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沧州清池城南的齐宅,灯笼纷纷挂了起来。因时近春末,天气渐热,后院各房都还是一片繁忙,临街的角门处,还有仆妇丫鬟不时进出。
韦嬷嬷虽是齐府当家主母连氏身边的红人,可到东府华荫堂办事,还是不敢假手于人。只因这里,住着齐氏一族辈份最高诰命夫人。
齐赵氏乃现任族长齐敬烈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因丈夫的军功,被封了个二品诰命夫人。宁国公府被夺爵,齐氏一族如今就数她的品级最高了。
被门口的管事媳妇请进去,韦嬷嬷跟赵老封君问过安后,就将她家主母交待的事,汇报给对方听。
“长房的一家子,已经在东边九柏堂安置住下了,大太太让奴婢过来禀报一声,省得您老惦记。”
赵老封君支吾一声,她身旁的儿媳易氏忙代婆婆出声,问起今日郑氏那边的情况。韦嬷嬷一一作了应答。
陪着老太太聊了一会闲话,韦嬷嬷不敢打扰老人家的歇息,忙匆匆地请辞退了出去。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赵老太太目光随之黯淡下来。
对比来此寄居的郑氏,易氏对上次跟齐峻来的舒眉更为好奇,她跟婆婆问起她来。
老封君长长叹了口气,说道:“都是孽债!好好一家子就这样七零八落了。要老身说,当初晏老姐姐怎么也料不到,当年的一时失察,竟然会埋下如此祸根。”
以为她在埋怨齐府娶进了文氏女,易氏不由愕然,替舒眉帮腔道:“侄媳妇也是个命苦之人。出生后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赵老封君摇了摇头:“老身说的不是她。当初你故去的大伯老宁国公,抬郑氏进府做续弦,老身说劝过晏老姐姐。说是当家主母人选不能轻忽,虽是继室,可也要挑见识人品。可她非说,长房子嗣单薄,前头国公夫人没留下子嗣,遂做主让好生养的郑氏进了门。你瞧瞧,前段时日她做了些什么事……幸亏烈儿寸步不让,不然,恐怕连咱们沧州这边也要跟着受牵连了。”
易氏想了想,道:“若不是高氏女。大嫂她也不会……唉,当初圣旨赐婚,伯母她老人家不也没办法!”
赵老封君把手上的龙手拐杖朝地板上戳了戳。怒道:“借口,都是借口。她贪图权势才是真的,
易氏不解,忙问其故。
赵氏把前些日子京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了儿媳听。并敦促她以郑氏为戒。
“她也不想想,此举一出,让还在西北的熹哥儿如何自处?还有她的亲生儿子,将来如何做人?”赵老封君越说越来气,一脸鄙异地朝九柏堂方向瞥了一眼,“还想把主意打到老身这儿。真当咱们齐氏一族,跟她们郑家一样,是篷门小户……”
知道婆婆素来瞧不上郑氏。作为晚辈易氏也不好接话,她趁机问起,上次来祭祖过宁国府四夫人。
“外头传言,她并没有送命,有人听见。说她及时逃脱了。峻哥儿还打算四处寻找呢!”
赵老太君猛然抬头:“你听谁说的?”
“还不是上回您送给侄媳的何婆子她们。”
赵氏闻言大喜,吩咐道:“明天一早。你让人把她跟桃叶几个,一起叫这里来,老身要仔细问问。”
易氏恭声应了。
刚才她们提及的何嬷嬷,此刻正侍候在郑氏身边。
自打被一纸诏令赶出京城后,郑氏便开始一蹶不振。后来,齐峻见到霁月堂原先的几位仆妇,哑得哑,老的老,不放心她们侍候在母亲身边,遂将原来竹韵苑的仆妇丫鬟,分成了两拔,一部分派到了母亲跟前侍候,另一拔照顾妹妹齐淑娆。
见郑氏似乎睡过去了,何嬷嬷便交待旁边的香秀好生侍候后,自己轻手轻脚出了屋子。
刚走到院子里,就见门口有人影探头探脑的,她正要出声喝斥,就见那人走了过来。何嬷嬷定睛一瞧,原来是留在齐峻身边侍候的桃叶。
“四爷叫奴婢来请嬷嬷,想问些四夫人的事。”桃叶行完礼,忙说明了来意。
何嬷嬷点点头,跟着她去了。
第二天,晌午休憩起来,郑氏就带着九柏堂的仆妇,到五房这儿来拜会长辈。谁知,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赵氏以身子不适为由,让人把她给打发了。
回来后,郑氏气得牙根生疼。
晚上跟儿子诉苦的时候,她又遭受了另一重更致命的打击。
“你说什么?要到南边去寻她娘俩?”郑氏的声音不由拔高。
她此时万分懊悔,儿子刚回来时,自己露了口风,让他知道小儿媳还活着。
直到她被驱逐出京的那一刻,才明白丹露苑那晚的大火是咋回事。
“派人出去找找就行了,她身边有朱护卫守着,你何必亲自前往呢!”现在,她有如惊弓之鸟,生怕儿子此去,又会出现什么变故,扔下她而去。
齐峻听闻后,表情顿时僵硬起来,盯了母亲看了好半天,才郁郁道:“虽然有他们护着,可儿子还是不放心。毕竟现在天下是高家的,他们娘俩如果被人盯上,只怕会凶多吉少。”
郑氏神色微凛,随后一拍膝盖:“你总算知道为娘的苦衷了吧?!当初我那样做,实在是迫不得已的。”
事到如今,母亲心里竟然还是毫无悔意,齐峻失望之余,心里暗下决心。
不过,他没如今精力跟她耗着,打算等到寻着妻儿后,再想法子化开这个结。
齐峻将一家子托付给族中长辈后,带着人从沧州出发了。这次跟他出来的,除了尚武,还有当初朱能留在齐府两暗卫。
一行人打算坐着大船,顺着京杭大运河沿线,一路寻访过去。
这日傍晚,船家在码头靠了岸。齐峻觉得有些气闷,就带着人马上了岸。
到地面上找人一打听,原来这个地方是山东的临清。齐峻交待一番后,就朝当地最大的茶馆寻去。
他打算到人多地方碰碰运气。一路走来,两暗卫四处东张西望,想找到他们同伴留下的记号。
可是,一无所获。
天色渐黑,可到茶馆歇脚消暑的人还真不少。
茶馆的小二见到他们衣饰华美,气度不凡,招待得也格外殷勤:“这位爷。底下人多嘴杂,不如到楼上的雅间歇息,那里可比下头清静舒适多了。”
本就为打探消息而来。齐峻哪里需要避着人?!他摆了摆手谢绝对方好意。
不过,想到茶馆里人来人往,这小二每日见的人和事定然多,齐峻顺口便跟他打听起妻子的下落。末了,还拿出了两张雨润和朱能卫的画像。
小二扫了一眼。便摇头否认。见到齐峻脸上的失望之色,他忙解释道:“这位爷,咱们茶馆虽人来人往,可也不是人人都能见到,不如您找帮会组织帮着寻寻?”
齐峻想了想,觉得对方说的在理。坐了一会儿,就道谢离开了。
出了茶馆,齐峻准备回到船上。他转身的时候。一不留神,跟旁边的行人撞到了一起。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时,正要朝他发难,却见齐峻垂头望着地上,接着又帮把地上跌落的失物拾了起来。他胸口的怒火随之也消了一半。
齐峻手里拿着那支钗,脸上表情凝重。
随后。只见他一抱拳,朝那人问道:“这位兄台,请问本地的当铺,都集中在哪个地方?能否为在下指点一下方向?”
那男子夺过他的东西,朝齐峻斜乜一眼:“看你也是个斯文人,撞了人也不道歉。告诉你不是不可以,你得赔我这支钗。”
齐峻忙要尚武取出银两。
那男子见他如此爽快,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遂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在下只是说着玩的,在道上行走的,我哪里能干得出这等事情来?!”
齐峻一愣,随即明白对方的身份。突然,有个念头涌进脑海:“请问兄台贵姓?不知能否赏脸,让小弟请你喝杯水酒,作为刚才冲撞兄台的赔罪。”他指了指路边的酒馆。
那人见他态度恳切,长得一副气度不凡的模样,也生了些结交之心,遂答应下来。
一番推杯换盏过后,齐峻见时辰不好了,忙抱拳告辞:“多谢沈大哥的指点,将来兄台有机会到沧州,齐某定会扫榻相迎。”
沈青揖手回礼:“好说,好说!祝你早日寻回弟妹,在下此番北上,若是碰到萧少当家,定会将你的话传到。沈某就此别过……”
说完,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尚武不解地问道:“爷,您怎知他是漕帮的?”
齐峻微微一笑,解释道:“你没瞧见他的手掌吗?都是长期拉纤绳勒出来的。”
尚武连忙叹服。
接下来,几人分开行动,各自拿着画像到每家当铺查问。一番功夫下来,都毫无所获。
齐峻不免有些丧气,可如今他也没别的法子好使。
不过,经过此番经历,他倒是有了方向。后面的一段时日,他每到新地方,都会有意识地结交当地的帮会组织,出资让他们帮着寻人。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一无所获。
半年过去了,齐峻既没联络上暗卫,妻儿的下落半点消息都无。舒眉母子仿佛从世上消失了一般。
这个结果,让他的心越来越慌乱。
就在快绝望之时,老天终于来眷顾他了。
望着柜台里的红宝石玉蝶坠珠钗,这一刻,齐峻感觉自己心脏仿佛都要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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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浑圆白嫩的小包子就要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