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8、富察氏归心(1 / 1)

598、

在两位叔父福康安、福长安之后,丰绅济伦已经成为了沙济富察氏承恩公一家实际上的主心骨儿——尽管他家九房并不是嫡系大宗,嫡系大宗承恩公的爵位还在四房那边儿。

只是他的性子更谨慎些,不似其他沙济富察氏的男子那般张扬,故此这些年他更主要的舞台是在内务府这儿。

而身为总管内务府大臣,便是皇家的大管家,他自与身为皇后的廿廿接触更多些。

故此这几年廿廿与沙济富察氏之间的风云涌动,他又岂能不知?

只是他心下要更明白些,所以即便之前廿廿曾对沙济富察氏有所打压,他也并未掺和其中。

而这几年,随着廿廿三妹嫁入睿亲王家,廿廿与沙济富察氏家的关系开始慢慢儿改善,他心下也更是清清楚楚的。

行走宦海多年,他们一家曾经风光鼎盛、一时无两过;却也曾经在福长安之罪论定之后,被旁人家绕着走过……浮沉都经过了,他心底反倒更通透了些。

故此对于此时皇后与他们家关系的改善,他自然更是乐见其成,也颇为承情的。

他定了定心思,没有立即朝后殿去,而是回去备了份儿礼,直奔廿廿二弟和世泰的家里来。

和世泰去年刚得了个二女儿,满人叫“二妞”的,丰绅济伦便是来送礼。

一听丰绅济伦来,和世泰赶紧亲自迎到了大门外。为表隆重,身边儿还带着长子景恩。

景恩是嘉庆三年出生的,此时规规矩矩跟着和世泰一起给丰绅济伦行礼,憨态可掬得就像个小小的“扳不倒儿”似的,倒逗得丰绅济伦赶忙一把给抱起来,笑着问,“哥儿爱吃糖不?走走走,我给哥儿掏糖吃!”

进内落座看茶,丰绅济伦抱着景恩逗着好一阵子,方松开手,叫嬷嬷带着去了。

丰绅济伦轻轻叹口气,“有稚儿在怀,便觉自己也年轻了。”

丰绅济伦比和世泰年长二十岁去,如今几个儿子也都大了。

和世泰也理解丰绅济伦的心情,便道,“忠勇公尚在盛年,后头必定还有小阿哥(民间也称男孩儿为‘阿哥’的哈)出生的。”

丰绅济伦笑笑,未置可否。不过随即却还是欣慰地点点头道,“不过我现在膝下还有小女,我也是爱若至宝,时常抱在怀里,也能叫我心怀安慰。”

和世泰便也含笑点头,“听闻公爷有四位阿哥,却只有这一位小格格……那当真是爱若至宝了。”

丰绅济伦点头,“如今我每日下班急着回家去,也不过是为了陪着她过家家罢了。”

和世泰也是笑,“卑职如今家中也有两个小女儿,公爷这心情,卑职已然全都能领会。”

因为儿女的事儿,倒叫两人说起话来亲近不少。

可是和世泰心下却也明白,凭丰绅济伦的身份,今儿能纡尊降贵亲自到他家来送礼,那便必定还有旁的事儿要说。

和世泰便也不再说旁的,就等丰绅济伦说正题儿。

丰绅济伦见和世泰已经收敛神色,他这便也赶紧道,“和二爷如今还年轻,主要的差事还在銮仪卫,可是既然和二爷是皇后主子的弟弟,那来日也必定是要有内务府的差事的。”

毕竟内务府里都是皇家的家务事,皇后都要亲自过问的,故此总管内务府大臣里多由宗室王、外戚来担任总管内务府大臣,这便也方便平日进内廷与皇后当面回话儿。

从淑嘉皇贵妃的弟弟金简、侄儿缊布,再到孝淑皇后的兄长盛住,以及公主之子丰绅济伦……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老例儿。

和世泰来日为内务府大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和世泰却也赶紧谦辞一番,“公爷这话说得,倒叫卑职不敢当。”

丰绅济伦笑笑道,“我今儿其实是有一宗内务府的事儿,倒想来与和二爷商量一番。就也算为和二爷来日的差事,做一番预演吧。”

一听丰绅济伦今日来所为的是内务府的事儿,和世泰心下便加了小心。他明白,既是内务府的事儿,便是跟后宫连着呢,那就是他姐姐的事儿。

既然是关系到姐姐,和世泰便也不再推辞,坦然道,“不知我能帮上公爷什么。不过侧耳恭听,卑职倒是能办到的。”

丰绅济伦便委婉地将四公主告内二学首领于得麟的事儿给说了。

丰绅济伦为难道,“……我却记着,上个月皇后主子千秋,曾赏过于得麟去。”

丰绅济伦的话说得委婉,和世泰却也听明白了。

和世泰装傻,“是么?我倒忘了。”

和世泰使劲儿想了想,然后一拍脑袋,“哎哟我想起来了,原本皇后娘娘的千秋都是随着皇上的万寿一起办的,为的就是不用再额外耗费一份儿钱了。可是每年十月初十日的正日子,皇上却都还要特为皇后单办一天的戏。”

“这一天的戏啊,不赏外臣,只赏内廷主位和宗亲福晋们陪着皇后娘娘一起看……如咱们这些大臣啊,全都没这个恩赏。便是卑职在銮仪卫呢,也没的去值班,所以那天到底看的什么戏啊,皇后娘娘又赏了谁啊,卑职是真的压根儿就不知道啊。”

就因为只叫嫔妃和福晋们陪着皇后看,故此皇上才好意思在那天赏《双麒麟》这样儿的“粉戏”呢。男大臣,甭管是亲王也好,侍卫也罢,一律靠边儿。

丰绅济伦自己也不得入内,他当然是明白的,这便笑道,“和二爷说的是,我还是关着内二学的呢,当日也只能在外头候着。”

和世泰想了想,抬眸瞟着丰绅济伦的眼睛,“……今儿忠勇公既然问起来,那我明儿就到皇后娘娘跟前,拐弯抹角地问问?”

丰绅济伦悄然松了口气,心算是放下一半儿来了,“若能如此,那我便要好好儿谢和二爷呢!”

和世泰便笑了,赶忙摆手,“瞧您说的,这是我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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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和世泰进宫,便将这话儿过给了廿廿去。

廿廿一听是丰绅济伦亲自来透的话儿,也是垂首微微含笑。

月桂也跟着高兴,轻声道,“主子之前能亲自为恒谨求情,这事儿想必在沙济富察氏一家人心中也有了分量。忠勇公这回亲自来给过这个话儿,这便颇有愿为主子效劳的意思了。”

廿廿眸光轻轻地挑起,“冤家宜解不宜结,斗也斗过了,闹也闹完了,该化干戈为玉帛的时机既然到了,那咱们自然也不必再端着。”

和世泰望着廿廿,“……可是这回于得麟的事儿,姐姐看,该如何解决?”

廿廿便笑了,抬眸凝弟弟一眼,“这算哪么大点子的事儿啊,亏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做了难去。于得麟不过是内二学一个首领太监,唱得好就赏,犯了过失那就罚了就是。端的一切都看他究竟犯没犯错儿。”

“咱们犯得着就因为一个唱戏的太监,还要给四公主僵着去么?一则她是小辈儿,我是当额娘的,跟她斗气儿便是我的错;二则她这个月里刚下嫁,婚事还没满一个月,便谁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儿,非要在这个月里跟她一般见识去。”

和世泰皱眉道,“可是任谁都能瞧得出,四公主意思所指,又哪里只是那首领太监于得麟去?她分明是要跟姐姐斗气儿。丰绅济伦也正是看到了这一层,这才感到棘手。”

“那姐姐难道就容得四公主如此挑衅去?倘若于得麟当真受罚,那岂不是叫四公主得意了去?外人看起来,便如姐姐失了份儿似的。”

廿廿静静听着,轻轻摇摇头,“于得麟又是谁呢,不过是内二学的一个首领太监。他又不是我储秀宫的人,便是得了我的赏,我也没将他当做我身边儿的人去。”

“再说身为中宫,这后宫里所有的奴才,我也一向都是赏罚分明。倘若他当真犯了过失,那就自然该罚。”

“至于旁人怎么想……旁人的心眼儿,与我的又不是一般大,要不然岂不是他们人人都能当中宫了?!”

这么一说,便一屋子的人都乐了。

和世泰心下便也跟着宽了不少,“那姐姐的意思是,姐姐压根儿就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廿廿轻轻耸肩,“何止不放在心上啊,这事儿压根儿就入不得我的眼……你且将这话也过给丰绅济伦去,叫他知道,这事儿无论他怎么定,我都没有二样儿的话。”

和世泰将这话儿过给了丰绅济伦去,丰绅济伦终于松了口气,可安心办差了。

廿廿的大度,也叫丰绅济伦颇为感念,回想廿廿肯为恒谨求情,倒也与此事两厢映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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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心下有了底,身为主管内二学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当皇上将此事交给内务府大臣们来议的时候儿,丰绅济伦便也很快给了意见。

原本皇上不喜丰绅济伦优柔寡断的性子,而这回的事儿他如此快刀斩乱麻,倒叫皇上有些刮目相看,还当面夸赞了他几句。

丰绅济伦心下,便对皇后又多了一层感念去。

十一月二十三日,皇上正式下旨:“于得麟胆大,罚月银一个月。”

皇上在谕旨中给出的理由是:“旨意下在先,不许学侉戏,今《双麒麟》又是侉。不治罪你们?以后都要学昆、弋,不许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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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传下来,廿廿听了便抿嘴一笑。

“皇上能这么处置,已然是难为了。一个月的银钱,只罚不打,已然是最轻的了。”

四喜自是最明白太监的日子了,这便笑着道,“可不是,内二学这班老板们,谁是指望月银过日子的呢?都学外头的戏班子,凭的是主子们的赏银的!”

月银才有几个钱呢?倒是承应唱戏的时候儿,主子们一赏,一场戏下来就是月钱的多少倍了。

“银钱倒是小事,”月桂也明白,轻声道,“……皇上喜欢侉戏,这是宫里都知道的事儿。故此于得麟这才敢唱的。今儿叫四公主这么一闹,皇上不得不下旨,说不许学侉戏,这实则哪儿是皇上自己个儿想的呢?”

月桐便哼了声儿,“四公主且自己得意去吧,她可不明白,她这回得罪的不是咱们主子,倒是皇上呢!”

果然没过几天,四喜便笑眯眯地带了信儿回来,“……四额驸那个阿玛啊,本就是个爱惹事儿的,自打四公主下嫁,他就一个劲儿地上奏本,想让四公主跟着他儿子回游牧地去。”

月桂摇摇头,“这也不难解释。四额驸的父亲毕竟因罪革爵,又给圈在热河那么些日子,在族人面前早已颜面尽失。这回好容易儿子尚了固伦公主,还是因为这婚事,皇上才给他赏了个四等台吉,这朋素克林沁自然要带着这样高贵的儿媳妇儿,回草原上去好好儿转转去,也好给他自己个儿找回些颜面来啊。”

“可不是嘛!”四喜望着月桂,满眼的笑,“皇上心下自然也跟明镜儿似的,原本皇上没搭理,不想给这朋素克林沁脸面去,可是兴许是朋素克林沁奏本上得太殷勤,还是因为旁的什么缘故呢……”

四喜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然后才笑眯眯道,“总之,皇上忽然准了,恩准明年开春儿,四公主就可以跟着他们家回草原去了!”

月桐一个没忍住,“扑哧儿”就乐出了声儿来。

廿廿倒是淡淡的,垂首缓缓道,“也是,毕竟是新婚,当新媳妇的也总得跟着婆家回去看看不是?便是固伦公主,这两家该有的礼数,也总归该尽些儿的。”

月桐轻哼了声儿,“我就好奇一宗:四公主累得宫里都不敢再演侉戏了,那二阿哥喜不喜欢看侉戏呢?以后宫里不唱了,那撷芳殿里还唱不唱呢?”

皇子生辰,皇上和皇后也都给皇子赏戏的。

廿廿静静垂眸,没说话。

月桂便轻叹一声儿,“二阿哥怎么不爱看呢?他是皇子,凡事都要学皇上的。皇上爱看侉戏,二阿哥那边儿也是每逢看戏,都要设法安排两出侉戏的。”

四喜笑笑,抬眸看廿廿一眼,“……奴才听说,二阿哥前儿才也赏了于得麟。数目儿正好是皇上今日下旨所罚月银的双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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