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收到小皇帝家书的时候,正在与江流石下围棋。
近来,容华与江流石双双迷上了行军布阵,看兵书已不能满足他们,便日日抽时间下围棋,以棋子为兵,以棋盘为阵地,厮杀得天昏地暗。
可惜,容华没有江流石有天赋,常常输得一败涂地,让她气也不是恨也不是,甚至在输红了眼的时候,悔棋也是有的。
江流石倒是宠她,容华悔棋也随她高兴,还时不时的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让容华赢那么几回,让她开心开心。
当然,江流石可舍不得敷衍容华,就算是故意输给她,也要输得不留痕迹,让她看不出来。
不过,大多数时候,江流石都会手把手的指点容华,容华在他的帮助下,倒也提升不少。
容华收到宫中的家书,哭笑不得,她的阿弟,越来越忙了,连来趟许府的时间都没有,也亏得他想有心,居然想到了捎家书的法子。
江流石见容华收到小皇帝的家书后,里里外外的摩挲着,想来是欢喜不已。
“难为今上这么有心,虽政务繁忙,却能百忙之中为公主写家书。”
容华拿着信,一时舍不得拆开,嘴角勾了笑,面上也温柔极了。
“我们姐弟连心,阿弟估计知道我想他了,这才捎了家书来。”
本来,这样肉麻的话,容华一向不会当着外人说的,只是对面的是江流石,容华便觉得无需避讳。
江流石见容华不对他设防,笑得灿烂,心上也如开了花,满满涨涨的都是如蜜的甘甜。
容华听见江流石的笑声,便抬起头,一眼望了过去,发觉江流石直直盯着她,笑如蜜糖,甜得发腻,一时有些脸热,下意识的低下头去摸家书。
“我先不下棋了,我想看看阿弟写了什么。或许,有什么急事也不一定呢。”
江流石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一双眼一动不动,仍旧盯着容华,怎么也看不厌似的。
容华没有管他,只急急拆了小皇帝的家书,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小皇帝的家书并不咬文嚼字,只寻寻常常,直抒胸臆。
什么近日没时间见阿姐,想得紧呀,什么翠意姑姑还没原谅阿姐了,怎么劝也没用呀,什么翠意姑姑做得的糕点好吃,自己吃得多了,都长胖了好些,失了不少风流倜傥啊。
容华看到这些,就感觉阿弟就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过似的,他还是她的小阿弟,他们日日相伴,从未分离。
小皇帝说了好多琐事,才提了香木上吊自杀的事,说他猜到发生了何事,叫阿姐不要怕,更不要自责,这不是阿姐可以阻止的。
容华看到这里,才知小皇帝暗地里在担心她。她有些无措,随即却释然了一些。
果然,阿弟终究是阿弟,姐弟连心,原就是真的。
阿弟总是了解她的,他知道自家阿姐因香木的事难受,这才于百忙之中,写了无数的琐事,以排遣阿姐的自责。
容华有些想哭,但终究忍住了,她平复了情绪,这才继续往下看去。
小皇帝在家书的最后,又说了全民科举的事,还说自己倾尽全力,也要促成此事,并请阿姐做个见证。
容华看完,只觉得她家的阿弟,不知不觉已成了一个男子汉。
江流石见容华把家书看完一遍,又摊开了来,捧在手上,反反复复的看,脸上的表情温柔,有新月挂在枝头的明媚。
时光慢慢偏移,头顶的树影拉长了影子,投射到棋盘上,有些斑斑驳驳的光亮。
江流石就这么陪着容华,没有说话,亦没有打断她,任她沉浸在没有他的思绪里。
其实,要承认公主的思绪里没有自己,是件痛苦的事。
可是,一想到自己正陪在她身边,看得到她含笑的眉眼,看得到她卷翘的睫毛,甚至看得到她脸上被日光衬得光亮的绒毛,江流石就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世上,最幸运的男子了。
终于,小秋儿过来,请容华与江流石用晚膳,容华才从家书里回过了神,江流石才默默移过了瞧着容华的眼。
在用膳之时,容华无心吃菜,江流石看出来了,但他没有出声提醒,只默默把容华爱吃的菜夹了过去。
容华神游天外,眼神空洞,手上无意识的夹菜吃菜,都不知嘴里的菜是什么味。
“江流石,如果朝廷推行全民科举,你会去参加吗?”
突然,容华抬起头,看向江流石,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江流石先夹了一些菜放在容华碗中,再把晾得刚刚好的茶水递给容华,才缓缓开了口。
“如果朝廷给流石这个机会,流石自然会去。”
容华听了,眼里放了光,容色变得愈加坚定。
“那就好,能真正为百姓挣个出路,我和阿弟的努力才不算白费。”
江流石给容华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溢满了担忧。
我的公主,流石心中有了你后,无时无刻不想配得上你。
所以,当听到有官员建议推行全民科举制度的时候,流石欣喜若狂。
若是,流石能参加科举,挣一些功名,是不是就可以离你近一些,是不是就可以配得上你一点点。
但是,流石知道要推行这个制度,必然会损害这些达官贵人之利益,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
到时候,这条制度要推行,将千难万难,甚至可能寸步难行。
这些倒也罢了,难就难一些,也不是要紧的事。
可是,要是公主为了这条制度能推行,会再次以身冒险,那流石宁愿不要这功名,甘愿一世屈居人下,忍辱负重,做一个人下人。
“公主,菜凉了,吃菜吧。”
江流石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与容华说,可是看到容华坚定不移的眼神,浑身斗志昂扬的模样,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或许,公主本来就不是池中物,我除了陪着她冒险,好似别无他法。
最终,江流石没有说出叫容华诸事不理的话,只说了句“菜凉了,吃菜吧。”
他想,在公主身边久了,被她影响,也总是有了些忧国忧民的心思。
这是从前那个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江流石,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是如今,他只是爱上了一个女子,就弃了从前摸爬滚打得来的一切生存法则。
那些生存法则是他的铠甲,如今他主动扔了这铠甲,只赤手空拳,迎世间的一切苦难。
之所以这样一腔孤勇,只为了自己能成为,与那个女子并肩而行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