑珮,脸皮厚抗打击能力强,算不算是这小姑娘的唯一优点?
“你想出好法子要撬开她的嘴了?”
“没有。”小姑娘老老实实的回道:“那咱们现在去南小院做什么?”
“严刑拷打。”若薇漫不经心的道。
“呃,”李淑珮傻眼,“可是你刚才明明才说了,不会用上严刑拷打的。”
“本夫人有说这句话吗?”若薇询问一旁因冷落而显得脸色更加黑沉的李凤锦。
李凤锦神色立刻缓了下来:“本侯听得很清楚,夫人没说过这句话。”
“……”到底是她的听力出了问题还是她的领悟能力不行?
一路拌着嘴,三人很是愉快(?)的到了南边小院。
有了芝芳就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杀死的前车之鉴,庄十八这一回格外谨慎仔细,不但小院附近安排了不少好手潜伏着,自己更是眼也不眨的看守着被拇指粗的铁链锁在墙上的丫鬟。
见若薇与李凤锦一道来了,忙上前行礼道:“侯爷,三姑奶奶,老爷交代此人全权交由三姑奶奶负责。”
也不知怎的,从庄五开始,他们这些庄大将军亲近的家兵们,当着李凤锦时便称呼若薇一声“三姑奶奶”,若没有李凤锦同行,他们的称呼定然是更亲切的“三姑娘”。
庄大将军没有呵斥,若薇没有纠正,这个习惯也就沿用到了现在。
被锁在墙上的丫鬟见到若薇,将铁链挣的哗哗响,塞着帕子的嘴角露出怪异又扭曲的笑意,一双眼睛里透出宛如野兽一般的凶光,自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声类似咆哮般的声音。
她似乎想要吓唬若薇,又似乎在嘲笑她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若薇神色不动的瞧着她凶相毕露的模样,倒是自以为胆子很大的李淑珮吓得往若薇身后躲了躲。随即觉得这躲闪的动作太逊,定会叫若薇看不起,便又直着脖子朝外迈了一步。耳边就听得她那不给面子的二哥发出一声慵懒不屑的嘲讽,顿时涨红了脸,对着他龇牙咧嘴的做了个鬼脸。
若薇没理会身后的动静,只是静静看着那名女子的脸,片刻后对庄十八道:“看看她脸上有没有戴着人皮面具?”
庄十八一挥手,立刻有两人上前来,一左一右固定了那女子的头,庄十八便走上去,手指仔细的沿着那女子的下巴颈项摸了摸,直到摸到耳后一处时,神色飞快一凛,手指用力搓了几下。只听“嘶”的一声,那张轻薄又逼真的人皮面具便被撕了下来。
“呀!”李淑珮惊讶的叫出声来,好奇的凑过去接过庄十八手中那张人皮面具,又对比着去看那丫鬟的脸,“怎么这样逼真?”
若薇淡淡道:“将还没死的人的脸皮剥下来,就能制成这样逼真的面具。李三姑娘,往后小心些,免得自己的脸皮也被人剥了去,戴在别的不相干的人脸上。”
“什么?”李淑珮打了个冷颤,花容失色的捂着自己的脸:“你,你故意说来吓我的?”
“你嫂嫂可没有骗你。”李凤锦懒洋洋的瞥她一眼,“不但要趁着人还没死之前剥了她的脸皮,还得让她极度惊恐害怕,如此剥下来的人皮才更紧致逼真——就如你手中这张人皮面具一样。”
“啊!”李淑珮惊叫一声,犹如被火烧一般飞快丢了手中的人皮面具,哧溜一声就跳到了李凤锦身边,颤声道:“太,太残忍了。”
“你平日里折磨人的手段也不少,”若薇嘲笑她:“难道没试过抽筋剥皮的滋味?”
“我,我最多就是拿鞭子抽。”李淑珮吞了口口水,她虽然自小跋扈嚣张惯了,可到底还是养在深闺后宅里长大的小姑娘,有时候脾气上来也会令人杖杀下人,但却并没有真正见过别人的血,更别提抽筋剥皮什么的。
若薇难得的多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李三姑娘还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
李淑珮哪里听不出若薇是在嘲讽她,换做往日,早不管不顾的发作了,此时却只是鼓了双颊气呼呼的瞪着若薇。
若薇逗弄完小姑娘,这才转头去看被撕下人皮面具的丫鬟,露出本来面目的她容貌算得上清秀,不知是因为戴着人皮面具的时间久了还是怎的,她的肤色显得特别白皙,被揭下面具也没有半点慌乱,只是眼里那抹对着若薇的嘲弄与不屑消失了,黑沉沉的眼睛深深地打量着眼前她从未认真打量过的若薇。
她塞着帕子的嘴动了动。
若薇便道:“取了她嘴里的帕子,让她说话。”
庄十八有些犹豫,“只怕她要咬舌自尽。”
“她还有话跟本夫人说,没说完之前是不会咬舌自尽的。”若薇道,“且咬舌自尽的法子虽可行,不过咬完以后,会出现三种情况。第一种是痛死,但这种成功概率不太高,何况她本身拥有超人的意志力,这种人不惧死,当然也受得住痛。一种窒息死,便是咬断舌头后强迫自己将舌头吞下去,可能会被噎死,不过这种法子她得确定自己不会被自己的舌头恶心死,另外本夫人也听说过有人将自己的舌头吞下去,结果却没死的事例,所以这种情况估计也不会立刻死。最后一种是最困难和痛苦的,失血性休克,这是肯定能死掉的,不过舌头的血管虽然很丰富,但都不够大,所以要流血到死,没有一两个时辰是不能的,眼睁睁看着自己死。聪明人不会选择这种死法。”
李淑珮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停的抱着双臂搓揉:“咿,好恶心啊。”
李凤锦看着若薇的黑眸却轻轻地闪了闪,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庄十八依言上前,取了那丫鬟口中的布团。
“想不到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不但懂得人皮面具怎么做,还对自尽这些事这般清楚明白,实在叫人很难相信你当真只是个无知的闺中妇人。”她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李凤锦,“我脸上是戴了人皮面具不假,就不知道李夫人脸上是不是真的干净,没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若薇忍不住笑了笑,也跟着看了眼李凤锦,“本夫人脸上干不干净,是侯爷该操心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李凤锦挑眉,也跟着笑起来,“本侯认错谁,也不会认错自己的夫人。”
这丫头死到临头,还想挑拨他们夫妻关系。
那丫鬟见挑拨无用,也不失望,只定定看着若薇:“我什么都不会说。”
若薇毫不意外的点点头:“我知道,但是一般流程还是要走的,姑娘你多担待了。”
她如此客气,倒令那丫鬟不安的眨了眨眼睛。
若薇退后一步,吩咐庄十八道:“不拘什么刑,你们看着用吧,只是不要将人弄死了,本夫人还有用。”
庄十八沉声应了,此刻有人抬了几张椅子进来。若薇与李凤锦淡定的坐了,李淑珮犹豫了半天,又看若薇若无其事的模样,才一咬牙下定决心,将椅子挪到她边上,挨着坐下了。
只是从她僵硬的坐姿不难看出来,小姑娘还是很有些害怕的。
若薇与李凤锦也不去管她,想着她受不了会自己出去,便在这充满血腥味儿的囚室中安然闲适的喝起茶来,两人甚至还交流了一番将军府的茶叶好还是侯府茶叶更胜一筹这样无聊的话题。
庄十八也没令若薇等人失望,从鞭刑到夹棍到插针……
当然那丫鬟也没让人失望,她即便好几次痛的晕厥过去,满身满头的冷汗,但却咬着牙一声未吭,一双因痛而有些涣散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若薇。
若薇没事人一般,李淑珮脸色却越来越白,自言自语的嘀咕:“被她这样盯着,晚上要做噩梦吧。”
“可见你这侯府三姑娘还是上不得台面,多大点事儿就要做恶梦?”李凤锦嘲笑她。
李淑珮看看他,又看看正拈了白玉红枣糕往嘴里送的若薇,撇撇嘴道:“你以为谁都跟你这怪夫人一般胆大包天吗?”
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人家不但神色不变,便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被那丫鬟用那样黑洞洞的眼睛死盯着,也跟没事人一样……她这辈子怕都做不到。
所以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直到一碟子水晶红枣糕下肚后,若薇出身吩咐道。
庄十八有些惭愧的看过来,若薇安慰道:“没关系,本夫人早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吐口,你们只留意别让她死了就成。不过死了也不打紧,别让消息传出去就行。”
庄十八有些摸不着头脑,瞧若薇的态度,也确实没太将这刺客放在心上,又怎么会无故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而且她还说……
“二嫂,她死了不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李淑珮心直口快的问出了庄十八的疑惑。
若薇笑看那奄奄一息德尔刺客一眼,意味深长道:“其实有时候,死人比活人好用多了。”
李淑珮咬牙,犹豫了下方勇敢的承认:“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
“什么呀,她要杀的人是我,我才是事件的核心人物,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她不满的嘟嚷道。
三人已经走出了阴森可怖的囚室,李淑珮盯着头顶的太阳,忍不住松了口气。她还是喜欢呆在阳光底下,那小黑屋子实在太压抑太考验人的心脏了。
“想知道就自己找答案,什么都要别人替你解答,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你身上。”李凤锦拉着若薇就要走,“连素不相识的人都要杀了你,可见你有多让人讨厌,以后少出来晃,可没有人时时刻刻等着要救你。”
“你胡说什么!”李淑珮气得跳脚:“她要杀我,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的关系?”
若薇与李凤锦不理她,将她远远抛在身后。
李淑珮左右看看:“哎呀等等我呀,再有刺客来杀我可怎么办,好歹给我派两个人保护我呀……”
“回后院呆着去。”远远地,传来李凤锦不耐的声音。
……
庄大将军书房。
“怎么样,问出了什么了?”庄大将军颇有些期待的询问若薇。
眼瞧着自己一身清冷却利落的女儿与李凤锦并肩走进来,他眸光微凝后,又见李凤锦面上丝毫没有不悦,这才放下心来。
自古以来,男为尊,便是夫妻,也鲜少有在人前并肩而行的,妻子从来都是走在丈夫身后,方能代表对自家丈夫的敬重或敬畏。自己女儿“没规矩”,好在侯爷也不在意她这般没规矩。
待人将门关上后,若薇方回道:“什么都没问。”
“没问?”庄大将军疑惑。
李凤锦笑着取过一旁的茶壶,替岳父的茶杯续了茶后,自然地给若薇也倒了一杯,最后才是他自己。
“岳父,我们是没问,不过你不用担心,该知道的,很快就会都知道了。”
庄大将军见他动作,便满意的点了点头,此时闻言,知道他跟若薇已经有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说,只问起皇帝召见之事。
李凤锦自然略去血煞阁的事不提,将瑞王等人的动作稍提了提,庄大将军立时皱起眉头来:“私造兵器便已经等同于造反,几个王爷还全凑到了一起去,倘若有所差池,一场内战怕是难免。”
他自然也记得秋姨娘那伙想要趁火打劫的势力,更加忧虑重重:“战事一起,可怜的还是这大周百姓。且如今西秦南楚看着相安无事,大周当真乱起来,他们又岂能坐得住?”
“还有南疆也是动作频频,不知是知道了几个王爷的打算准备趁火打劫呢,还是被人利用拖住朝廷的注意,以为自己争取更充裕的时间。”
庄大将军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眼没说话的若薇,“边境驻兵十万,要抵御南疆兵马虽不成问题,但南蛮子一向骁勇善战自不必提。驻守边城的是荣国公府的三公子,此人虽熟读兵法兵略,却太过年轻刚愎自用。若南疆倾力攻打边城,边城是守不住的。而倘若边城最大的防线一破,接下来的和、湄二城不足五万的兵力,也根本挡不住南蛮子的脚步。倘若这般势如破竹的攻下来,不出一年,咱们大周的半壁江山便被南蛮子抢了去。”
他还记得他这个女儿曾说过的功高震主的话,皇帝太过依赖信重他,而不培养新生代力量,战事一起,他这个功高震主的老将,如何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保住这摇摇欲坠的大周朝?
“到时候西秦南楚闻风而动,大周领土四分五裂……”李凤锦眼皮跳了跳:“到时候哪里还有大周国。”
“真到了那时候,老夫就是大周的罪人啊!”庄大将军痛苦又自责的叹道。
若薇眉头微蹙,而后干巴巴的安慰他:“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瑞王不是蠢笨之人,他要一个四分五裂的江山做什么。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主动发起战争的。”
庄大将军摆摆手:“事到如今,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毅州府附近的高城兰城如今只怕也不安全了,那边的驻军……我即刻进宫,请求皇上对高城兰城的驻兵进行换防。”
他想了想,看向若薇道:“以防万一,高城的驻防,为父必须亲自去,方能放心得下。”
若薇瞳孔一束,不太赞同的皱了皱眉:“底下当真再无可用将领?”
“那些都太年轻了,要不就是与各大世家脱不了关系,极容易被人钻了空子。”庄大将军揉着额角,淡淡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为父征战沙场一辈子,不过区区一个高城,还能守不住?只是为父不在,家里的事——”
“我会看着将军府,不会让将军府出事。”看着庄大将军请求的眼神,若薇想也不想的开口。
“那为父就放心了。”庄大将军欣慰的笑了笑,猛地起身大力揉了揉脸:“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宫面圣去。”
庄大将军匆匆忙忙的走了,若薇看着他的背影,淡淡的神色下,是李凤锦不会错看的担忧。
若薇的视线望过来,正好撞见李凤锦眼中深幽绵长的一线忧虑,她心思一转,立刻问道:“老头驻守高城是不是很危险?”
李凤锦被她如此敏锐的直觉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你瞎担心什么,庄大将军英勇善战,这一辈子战功赫赫,区区一个高城……”
若薇还没听完,便冷着脸起身,径直走到庄大将军案桌上翻找起来。
“你找什么?”李凤锦抿了抿唇,上前想要拉她的手。
若薇眼也不抬的挥开他的手,继续找她要的东西。
“别找了。”李凤锦皱着眉,将手压在案桌上她正翻找的那叠书本之上。
若微抬眼,漆黑明亮的眼睛安静又深邃:“放开!”
李凤锦哪里看不出,她这是真正动怒了,轻叹一声,拉了她往身后的椅子上一坐,将欲要挣扎起身的她困在怀里,方出声道:“高城是通往京城的最主要的关卡,那里本来就是军事重城,瑞王等人若真要起事,首先要攻克的就是高城。庄大将军担心如今高城的于将军守不住,才会要求换防由他前去驻守。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凭庄大将军的威望,瑞王等人要起事,也会先掂量掂量。”
若薇一动不动,半晌方淡淡道:“再派两个人跟着他,务必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他。”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李凤锦自然也明白她的忧虑,握了她的手安慰道:“我会安排的。”
……
庄大将军直到傍晚才回府来,一回来就喊了若薇去前院书房说话。
“你也知道毅州府的事情再拖不得,为父要尽快动身赶到高城,完成换防之事。明日一早就走,府里头——”他顿了顿,又道:“府里头也是多事之秋,你母亲对这些事并不敏感,我也不想跟她说,免得她一天到晚瞎担心。为父走了后,你要协助你母亲管理好将军府,我会吩咐你母亲,拿不准的事都交给你拿主意。”
若薇点头:“我知道了。”
庄大将军眼瞧着女儿面无表情的模样,轻叹一声,甚是歉意的道:“原本你已是嫁出去的女儿,为父这般,实在太过为难你。只是这府中暗涌诡谲,你母亲应付不来,说不得,也只好让你多看顾着些。至于秋姨娘,她是你生母,该怎么处置,你自己决定吧。西林那孩子,还得你多费心……总之,为父把将军府交给你了。”
庄大将军不厌其烦的嘱托令若薇觉得不安,但她神色仍旧平静,只是静静地道:“你若回不来,将军府是死是活,我才不会管。”
“你这臭丫头。”伤感的庄大将军顿时吹胡子瞪眼起来,“就不能干干脆脆的应了,让老子走的安心吗?”
“你安心的去送死了,剩下这一家子老弱妇孺怎么办。我是出嫁女儿,没有义务照顾他们一辈子,他们也不是我的责任。”
“呸呸呸,大吉大利童言无忌。老子一辈子,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战争,阎王也没把老子的命收走,区区一个高城,老子还守不住不成?”
“就算守不住也没关系,你可别信奉什么‘人在城在’的鬼话。留得青山在,才能将失去的城池再抢回来!”若薇认真的告诫他。
庄大将军哭笑不得的瞪着她,“你这丫头就不能盼着老子好。”
若薇当然盼着他好,可是这些矫情别扭的话,她真的说不出来。
“你母亲不爱与人应酬往来,小四小五的亲事你也多费点心,她们到底是你妹妹。”
“知道了。”
庄大将军想了想,发现没有什么漏下的,方才放心的松了口气:“你是个稳妥的孩子,为父本不必如此担心。”
只是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翻来覆去的念叨了半天,其实也没有真的放心下来。
不由自主的说出那句话来,庄大将军又觉得有些肉麻,老脸微微有些红的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道:“侯爷回去了?”
“下午去了周家,商议侯府李凤渊跟周家女儿的亲事。”
“唔,你身为侯府夫人,这种事少不得也要你出面吧?”
“李凤锦没说,如果有需要,我会出面的。”李凤锦的言下之意是他一个人就能搞定的事,就不需要她受累了,当然,她也乐得省事清静。
“侯爷这人当真不错,你往后安心与他过日子,别的乱七八糟的念头就不要再想了。女子家,终究还是要有自己的家……”
若薇耐心的听着化身为慈母的庄大将军絮絮叨叨的说这话,间或回应他一两句。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响起庄若兰怯怯的声音:“父亲,三姐。”
庄大将军皱了皱眉:“你怎么过来了?不知道这是前院吗?”
屋外的庄若兰垂下眼睫,不甘的咬了咬唇,她当然知道这是前院,可身为女子的庄若薇都能随意出入前院,随意进入他的书房,自己却连来前院都要糟他呵斥。都是庶女出身,待遇却是千差万别。
她想着,眼底的不敢愈发浓郁起来,口中却仍是怯声回道:“回父亲的话,女儿,女儿有事求父亲。”
屋里静了静,就在庄若兰心中七上八下打着鼓时,庄大将军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说话吧。”
庄若兰心中一喜,眼神落在身旁丫鬟手上的托盘时,便如被尖锐的针狠狠刺了一下般,立刻调转了视线,推门的手心冰凉潮湿。
一进屋,她便扬起小心又乖巧的笑脸,给庄大将军行了礼,又笑看向若薇,“三姐跟父亲的话可说完了?”
这是要赶她走的意思?若薇挑眉,她要赶她走,她还偏就不走了。
“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她毫不客气的说道。
庄若兰的脸白了白,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妹妹不是故意要打断三姐跟父亲说话的,只是,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跟父亲商量。”
“你三姐又没怪你,做什么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庄大将军不知怎的,见惯了老三的爽利后,便有些看不上庄若兰的做作矫情,忍不住便呵斥了一声。
庄若兰便吓了一跳,惊惶的抬眼看了眼不悦的庄大将军,连忙又垂着头去,一副受尽委屈的小鹌鹑样儿:“我,我亲手做了些父亲爱吃的木樨糕,想让父亲尝一尝。”
“就为了这个?”庄大将军挑眉瞧着庄若兰低眉垂眼的从丫鬟端着的托盘上取了一碟精致的木樨糕放在他面前。
若薇也跟着挑了挑眉,显然这并不是庄若兰来此的目的。
果然庄若兰楚楚可怜的看着大皱眉头的庄大将军,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含泪求道:“父亲,女儿,女儿本不该为些许小事前来打扰父亲。只是女儿这些日子实在,实在心里苦极了,看着三姐姐成日与秋姨娘在一处,女儿真的很羡慕。父亲,女儿斗胆求您,求您将我姨娘也接回府吧。女儿求您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