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虽应了小秋儿,去劝江流石用膳,但因终究是女眷,不好随意出入'月苑',便叫小秋儿去通报一声。
容华以为,她与江流石总算是共患难过的,就算她被迫闯入过江流石的寝卧,他也不至于不见她。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小秋儿就苦着脸出来了。
容华想都没想,就叫小秋儿前面带路,自己也抬步向前走去,想进去'月苑',山荷就跟在她身后。
不料,小秋儿捏捏衣角,踌躇不前,嚅嗫地说道。
“公主,公子说他已睡下了,不便见人。”
容华停下了脚步,有些不敢置信,但她很快稳定了心神,把腿挪了挪,让身子站得笔直,如一株修竹。
“小秋儿,你说实话,公子是否真的睡下了?”
小秋儿毕竟年小,是个小孩儿心性,不知情爱纠葛,哪里知道他家公子的心事重重?
他只知道公子一向与公主亲密,且公主又是个顶顶好的人,便对容华没有一丝隐瞒。
“公子确实躺在床上,却没有睡着。近来公子总是失眠,偶尔迷迷糊糊睡着了,还总是喊些梦话,也睡不安稳。”
容华听了,沉思良久,方才问道。
“小秋儿,你家公子近来可有什么与平日里不一样的地方?若是有,你事无巨细,一五一十说与本宫听听。”
这话像问到了小秋儿的心坎里去了,他有满肚子的疑惑,却无人可说,现下碰见公主问询,便颠三倒四地说了许多。
“回公主的话,公子近来有太多地方与平日里不一样了。”
“他除了不吃饭,还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做什么都是恹恹的,就连平日里爱看的书也不翻动了。”
“而且,近日来,公子总是早早就让人把苑中的灯全熄了。”
“小秋儿问公子缘由,公子却只沉默不语,待小秋儿问得急了,公子才说自己不喜灯火,灯火照着他这个见不得人的人,白白浪费了。”
“这等奇怪的话,小秋儿也不懂。在小秋儿看来,我家公子在灯火下,最是鲜艳,怎会见不了人?”
“现今,公子也不出门,而且自从王爷不在,就再未踏入寝卧一步,一天天就只在书房上的睡塌里睡。”
“公主,您想想,书房里的睡塌低矮,也没个床帘遮盖,夏日里蚊虫又多,得多受罪啊。”
“小秋儿看着公子被蚊虫叮咬得不成样子,别提多心疼了。”
“还有,公子现在一日比一日消瘦,都瘦得脱了相了,看起来一阵风儿都能把他吹跑。”
“有时候,小秋儿见有一阵风吹过来,就胆战心惊,连忙去关了窗子,生怕那风把公子吹跑了。”
“公子还最爱发呆,眼睛只直直盯着一个方向,小秋儿有时候,怕公子这样盯着不动,脖子僵痛,便叫公子转一个方向盯,公子只作不听。”
“小秋儿好奇,也朝公子盯着的那个方向看过,发现远处只是梨白院的围墙,什么风景也瞧不见。”
小秋儿谈性正浓,嘴中的话如倒豆子似的,蹦个不停。
容华听了这许多,越发担心起江流石,她决议进去瞧瞧江流石,便打断了小秋儿的话头。
“小秋儿前面带路,本宫今儿定要去瞧瞧江公子。”
小秋儿住了嘴,脸上有些为难,他想带公主进去,又怕公子责怪他。
容华看出了小秋儿的为难,便走上前去,笑着对小秋儿说道。
“小秋儿不用怕,有什么事有本宫担着。况且今夜本宫是受了王爷的嘱托,要来瞧瞧你家公子。”
“你瞧,本宫既答应了王爷,要是不去,岂不是做了回失信之人?”
小秋儿听说是王爷的嘱托,表情有些松动,但还是有些担心,便捏着袖口,一动不动。
容华看小秋儿还是担心,便加了些筹码,继续说道。
“要是小秋儿带本宫进去,本宫保证让你家公子吃些膳食。”
小秋儿听了这话,脸上冒出了精光,一张脸毫不掩饰地显出欢喜来。
他立马转身,在前面带路,嘴中还说个不停。
“公主,您只要能让公子吃些东西,公子就算如何责罚,小秋儿也认了。”
“公主,小心些,天黑。苑中没有灯烛,小秋儿也不敢擅自点灯,免得惊扰了公子。”
容华没有立即跟上去,只转过头,贴在山荷耳边,吩咐了几句,才抬步急走,跟上了喋喋不休的小秋儿。
山荷听了容华的吩咐,再没有跟着容华,而是转过身子,朝梨白院方向走去了。
容华跟着小秋儿,于黑沉沉中,七弯八拐,才到了书房门口。
小秋儿在门外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房门,他扣了扣,轻轻问道。
“公子可渴了?要不要小秋儿给您续杯热茶?”
屋中静悄悄地,暗沉得没有一丝光。
良久,才听得一道嘶哑干涩的声音响起。
江流石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说得的内容与小秋儿问的,风马牛不相及。
“小秋儿,公主……,公主可走了?”
“我…不见…她,她…可…有…生…气?”
那声音带着忐忑,带着不安,又带着悲凉,叫人听了就忍不住心疼。
还未等小秋儿回话,容华倒先推门而入,虽是黑沉沉一片,看不清人影,但只一瞬,江流石就识出了容华。
江流石悲咽一声,随即侧身,背对着容华,蜷缩成一团。
同时,又极快地扯了睡被,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其实,这书房里黑沉沉的,江流石捂与不捂,没有任何差别,但他仍旧要捂着,才觉心安。
容华摸索着向前,没个烛火照路,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凳子上。
江流石听得凳子倒地的声音,怕容华撞伤了,一时又急又痛,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便抱着睡被,须臾之间,就蹦到了容华身边。
“公主,你怎么样?没事吧?可伤着什么地方了?痛不痛?”
容华忍着痛,揉了揉膝盖,等好了些,才慢慢说道。
“不妨事,痛过这一阵就好了。”
江流石仍然紧张,他蹲下身,从睡被中伸出一只手来,把被容华撞倒的凳子扶了起来。
“公主,你快坐下来缓缓。小秋儿,快去拿烛火来。”
容华顺势坐下,继续揉了揉膝盖,小秋儿见公子再没了之前的死气沉沉,又叫去拿烛火,喜得不知怎么说才好。
小秋儿欢天喜地的出去拿烛火,心中喜滋滋想道,果然还是公主有法子,还什么都没说呢,公子就多了许多精神气了。
小秋儿一走,屋中便只剩了容华与江流石。
江流石刚刚担心容华,情急之下,才起了身。
如今,等冷静下来,想起自己在公主面前,露出了那样不堪的一面,那心肠又冷了大半。
江流石继续默默蹲着,但却把睡被往头顶上扯,又把自己捂得像个蚕蛹。
容华不知江流石的心思,等不再揉膝盖了,就伸出手去,想摸摸江流石,看是不是真的瘦得脱了相。
可是,容华伸出手去,却只摸到了睡被,连个头顶都摸不着。
容华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她缩回了手,言语之间有些惆怅。
“江流石,如今,我们之间,竟要如此生分了吗?”
“我承认,我那次闯入你的寝卧,没有替你着想,是我的错。”
“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你要相信,那天是事出有因,绝不是是我有意要窥探你私隐。”
“你既然怕我生你气,刚刚又何苦不见我?”
江流石没有回话,冷寂了的心,竟感觉痛不欲生。
他于睡被中,流了许多泪,泪水像流水一般奔涌,洇湿了被面,有些微微的咸味。
我的公主,流石从未怪过你。
流石每分每刻都想你,无时无刻不想见你。
只是,我的公主,你见了流石那样不堪的一面,流石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了,又有何面目见你?
我的公主,流石心悦于你。
可是,你那么好,流石却如此卑微,又如此不堪,就连心悦于你,都是一种罪过。
我的公主,我的公主,我的公主啊。
流石好痛,好痛,好痛啊……
容华见江流石不回话,有些着急,她摸着江流石的睡被,语气开始焦急。
“江流石,我都赔罪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江流石,你说句话,不要不理我。”