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面子那么重要，死都不道歉
雨后的夜空暗暗澄净，没有半点星光。
也许这一夜，除了蒙砚，没有一个人是睡得安稳的。
明天就是老太爷八十二大寿了，不知道府里多了一个大小姐后，会给平静的蒙府带来的是福，还是祸呢？
十五年前那主持所说的，又是否已经不灵验了呢？
这时已经三更了，康妈妈还守在蒙砚的床边，夜里不是太凉，她一遍又一遍地替蒙砚盖好被蒙砚踢到床下的被子，同时嘴里还得不间断调地哼着童谣。
临睡前，蒙砚拉着康妈妈的手，温柔的说，“康妈妈，我有些认床，你夜里替我守着，等我不再乱动了后，你就可以出去了，记住，曲不要停。”
康妈妈开始还答应的干脆，如今她哼得声音干哑，欲哭无泪。
她哪知道这大小姐是有什么毛病啊，足足翻动了大半夜，一直到四更天才静下来，差点把她这条老命折腾没了！
走出内间的时候，康妈妈揉着粗壮的手臂，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少女，她摇摇头，叹了口气就出去了，明天还有一堆事，她得睡会儿。
门一关上，床上本该熟睡的蒙砚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大得出奇的双眼神采奕奕，非常精神，看上去是睡得很香甜充足了。
轻手轻脚的起床后，蒙砚走去支起窗子，无声无息地开了小半边，她浑身一缩，竟然就像松鼠一样灵活地钻出去了，之后一直到五更天，蒙砚才悄悄地缩回来，手指还湿湿地滴着水，她拿起搭在架子上的毛巾，擦干净后，就翻身躺在床上，闭上双眼，一切恢复如常。
天刚亮，下人们便起来忙活了。今日的蒙府可热闹了，听说连新帝都会来呢。
蒙老太爷是两朝功臣，也是新帝还是太子时候的老师，是前任太傅，加上蒙家百年的积累，名声重的难以撼动。
二这数字对于蒙老太爷来说，是有深刻含义的。听闻，他两岁时才学会说话，十二岁进了宫当先帝陪读，二十二岁封二品官，三十二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四十二岁升官，五十二岁……
当然了，还有一部分人是因为蒙砚而来的。
一个新帝下旨命令召回的大小姐，一个让大家想起来原来左丞相的庶幼女是平妻，并不是蒙太尉的原配妻子的嫡女，一个让当了十五年嫡子嫡女的人突然变得不那么纯正的嫡长女，一个让蒙家和殷家重新连接起来的蒙砚。
听说，殷家的嫡孙嫡女，也就是蒙砚的表哥表姐，今日也会来赴宴祝寿。
整个京城说得出口的大家少爷小姐们几乎都聚在这一天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蒙府都是热热闹闹的。
一大早，蒙芷秋就带着蒙芷盈来找蒙砚了，联络姐妹感情是真，刺探敌情也是真。
康妈妈带着两位小姐走进屋里，声音不大却带着喜意，“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来啦！”
此时的蒙砚早已经梳妆好了，她坐在外间厅里的茶桌边上，正在招呼丫鬟们倒好茶水。
这么一个喜庆日子里，蒙砚穿了大夫人那边送过来的牡丹仙红广袖凤尾裙，头戴鎏金蝶飞步摇，耳带淡粉珍珠连月环，脸上的妆容偏淡，统统都是往一个嫡长女的方向打扮，既不招摇，也不含蓄，让谁都挑不出错处。
深知蒙砚长得多么好的蒙芷秋早就做过心里准备的了，只是她还是没能藏好眼里的嫉妒，好在蒙砚此时正在和蒙芷盈说话，并没有发现她的眼神。
不过，蒙芷秋还是庆幸自己没有和蒙砚撞衫的，好在母亲昨晚就提醒过她了。
现在的蒙芷秋是嫡次女，无需再有长女做派，如今只管往一个小女儿该有的娇态打扮就好，但高贵端庄还是必须有的。
所以蒙芷秋选择了粉色系的打扮，她娇俏的就如花里最美的一朵，叫人不敢轻折，而那双凤眼就多了些稚嫩的气息，是与蒙砚不同的美感。
蒙砚若是高贵的牡丹，那她便是清雅的莲花，各有千秋，谁也别想压过谁。
在两位姐姐的相比之下，蒙芷盈就逊色不少了，不过蒙芷盈深知自己的特色是什么，刻意收紧的腰身让她的身段尽显，从男人的角度来看，蒙芷盈好像更秀色可餐一些。
不过康妈妈不是男人，而且她还很保守，她默默地看着蒙芷盈的穿着，忍不住暗想，难道大夫人都不提醒一下她的吗？这可是太老爷的八十二寿宴呀！
一一问过妹妹们睡得如何的蒙砚笑了笑，好似没有看到两个妹妹暗地里与她争比的眼神，只是问她们有没有用过早饭。
今天一整天都会很忙，所以为了避免频繁如厕，蒙芷秋和蒙芷盈都只用了半碗燕窝和半碗糖水糊。
蒙砚心疼地看着两人，“今天要在厅里陪同好多位小姐，怎么能只吃那么一点呢？”
说着，蒙砚便让丫头上了碗花茶和消化慢的点心。
蒙芷盈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吃，虽然她现在戴着蒙砚送的耳环，但这不代表她接受蒙砚了，只有蒙芷秋给面子地吃了一口。
蒙砚还是那样笑着，并不因为蒙芷盈驳了她的面子而生气，不仅如此，她还认真地叮嘱两个妹妹一些今天注意事项，那熟练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昨天才入府里的人，就像从小就在蒙府里长大的一样。
蒙芷秋只觉得蒙砚那副大姐的做派十分刺眼，但为了平时的形象，她还是要装出妹妹乖听话的模样。蒙芷盈自然也看不惯蒙砚这个陌生人这样子管教，才进来一天不到，嚣张什么呢？但是她昨天才收了人家的重礼，刚刚又没有接受蒙砚的好意，而且蒙芷秋这个前任嫡大小姐都没有说什么，她自己也就乖了。
然而，康妈妈却看出了点苗头，越发觉得自己是站对了队，为自己掌声欢呼。
一个乡下长大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懂得这些，必定是有人教养，大小姐这么明显的行为，这两个小姐竟然都没有看出来？
不过，若是日后二小姐，三小姐反应过来了呢？难道大小姐就不怕大夫人那里提防她吗？
康妈妈守在一旁，偷偷地瞄了蒙砚一眼，她实在是猜不透这个笑颜盈盈的少女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也许是蒙砚真的很会聊天，很快，本来还貌合神离的三人竟然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胭脂水粉，诗篇对对，轶事传说，哪个都能拿出来说。
虽然看表面样子，好像是蒙芷秋说，蒙芷盈拌合，蒙砚听着。
但康妈妈总觉得是蒙砚在主导着这场聊天，因为蒙芷秋和蒙芷盈很明显都很讨厌蒙砚，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跟她聊起来呢？
随后，蒙琦渊也来了，蒙琦安个子最高，长腿一加速，就跑在了他的前头。
一进屋子，不等蒙砚招呼丫鬟倒茶，蒙琦安一屁股坐下来，反正他才十一，于是理所当然的就一脸委屈地诉着，“姐姐，蒙琦渊有玉佩，为什么我没有？”
蒙砚笑了，让冬儿倒了两杯茶，一直看着蒙琦安拿茶喝了一口后，她才说，“安儿当然也有。”
话落，康妈妈立刻反应地走进内间，说是进去，实际上东西早就放好在桌上了。
一句话功夫，康妈妈就笑眯眯捧着一个黄色暖玉走向蒙琦安。
那暖玉与蒙琦渊的那块差不多，不过，那上面新加了绳穗子，直接就可以佩戴在腰上了。
“这绳穗子是昨夜大小姐为了感谢小少爷昨日的照顾，亲自给小少爷赶做出来的，瞧瞧，多合适啊。”
这些话康妈妈说得无比自然，全都是蒙砚昨晚交代过的，康妈妈早就练过几遍，现在顶着蒙琦渊隐含不满的眼神，她说得一点都不费劲。
这话的意思明人肯定会觉得姐弟情深，可心里有鬼的蒙芷盈和蒙琦渊可就不这么觉得了。
看来蒙砚是记得他们昨天做的事情了，那些刻薄刁难的话，很多下人都看见了，听见了，并不是一下子就能掀过去的。
这边蒙琦安在和蒙砚一个劲的撒娇，那边的蒙琦渊和蒙芷盈却是沉着心的。
等一会就要去见祖父祖母了，要是蒙砚说了什么怎么办？
就在蒙琦渊和蒙芷盈面面相觑的时候，蒙芷秋立刻趁着蒙砚和蒙琦安说笑的时候朝他们使了个眼色——赶紧道歉。
但是试想，蒙琦渊自幼天资聪颖，虽没有蒙琦安那个有病的那么受宠，但他也是大房的独苗苗，平日里的宠爱必定不少，哪里知道‘道歉’两个字怎么写呢？若他知道，就不会直到现在才经过玉佩的不同，意识到蒙砚的不满了，昨晚的晚宴可是个道歉的好机会呢。
蒙芷盈不比蒙琦渊受宠爱，可她心高气傲，只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现在瞧着蒙砚的嫡大小姐模样更是不顺眼，更恨昨天蒙砚入府之时，怎么没有直接亲自给她两大耳光呢？如今她到现在什么都没做还要背错，真是不划算。
在大房的三个孩子僵持之时，另一边的丫鬟们就过来请她们过去了。
看样子是寿宴快要开始了，定了时间是从巳时得到申时，这个时间点，她们得去门厅作为小主人去迎客了。
但是在这之前，她们还得先去做一件事——请安。
蒙砚应了丫鬟们后，便起身替蒙琦安戴好玉佩，转头看向还在为道歉而面色不好的蒙琦渊和蒙芷盈，蒙砚说话轻声细语的如同花苞初开，“弟弟妹妹，我们快去吧。”
不知为何，一边的蒙芷秋目不转睛地盯着蒙砚那双大到让人不敢相信的眼睛，突觉诡异，心神一震。
她怎么会觉得蒙砚说的那个‘去’字那么像是‘去死’的‘去’字呢？
可是……
蒙砚此时也看向蒙芷秋，笑得可温柔可美丽了，比春风拂面还要令人心旷神怡。
“二妹，想什么呢？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