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卿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闻子珩心头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紧接着他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条件反射性的动作——往后退,急迫地要退出电梯,逃出这个即将与魏卿单独相处的封闭空间。
然而电梯门在闻子珩发怔时便缓缓合上,动作过猛的闻子珩砰咚一声撞到已经关闭的电梯门上,坚硬的金属撞得他后背发麻,手上端着的半杯咖啡洒得到处都是,白衬衫上也溅了不少,几滴褐色的液体顺着他掌心的纹路往下滴落。
此刻闻子珩是狼狈的,同时也是混乱的。
他的大脑犹如一团被搅得乱七八糟的毛线,只能找到边缘的两处线头,却无法将早已缠成死结的线条分开。
相比较闻子珩的惊慌失措,魏卿却表现得极为淡定,半阖眼睛一瞬不瞬看着闻子珩,他的目光是波澜不惊的,仿佛一片掀不起任何波澜的湖泊,哪怕刚才闻子珩一系列过激的举动也无法让他动摇分毫。
陌生。
对,闻子珩只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陌生的东西。
闻子珩逐渐冷静下来,原本混乱如麻的思绪竟然在这一秒瞬间变得清晰起来——他和魏卿已经分手五年,纵使魏卿是小溪的亲生父亲,他于闻子珩而言依旧是过去式,况且魏卿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
闻子珩无声地吐出口气,端好咖啡所剩无几的水杯,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按了最高层的按钮,他还特意瞥了一眼,魏卿要去二十四楼,那是公司领导专属的办公楼层。
寂静的空气不断挤压着闻子珩的神经,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和魏卿的再次见面会在这样的场合下。
不知道魏卿来公司做什么,而且他的眼神太过冷漠,闻子珩甚至生出一种他从未认识过自己的感觉。
想到这里的闻子珩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魏卿家境优良外貌英俊,当初他和魏卿交往后还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往魏卿身上凑,以魏卿的条件什么样的男女朋友找不到?说不定早就不记得他这个第一任了。
闻子珩以为五年时间足够麻木他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可是迟钝的痛感仍旧凌迟着他的每一条神经,他眼睛发酸,似乎有滚烫的液体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惊慌之下闻子珩赶忙抬头去看显示屏里往上跳跃的数字,正在这时,身后有些动静响起,还没等闻子珩琢磨出那是什么声音,一道温热的气息忽然洒在他脖颈后。
闻子珩整个人一滞,刹那间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立起来了,猛地转身,却右脚被左脚绊住直接往前栽去。
随后被站在他跟前的魏卿抱个满怀,闻子珩懵逼地侧着脸,右手高举水杯,一边脸颊贴在魏卿的胸膛上,一时间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魏卿那如鼓噪般强壮而又有力的心跳声。
砰咚!砰咚!砰咚!
仿佛间隔了一个世纪的拥抱和熟悉的气息让闻子珩心底的酸意扑面而来,五年前的记忆犹似被封存的潘多拉盒子,一经打开,压抑在里面的痛苦和绝望几乎要将闻子珩淹没。
理智的弦崩了。
闻子珩用力把魏卿推开,拼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他的声线颤抖得厉害,消瘦的身形犹如秋风中飘零的落叶。
“我不管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只希望今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五年前我们不是好聚好散,现在我看到你这张脸只觉得倒胃口。”
闻言魏卿冷淡的表情中有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紧随而来的是掩饰不了的怒火,微微收缩的茶色眸子里倒映出闻子珩惨白的面容,他耐着性子把手里的纸巾递去:“这纸,给你擦下衣服。”
刚才纯粹是想把纸巾递给闻子珩,才走到他身后的。
“……”会错意的闻子珩顿感尴尬,盯了那只拿着纸巾的手良久,嘴角翘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卿深沉的眸光闪动几下,颇有些烦躁地收回手,将纸巾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里,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眼底却一片冷然:“既然你都这么讨厌我了,我再死皮赖脸上赶着纠缠你也挺没意思不是吗?你放心,我不是追着你来的,我在这里工作。”
闻子珩一怔:“什么工作?”
空降的魏董事长、三十岁出头、以及面前的魏卿……
三个关键信息连成一串,真正的答案逐渐在闻子珩脑海里浮现。
“你不是说了我们五年前是不欢而散的吗?那么现在你要做的应该是转过身去和我保持距离,而不是问这么多废话。”魏卿皮笑肉不笑地说,见闻子珩愣在原地没反应,他脸上倏地升起几分恼怒,迈步上前直逼过去。
闻子珩被逼得节节败退,后背抵在冰凉的电梯门上,还来不及抵抗就见魏卿一只手撑在他脑侧,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高大身形几乎把闻子珩完全笼罩在阴影里,萦绕在鼻尖的空气里充斥着魏卿独有的气息。
“闻子珩——”魏卿脸色阴郁,咬牙切齿的凶狠样子仿佛要把闻子珩剥皮抽骨的吞掉,他眼中的戾气似乎要化为实质流出来,凑上前在闻子珩耳边挤出一句话,“都是你欠我的,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闻子珩是懵的,他听不懂魏卿在说什么,可是五年前分手带给他的痛苦以及这五年来独自带着孩子辛苦煎熬的生活却是实打实的。
愤怒的火焰油然而生,闻子珩一把拽住魏卿的领带,正欲开口,只听“叮咚”一声,倚靠在身后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重心不稳的闻子珩猛然往后摔去。
魏卿本来撑在电梯门上的手顺势一捞,便搂住闻子珩的腰,避免他与大理石地板来个亲密接触,而闻子珩的右手还紧攥着魏卿的领带,略显狰狞的表情像是定格在了脸上。
“魏董!”惶恐的中年男音在旁边响起,余光中公司老板张总一边摸着额头的冷汗一边忙不迭迎上来,看到闻子珩拽着魏卿领带的手,听得那张满是岁月痕迹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小闻!你疯了吗?你那只手是在干什么?赶紧给我放开!”
闻子珩脸部表情紧绷,眼神阴沉地看了眼魏卿,最终还是默默放开了那条被他捏得变形的领带。
魏卿不动声色拿开搂在闻子珩腰间的手,垂眸敛去眼底复杂的情绪,再看向忐忑不安的张总和他身后的秘书时,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冷漠。
“你好张总。”魏卿颔首点头。
“诶,魏董您好。”张总的脸都快笑开花了,赶忙伸手要和魏卿握手,见对方没有任何动静后只得尴尬的把手收回去,脸上谄媚讨好的程度却不减分毫,“我在这儿等您好久了,来来来,咱们到办公室里谈。”
说完张总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转头对秘书说,“小陈,你去通知各部门,下午四点准时开会,所有组长以上的人员不准缺席!”
秘书点头:“好的,张总。”
“还有你,闻经理。”张总沉着脸向闻子珩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下午魏董主持会议,你好好想一下你最后一次发言要怎么说吧。”
丢下这么一句话,张总转头就用那张笑开了花的脸把魏卿请进办公室了,从始至终,魏卿没再看闻子珩一眼,仿佛刚才那个情绪激动表情里盛满了恼怒的样子只是闻子珩产生的幻觉。
这下闻子珩不再有去楼顶透风的心思,浑浑噩噩跟着秘书乘坐电梯来到九楼。
空降的魏董就是魏卿,这件事对闻子珩而言无疑于噩耗。
闻子珩回到办公室一坐就是五个小时,中午陈焕敲门来问他午餐吃什么,闻子珩没有一点胃口,摆了摆手让陈焕自己去吃饭。
直到三点四十,陈焕匆匆走进办公室,这次他连门都没敲便推门而入。
“珩哥,我们都接到消息了。”陈焕担忧道,“这下我们部门是真的完了吧?我听人事部的人说阎罗王在接手我们公司之前就拟好了一份裁人的名单,哎如果多给我们点时间就好了,只有一年都行……”
闻子珩动了动酸麻的双腿,表情麻木的起身,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好,把纽扣扣到最上面的一颗,正好挡住了衬衫上面被咖啡溅脏的部分。
“尽力而为吧。”闻子珩说,“让小吴去打印室把文件拿一下,我们去开会。”
会议地点在十楼的放映厅,空间大到足够容纳三百人,闻子珩作为一直站在话题中心的人物,从办公室到会议厅的一路上难免被人注目,尽管那些人已经刻意压低声音,还是会有些闲言碎语传入闻子珩和陈焕耳中——无一例外是在讨论节达部门两年来的“辉煌”业绩。
听不下去的陈焕沉着脸想反驳,却被闻子珩伸手拦住了。
“随她们说吧。”闻子珩冷淡道,他从不喜与人争辩这些,成绩才是能站住脚的根本,可惜他们现在还没有成绩。
闻子珩的忍让非但没让两个嚼舌根的女人消停,反而愈发肆无忌惮起来,跟在闻子珩和陈焕身后窃窃私语,每个字都清晰传到他们耳中。
“真丢人,你说他们部门的人像不像吸血虫?说不定公司的血就是被他们吸干的。”
“我要是他们,今天连公司都不来了,可丢不起这人。”
“就是……”话才说到一半,女人的声音骤然像唱山歌一样猛地转了个弯,惊恐到结巴,“张张张张总……”
闻子珩扭头一看,才发现张总不知何时从一侧的小会议室走出来,刚好与他们这些人撞上,张总身边是面无表情的魏卿,他唇角下撇,冰冷的视线凉凉投在那两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身上。
少顷,魏卿嗤笑一声:“张总,你这员工真够敬业,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替你操心完了。”
“不是的,魏董……”张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簌簌发抖的两个女人,直接在众目睽睽下指着她们的鼻子骂,“你们真是能耐啊,当公司是菜市场吗?你们哪个部门的?经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